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气

    沈榆按纸上写的地方去见叶清楣。

    客栈后梅花树成群，地上又是雪，又是花。沈榆小心避开树枝，终于在凉亭里看到她的纤细身影，可是见到纸条时的欣喜突然冲淡了，几分犹豫涌上他的心头。

    他心里编辑了很久的话，上前刚想说些什么，她却先开口了。

    “为什么又带她来？”她的声音里全是无奈和冷淡，她没转身，只微微侧脸。

    沈榆本想说出的“清楣”突然梗住了，他抬抬眉，反问她，“为什么不能？”

    “炼鬼山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不是有我吗？那么多人难道护不住一个小丫头吗？”

    “我们不是来保护谁的。”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费解。

    “我们也不是来杀人的，并不会有什么意外。就算有，我会护好她的。”他侧身看树，拳攥了又攥。

    “为什么三番五次带着法术不精，修为不足的她来这种地方，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纵容芷归的任性？你难道……”

    她转过身来，那张鲜少显露心情的脸蛋上浮出几分怒气。

    “够了！”沈榆剑眉紧皱，他最无法忍受她这种失望的眼神和教育的口吻。

    “难道法术不精，修为不足就不能来吗！她想出来玩玩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吗！

    叶少主，到底是她太任性，还是你气量太狭小，太善妒，都容不下一个小丫头在身边？

    我带她游历修炼许久，你在我面前这样说她，又置我于何地？那我又问你为什么要带着那个少年一同来，他又是谁？”

    叶清楣凝视了他两秒，撑伞利落离去。

    铃响渐小，沈榆才缓缓抬眸去看，他本是面若冠玉的翩翩公子，身上却总是带着沉重的气息，这一眼又夹杂了许多情绪。

    沈榆迟迟坐下，风掠过他的脸庞，宛如刀割般疼。他也一直盯着雪，终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那张纸条出现时，沈榆眼睛微微一亮，他一下子捏紧了它。

    那一刻他甚至想好了以后不再那样对待清楣，他们即刻重归于从前。

    他想告诉清楣，他有点后悔之前百般冷落她，他希望…她可以原谅他。

    可是刚见到，她的冰冷态度一下子就打蔫了他，于是沈榆立马立起强硬的外壳用力反击她，却越说越过分。

    他竟说她气量狭小又善妒。他怎么能这么说，沈榆陷入自责中。

    客栈里，叶芷归攥着碗晃骰子，神秘地对卫凛说，“我猜是五，你说呢？”

    卫凛显然对此兴致不高，淡淡扫了眼。

    她将碗掀开，上面果然映着五朵花。

    卫凛看了她一眼。

    叶芷归又摇，“这次是…三！诶，卫凛你也猜一个嘛，是不是怕输啊。”

    他扯了下嘴角，随意吐个“二”字。

    掀开来上面是三朵花，“哈哈哈，又是我赢，快点接受惩罚！”

    卫凛拧眉，“什么？”

    “嗯？输的人本来就是要接受惩罚呀。”她微微歪头，眼睛亮亮的。

    “你一开始怎么不说？”

    “啊，这是规矩啦～来！”

    她的手刚要碰上他的手背，卫凛皱眉立马甩开，“干什么。”

    叶芷归似乎被吓到，一下子缩回，过会儿才慢慢开口，“对不起啊，我只是想给你个东西。”

    她手里捏着一小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这个贴在那里，很快就好了。”

    她指着他手侧的长长伤口，这是那天御剑时掉下来划下的。

    叶芷归朝他身后看去，看到正走过来的叶清楣，一下子跳起来，把那东西塞到卫凛手里，转身上了楼，不忘回头朝他眨了下眼。

    叶清楣看向卫凛手里的东西，心里又出现了某种莫名的感觉，像涟漪般荡开。

    她蝶睫垂下，“收拾下待会来我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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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榆静坐在榻上，一点声响，他猛地向门投去锐利目光，“谁？”

    门缝轻轻张开，叶芷归站在那边，委屈地看着他。

    沈榆的眼神柔和下来，“身体不好怎么不早点休息呢？”

    叶芷归双手背握着，慢慢挪过来，她一直垂着眸不言语。

    沈榆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又放柔了些，“到底怎么了？”

    叶芷归拉住他衣服一角，缓缓蹲下来，终于看向他柔和面庞，他这才看清她眼底蓄泪。

    “我是不是真的很任性，师兄。”

    沈榆一愣，想是她撞见了他和清楣见面，他轻叹一口气，“没有，你没错。”

    “师兄，真的…对…对不起。”她又低下头，不安地捏紧了衣角。

    他拉起她，犹豫了下，替她擦去眼泪，“说了你没错，一切有我呢。”

    她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沈榆一怔，后知后觉地轻轻拍她的后背，“没事。”

    “我…总是让师姐生气…师兄…我真的…真的很害怕师姐会不喜欢我，因为我的任性，师姐甚至牵怒到了你……”

    沈榆的手微停了下，语气低了下来，“这是我们俩人的事，并没有你的缘故。没事的，你清楣师姐不是那样的人，没事的……”

    回想亭里画面，渐渐地，他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安慰谁，只能一直机械地安抚着怀里的人。

    “去休息吧，明天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安逸的地方。”

    叶芷归眨巴眨巴眼睛，“好，说好了，一切好了之后就带我去河使街玩，师兄别忘了。”

    他无奈笑着点点头，却无意间和路过的人对上了视线。

    卫凛一身黑衣，墨发高束，单从俊美的面容上看是扑面的少年感，他顶顶腮，用一种疑惑又了然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

    叶芷归顺着沈榆的视线向身后看去，只得到卫凛浅浅的余光。

    沈榆眼看着卫凛敲敲门，然后堂皇进了叶清楣的房间，他恍如雷劈般僵住了，一下子捏紧了叶芷归的手腕。

    “嘶，师兄…”

    沈榆回神松开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轻声喃喃自语着，“不过几日……”

    叶芷归重新握紧他的手腕，疑惑地看着他，“师兄？”

    沈榆抽出手来，径直走向那道门，不忘对她说，“回房早点休息。”

    “哎。”叶芷归抬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最终还是放下手。

    这边卫凛刚站定到叶清楣旁边，门却被“哗”打开了。

    叶清楣手里的墨笔一停，她抬眸看向门口的沈榆。

    沈榆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哑然地盯着她清冷面容，场面冷了又冷，可他又偏硬要找出什么似地进了两步，对她正义凛然地说，“叶少主还记得自己玉落神女的名号吗？”

    叶清楣收回视线，继续写着手里的东西。

    沈榆感觉脸上好像被掴了一巴掌，他的面子一下子挂不住了。

    他突然看到了那少年脸上明显的嘲讽，忍不住又对她低喝，“你说芷归任性，可你又夜召一个少年入房，难道就妥当吗？”

    “你毕竟是旷循派少主，毕竟是女子，还是要注意点行径的！这么做别人会怎么想？”他本不想再多言，可她面容冷淡却仿佛在逼着他一直说下去。

    “叶清楣！”

    卫凛挑挑眉，想看看叶清楣反应。

    她停笔，黛眉蹙起扭头看向窗外，似乎不想看到他，“我知道了，你请回。”

    沈榆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才狼狈地走了。

    他又一次说出了伤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