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召唤王杰希捡走乐
再次清醒过来时，张佳乐感觉他大概是已经死了。 正是身强体健的二十来岁，往往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身体可以难受到什么程度，张佳乐现在倒是切身体会了。 他全身冰凉，头痛欲裂，眼眶酸胀得睁不开缝，从略有昏蒙的视野里勉强辨认出外边的天光。这里是一个酒店大床房，大床上的枕头、被子和张佳乐本人都是一片狼藉。他的身上衣服上到处有液体残留，冷且黏的触感非常不适，想要立刻、马上去洗澡的意志在醒来后就占据着脑海。但肌rou稍微使力张佳乐就知道他立刻不了一点，下半身简直处在散架的边缘，骶椎是被从中劈开的程度，一动就生疼。 小心翼翼转头寻找随身物品，刚瞟到床头柜远处横着的手机，脖子两侧的肌rou转到某处就是一软，疼得不着力。下意识回想原因，应该是被从身后摁在床上跪趴下去、头脸只能侧抵着床面时拉伤的。 明明昨天夜里因为致幻药只觉什么也看不清，现在稍一动念头，那些画面却迅速涌入大脑，比什么都清晰。 张佳乐呆了一会儿，向柜子探出还算干净的那只手去够自己的手机。双手被缚在头顶太久，两条胳膊可谓酸麻刺痛轮番补替，好歹把东西拿近了，又一眼看到腕处还有一圈擦破了皮的显眼红痕……虽然暂未能尽览，但凭借身体到处都在叫嚣的疼痛，张佳乐感觉身上可能没几块好皮了。 手机屏幕上新增一道裂纹，不过没有别的损伤，点了点屏幕，还有百分之三十多的电量，万幸。 维持原来姿势的这一会儿也很快受不住，身体畏冷得厉害，骨缝里直往外冒酸水，张佳乐人半死不活眼睛半睁不睁，伸手贴了贴额头。冷风吹了一夜的手背冷得发僵，触及到的温度就更显得guntang起来。手肘那里挂着已经变得稀薄半透明液体，顺着关节开合凸显了存在感，残余的气味袭上鼻腔，张佳乐头一偏，向床外干呕起来。呕不出东西又拼命呛咳，身下遭受过撕裂伤的地方因为肌rou牵拉痛得要死，直至力竭倒回床面。 一直躺下去的话，说不定就这样死了吧，死在这样一堆……新闻照都得打码的东西中间。报道上会写什么？知名电竞选手因承受不住第三次拿亚军的打击找人开房还吸︿，并最终猝死？……张佳乐爬了起来。 裹着浴衣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让跑腿帮忙买了套长衣长裤送来，记下酒店与房间号，又支付了酒店一条毛巾的费用，退房离开。 张佳乐整张脸藏在衣服兜帽里，伸手拦了辆车，拉开车门的瞬间汗毛倒竖，车里坐着一个眼熟到可恨的男人，表情亲和拘谨向车外的来客问道：“不好意思可以拼个车吗？我就在附近下。”而几分钟后他便会露出獠牙，在张佳乐转头向窗外时袭击他的后脑。 这一下好像再一次打到了张佳乐身上，他头疼得眼晕，连带腿也软瘫，松开车门向身后挣扎退去，跌在了地上。 的士连续鸣笛，唤回意识，张佳乐勉力抬眼，司机cao着一口京腔大声问他还上不上车、要去哪里，又说怎么好好地就摔了……车里后座空无一人，然而张佳乐人生中从未如此怯懦，他最终还是没有进那辆车。 B市的5月早晨空气微凉，张佳乐坐在路牙子上，呼出来气息却都火燎一般，想了一圈B市有谁比较熟悉可以信任，翻来覆去竟然只有王杰希一人……都怪方士谦夺冠退役出国一条龙，效率高得毫不留恋，显然是蓄谋已久。说走就走了，他倒是潇洒…… 虽然已经是夏休，得益于王队的规律作息，手机没响两声被接起。 挂断前张佳乐还最后调笑两句：“我可就指望你了大眼儿，你不来我就死……回头请你吃饭。”收起手机也一并收了表情，倚着路灯座子把塑料袋包好的毛巾还有20％电量的手机深深埋进腹部凹出的窝里。为了需要的所有东西都能全部填写进伤情鉴定报告，他没有把身体里的东西都清理干净，现在那深处的不适似乎扩散开来，头痛身痛又加上了一款小腹痛。 王杰希拿着口罩和车钥匙下楼，盯着手机迟疑片刻，调出另一个联系人的页面拨了出去。 这次接通稍慢，那头传来一个明媚女声：“早啊王队。” “早，抱歉打扰你休息。”但是这得怪叶修。 那边说明了电话来意，苏沐橙拨弄着自己长发的动作一停，眉头微皱显出疑惑，语气未露端倪：“现在找他吗？这个点他应该才睡不久。” 回复：“是的，麻烦了。” 这么坚决？苏沐橙快速眨了眨眼，应了一声，披上外套离开宿舍去敲叶修的门。 王杰希发动汽车的时候对面刚好换上叶修接听，手机自动连上了车载蓝牙，一句“大眼儿”响彻小轿车的车厢。王杰希条件反射地眯了下眼睛，只恨和这人认识得太早。 不过回想张佳乐那通来电，怎么想都隐约带着一种事态紧急的气氛，不容玩笑。王杰希迅速切入正题：“张佳乐刚给我打电话。” 