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基

    孟秋色站在夜中的路灯下，萦绕着灯光映照出的细尘，低头的瞬间，打火机“啪嗒”一声轻响，浓艳的红唇之间便有了比路灯还明亮的一抹光点。

    林昼走到近前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女生瘦削而高挑，一米七二的身高，深绿色的工装裤和露腰紧身背心，切割出了几乎完美的身腿比例，及腰的法式卷发自然垂下，被昏黄的路灯照出了暗蓝色的光晕。

    紧绷着一路的心脏无法克制地突然变快，几乎要跳了出来。

    林昼深吸了几口气，装若自然地走上前。

    “Autumn……？”

    燃烧着的烟卷懒散地含在唇齿之间，抽出刚将打火机放好的手，孟秋色蓦地抬头，妩媚的眼角眉梢染上了一圈漂亮的笑意。

    “林昼。”

    她用的是肯定句。

    与此同时，女人修长的手掌安静抬起，她的问候因为吸烟的动作而变得有些模糊，声线沙哑，微低的女声温柔地卷入他耳中。

    “终于见面啦，晚上好呀？”

    林昼有些呆愣地看着夜色下尤显白的亮眼的手，手型修长美观，是他日日夜夜在直播平台和赛事直播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连右手手腕骨上突出的一点小痣都分毫不差。

    声音再度落进他耳朵里。

    轰隆一声，林昼大概知道，这次“面基”，他完了。

    坐在餐厅中，因为彼时时间暧昧，已经过了饭点，却还不够“午夜”这么夸张，餐厅里的入座率并不算高，但也不是毫无人气，这给了林昼很大的舒缓空间。

    看着他安静地盯着餐单，孟秋色进店前就将烟头在垃圾桶处掐灭丢掉，看着看着，便带上了些许若有似无的笑。

    她知道林昼紧张。

    学生气十足的少年人坐在她对面，身上是当前男大学生中还算流行的潮牌，加一个斜跨背包，衣品搭配不错，但多少带着点刻意，显然是为了见她而好好打扮了一番，就连头发也明显用喷雾抓过，发丝状似胡乱堆着，实则颇具小心机，发梢也带着他这个年纪才应有的俏皮劲头，无序又不显凌乱地微微翘着。

    就连他朋友圈偶尔发出来的照片中，日常佩戴的黑框眼镜也换成了无框的款式。

    有高人指点。

    但不得不说，高人足够了解林昼的优势——他五官不算顶尖出彩，可少年特有的干净和真诚是旁人无法比拟的，尤其在餐厅温柔的顶灯之下，他皮肤干净的几乎看不到瑕疵，懵懂而明亮的眼神，加上这一身极具少年感的装扮，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思路，对付孟秋色这样的御姐款jiejie，已经足够了。

    只可惜，孟秋色不是正常的普通人，她极少能感受到人类对“情感”的感知。

    却也不可惜，因为她会好好珍惜他们为此次面基约会而付出的努力。

    “我……都可以。”

    犹豫了好半天，林昼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菜单。

    孟秋色带他来的这家餐厅门头不显，餐单上的价格却高的吓人，最便宜的主食扬州炒饭都要三百六十块一例，林昼只是普通人出身，这种环境下，他实在不知道点什么才可以显得自己礼貌一些。

    “嗯？那……我来吧。”

    好整以暇地，单臂撑着桌面，手掌懒洋洋拖着下颏的孟秋色微微歪了一下头，耳线缠在顺着她动作垂落的侧发中，被灯光映出了星星一般的亮光。

    林昼的心跳又有变快的趋势。

    他几乎带着仓皇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明显地顺着脖颈微微一动：“都可以。”

    “那你有什么忌口吗？”孟秋色便也不再磨蹭，直接询问：“有什么喜欢或者讨厌的？”

    “都没有，我什么都能吃。”林昼很快回答。

    孟秋色动作一顿，然后蓦地笑了出来，带着笑音答：“好。”

    林昼偷偷做了个深呼吸，自以为没人发现。

    一顿晚餐的时间，也足够孟秋色熟稔地破冰，拉近他们本就不远的距离。

    林昼是她开启二周目时，认识的第一个可攻略对象。

    可惜，第一周目因为完全没有摸到规则，她输到一塌糊涂，在极度的痛苦中死亡，才发现命运再度给她开了一场玩笑，她没有就此消散，更没有“回”到之前的世界，而是直接开启了第二周目。

