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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戏台子一样。文官还好,只是动动嘴皮子,让下人别别酸劲;武官脾气暴躁,一言不合上来就干,就为这,我们掌柜当年开店的时候特意将这店面架高了三四个台阶。不过还是无用,隔三差五,依然会有个把人被摔飞进来,砸了桌椅柜台什么的……”今年,就是三年一度百官进京述职之年。怀璧宿在客栈,未与人通报过身份,只是小二时常见她在院中练剑,身姿轻矫飘逸,比绘本中还要潇洒,便以“大侠”称之。“所幸这些武将出手也和脾气一般大大咧咧,砸的干脆,赔起钱来也干脆。每回一见人打进来呢,我们掌柜就跟在人后面,颠颠列着清单……这样一回砸下来,只赚不赔……这两年,店里古董摆设都多了,就是……”小二悄悄压低声音:“……专供人砸的。你看这个,说是前朝贵妃用过的碗,假的,二钱银子从后街当铺淘来的。这个,景帝年间杜相家中摆过的瓷瓶,亦是假的……”怀璧听他说的坦诚,十分感佩这小小跑堂的真善美,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这么跟我说实话,就不怕我哪天砸了你们店面不肯赔?”山生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着摆摆手:“不会!大侠这么简朴,手下一定很有分寸!就是假古董,亦还是值两个钱的……”京城第一酒楼就是第一酒楼,连个小二说话都这般有艺术。怀璧方踏过门槛,还未落座,忽听到一向处变不惊的山生平地一声惊嚎:“苏大人您这、这是怎么了?”她被这一声叫的浑身一震,下意识朝声音来处望去,眸光落在同座的书生身上,不期然怔了一怔。书生白衣玉冠,坐在一群灰褐短打的食客中间,像一束陡然刺破乌云的光,整个人清贵非凡,与这喧闹街市近乎有几分格格不入。而那色如寒冰的面上,仿佛有华光在静静流淌。只是一低头一蹙眉,便见潋滟之彩。怀璧一时竟不知冰肌玉骨这个词该形容他,还是他面前的虾!私心里,对她而言,当然还是那虾更具诱惑。怀璧目光不自觉由人转到了虾上。下一瞬,忽然反应过来,霍地抬目——只见那书生衣襟处赫然一道面汤痕迹,像一道恣意的泼墨,水渍还未干,顺着往下继续蔓开……额上青筋微微跳动。敏锐的直觉让她感觉到怀中的几两碎银子正扑腾着翅膀,跃跃欲飞。这难道亦是……她的手笔?“劳驾,拿块干布来。”那人并不回目看她,只是低低吩咐了小二一句。怀璧面上颇有些挂不住:“兄台,这……小弟鲁莽,实在是对不住!你这衣裳,不如脱下来,小弟给你洗净了还你!”说着,便似要攥他衣袖。那人手不知有意无意,往旁边避了一避,“不必。”小二这时已利索取了干布来。那人接过干布,简单道一声谢,倒未管自己衣襟,执起那本书,先擦起封页来。那书上汤渍其实已然半干。怀璧这才留意到,他袖子处亦有一片汤渍。回想方才自己挥毫的轨迹,料想不会溅到那处。大概是他拿衣袖擦书之故。但他那白衫是丝绸所制,并不怎么吸水。才又让小二另取了干布来。丝绸制的衣裳被他拿来当抹布擦书,那这书……得有多贵?怀璧在脑中迅速估量了一遍这两样的东西的价钱,眼前微微一黑,好容易以手支桌,稳住摇摇欲坠的心神,一咬牙,道:“要么这样,苏、苏兄,苏兄既不肯将衣裳交由小弟洗净,那小弟不如折成现银陪给苏兄,苏兄大抵估算一下价钱,小弟照价赔偿。”“照价赔偿?”那人擦书的手微微一顿。怀璧的心被他这一顿提到了嗓子眼。段大哥说,为人要敢作敢当。敢作敢当,敢作……敢当……怀璧眼眶湿润,胸口微微刺痛。方才小二叫这人“苏大人”,既是在朝为官的人,想必十分豪阔,也许不会太……锱铢必较吧。再者了,这人一身白衣,眉目如雨后青山,有出尘之态,通常这种人,亦是不会沾染一身铜臭的。怀璧捏着怀中刚得手的几两碎银子,双目灼灼望着他,满心希望他再来一句“不必”。那人触到她灼灼目光,微微一怔,垂下眼:“你若执意如此……”怀璧听他话头,浑身一凛,连忙道:“倒也不是…很执意……”2、第二章(大修)那人倏然抬目,撞进她一张喇叭花似的谄媚笑脸中,不由怔了一怔,低头拿那干布擦擦襟前污渍,不知想了些什么,有一会,淡淡道:“兄台既客气,那某也客气客气……”客气客气,大概便是随便要几两银子意思意思之意?怀璧点头如捣药:“好说好说。”这俊书生真个懂事!那懂事的俊书生擦衣襟的手一停:“那就……五十两银子吧。”怀璧耳中轰隆一声巨响。“五十两银子!你讹人呢!”怀璧忍不住拍案,一只脚不知何时架到了板凳上。她这一嗓子嚎地邻座纷纷侧目,山生忍不住拉了拉她衣袖,小声道:“顾大侠,赔钱可是你自己说的。”“但也没见过这般狮子大开口……”“你觉得是狮子大开口。人家恐怕只是狮子打了个哈欠……”山生将她拉到一旁,低声说:“这位可是幽州镇国公府的嫡小公子,现而今刚调到御史台……”他们做生意的,从来不敢真惹当官的。这年轻人一届江湖草莽,自然更比不上人家满门公卿的御史大人。幽州?镇国公府?满大盛只有一位镇国公,而这位镇国公也只有一位嫡小公子。怀璧脑中猝然跳出一些久远的事,脸色一变。赔,赔他个奶奶!怀璧心中正茅屋为秋风所破,领座忽然响起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我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原来是顾将军!”顾……将军?山生与那打着哈欠的狮子一同侧目,视线落在怀璧身上。山生满怀惊疑地上下打量了眼怀璧,这是…………哪个草台班子的将军?!为个五十两银子就要掀桌子的草莽,连碗有浇头的面都吃不起的穷鬼,竟是个将军?!来人生的小而精悍,双目透着一股精明劲,八字胡须。看着不过四十上下,走起路来却显见已有些驼背,料想是常年在吏部,点头哈腰所致。怀璧认得他,此人便是当日在吏部点卯,接待他的郎中卢劲。卢郎中躬身一揖:“下官参见顾将军。”直身转向一旁,又拱一拱手:“苏大人好。”苏晏掀一掀眼皮,拱拱手:“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