那边叶修显得有点意外：“你还真帮我看着他了……他找你说什么？” “他问我知不知道B市哪家私人医院私密性比较好，还说他胃痛走不动道让我过去接他一趟。” 等了几秒钟叶修没说话，王杰希继续道：“他说话的时候有点断断续续，听着感觉不太对。” 两人沉默一会儿，音响中传出叶修情绪不明的声音：“知道了，谢谢。待会就麻烦你多关照一下，但如果张佳乐愣是一副要藏的样子，你就……别太明显。” “知道。”车子已经驶出了微草俱乐部，王杰希扫了一眼导航，“我先开车，回头联系。” “嗯。” 不堵不是B市，又扫了个早高峰的尾巴，比预计耗时更久。远远看到目标酒店的牌子，王杰希几乎立刻被一个坐在路边紧紧抱着灯座子的兜帽青年吸引住视线，辨认出那个身形和下巴尖就是张佳乐之后，普通路过的惊异顿时转成了看见熟人作案的惊吓。王杰希在人边上迅速打双闪停车下车，快步走了过去。 张佳乐挨在灯柱底座，衣袖之间小小一袋子什么东西，维持低垂着头的姿势，没能注意到王杰希靠近。虽然这地方的人流量在B市不算大，王队长还是没敢直接喊张队长的名字，只能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杰希很久之后还记得张佳乐当时的反应，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剧烈的颤抖，他的身体违背力学地从地面上直接弹起来，下一秒又以蜷缩的趋势回落，兜帽下的脸迟钝地扬了起来，露出红得病态的嘴唇，以及脖子上用力梗直产生的青筋，好像头顶了多么沉重的东西……张佳乐的眼睛沉在帽沿的阴影里，有那么两秒极深极黑，光线落进去出不来——两秒钟后出来了，兴许只是反光这回跑慢了些。 张佳乐眼角弯弯，声音嘶哑：“不好意思啦大眼儿……麻烦你跑一趟接送我。” 王杰希神情严肃：“张队，你生病了。” “嗯。”张佳乐抓着自己的兜帽点点头，几乎是乖巧的。又伸出一只手：“你可能得扶我起来……轻一点……” 王杰希在他身侧半跪俯身，胳膊绕过后颈，一手揽住张佳乐的腰背，施力带他起身。 张佳乐挂在他身上站直了又弯下腰去，痛得全身发抖，王杰希进退维谷，不敢随便动他了，张佳乐缓过来反而说“没事没事”，但表情毫无说服力。 所幸没几步路，折腾折腾好歹把张佳乐搬到了副驾驶上。 张佳乐体温透出衣服，在刚才的肢体接触中被感知到，王杰希扣好安全带，又探身到隔壁位置，从前边的手套箱里翻出一个毯子给张佳乐盖上，顺便给他指这辆车的座椅怎么调。 “如果想休息可以放平。” 张佳乐小幅度摆手：“不用不用，我就这样挺好……”话落拢着毯子往小腹那里捣，看着是痛得厉害。 王杰希静了静，问他是否直接去医院，张佳乐愣了一会儿报出另一家酒店的名字，他的行李还在那里。末了笑：“微草队长今天是来给我当司机了。”王杰希似乎也轻笑了一声，调整好导航，偶然一瞥看到张佳乐干燥起皮的嘴，默默抽了瓶水放在他那里，张佳乐道谢，开瓶沾了沾唇。 东西是王杰希上去取的，顺便给苏沐橙去了个电话，叶修很快接了起来：“怎么样？” 王杰希如实道：“感觉不太好。” “你们到医院了吗？” “没，”王杰希翻开枕头，确保没有行李遗落，“在酒店拿他随身物品。他应该是发烧了，精神很差，有时能说两句话有时昏沉，我留他在车上休息了。” 房间里属于张佳乐的东西并不多，王杰希很快把背包拉好直起身：“对了，早上他给我说的地址是另一家酒店。” 叶修道：“就是张佳乐让你去接他的位置，不是他住的地方？” “是的。” 事情疑问很多，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张佳乐的身体状况。电梯很快升上来，进去手机信号减弱，索性准备挂断，却听到叶修那边传来乒乓作响的动静，像是滚轮和木板、金属把手和箱体碰撞发出的声音。王杰希敏感偏头：“你在收拾东西？你要过来？” 叶修回：“没那么快，得等我处理一下队里的事情……我也不放心沐橙一个人在这边。” 王杰希默然。一个战队内部出了问题，从他们的比赛中就能最直观地看出来，关系好的职业选手其实基本只是看破不说破了，但叶修现在在他这个儿时友人却也是赛场对手面前直接挑明了讲……证明他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去控制队里的分裂了。 回到地库上车，越过前排两座之间的空隙把张佳乐的包放到了后面，大衣垂下，擦过张佳乐落在毯子外边的手，张佳乐眼皮轻轻颤动，目光艰难破睫而出，似乎好一会儿才理解了状况。王杰希抽身回来时恰好听见他一句低弱的“谢谢”，坐回位置没有答话，只伸手试了下张佳乐额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