    第一周目攻略失败，对她无比厌恶的对象们如同被集体重置了数据，按照他们的性格和她第二周目的身份，与她自然而然地相处，可她却做不到处之泰然。

    实在是第一周目输的实在惨烈，结束时的死亡不仅仅是死亡，不如说是被无形的力量“虐”杀更为合适。

    她这辈子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的，无与伦比的疼痛，仿佛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条肌rou，每一块骨骼，都被无形的大手生生撕扯开来，没有血液飞溅的cut场面，只有她几近惨烈，已经不像是人声的嘶吼。

    躲开了第一周目涉及到的那些攻略对象，林昼是她在第二周目中遇到的，第一个，非一周目范围内的可攻略人物。

    不过，当时的孟秋色还没从一周目的惨痛教训中走出来，日后的一切安排都是空白，她只能先行在游戏中与林昼结识，二人成为了普通网友，又随着时间变为了游戏搭子，随后又成为了好友，时至今日，他们认识已经过了五年。

    网络朋友的关系总要比现实更加纯粹，二人结识之时彼此也还在最单纯的学生年代，五年的时间，便足够让林昼对她彻底敞开心扉。

    而林昼，也第一时间从孟秋色本人口中，得到了她终于如愿入选游戏职业战队的消息，虽然他们现实中从未见面，但他的确已经隔着屏幕，陪伴了孟秋色走过这将近四年的职业时间。

    林昼是孟秋色的游戏好友，更是她的头号粉丝。

    他的ID在孟秋色的个人直播间等级是最高的，所有权限他都有，孟秋色的电竞赛事永远是他和另一位女粉丝一起牵头筹备应援，连带着和孟秋色的“朋友”身份，孟秋色毫不遮掩地会与他在直播间闲聊，甚至拉他一起游戏等等——

    这些也足够林昼领取一个“粉头”的地位了。

    但现代人，总是网络现实两个样子。

    网上话不算少，偶尔还有些“搞笑人”定位的林昼，线下竟然有些社恐。

    孟秋色与他从餐厅里出来，好笑地侧头，少年人身高少说也有一米八九、九一，她侧过脸，视线眸光微微上扬，看着少年漂亮的侧脸轮廓，以及脸上颇为不好意思的红晕。

    吃完晚饭，孟秋色拎着小包结账，顺带去洗手间补了一个妆，等她走回座位，就看到林昼在和服务生对着鞠躬——他看到孟秋色回来，紧张地要起身，手不小心撞翻了水杯，服务生连忙上前收拾，他当场社恐，紧张到连连道歉，服务生立刻鞠躬说着“没关系”，随后……

    事态就有些不可收拾了。

    孟秋色没忍住，又泄露出一点笑声，似乎无事的林昼，便连耳朵和整个脖子都红了下来。

    “你定酒店了吗？”

    咳嗽了一声，孟秋色出声询问。

    林昼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然后犹豫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那走吧。”孟秋色笑笑：“我开了车，送你回酒店，明天呢，你明天什么安排？”

    林昼下意识地想说自己什么都可以，可双手不自知地抓了一下挎包包带，道：“你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啊……”

    拖拖沓沓地走在夜色之中，去停车场的路上，孟秋色低低头，看着自己与他被路灯无限放大的影子。

    “我们都是夜猫子，中午回俱乐部报道，下午和晚上都要训练，十二点以后才有时间。”

    “那你今天……”

    孟秋色笑了一下：“请假一个晚上，没关系的。”

    果然，为了不打扰孟秋色，他已经尽量晚地来了，可还是麻烦到了她，林昼抿了一下嘴。

    孟秋色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直直看着林昼那张少年气十足的脸：“你笑一下？”

    根本没有违背的意愿，林昼下意识地笑了一下。

    孟秋色漂亮的眼型笑地如同弯月，她伸出手去，冰凉的指尖轻柔地点了一下林昼唇侧微下的位置。

    有酒窝的男生不少，有梨涡的却不算多。

    似乎是不明白她的意图，又或是不愿猜测，林昼只是定定看着她。

    他眼睛生的很大，天然的双眼皮，内外眼角没有常人那略显锐利的角度，反而微微有些婴儿般的钝圆，外眼角稍有些下耷，看着旁人时，便显得尤为真挚。

    仿佛也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孟秋色状似后知后觉，蓦地收回自己的手指。

    林昼视线仍然没有移动。

    夜风来时，孟秋色闻到了林昼衣服上干净清爽的洗衣液的香气，柔软而自然。

    下一秒，她唇角似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速度极快，孟秋色只是微微仰头，微凉的手掌搁在了少年的后颈上，不轻不重地一压，吻了上去。

    林昼只觉得耳朵里轰隆一声……

    一瞬间，耳朵似乎被什么厚厚蒙上了一层，外界的声音变得朦胧而遥远，只留下“咚咚咚”的心跳，和细细的，唾液交融的清浅声响。

    这是……他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