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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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的日子大概因为过于快乐,简直就是飞一样流逝。 除非有什么紧急军务,徐伯钧平时已经不怎么去越城了,都是让部下来上海汇报,或者由徐远去越城处理。 白秀珠每日就和他一起,像婚前说的一样喝茶听戏,吃饭逛街,骑马爬山,幸福得简直像活在梦里。 可惜也就两个月,这个梦就有了瑕疵。 徐光耀突然留了一封信消失了,说自己与裴绍钧一起去广州投身革命了。还说自己不孝,让徐伯钧就当没生他这个儿子,把督军大人给气得半死。 “他老子和革命军打仗!他去投身革命!这是要造我的反啊!”徐伯钧摔了信,一脚把茶桌踢翻老远。 徐远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徐伯钧气地粗喘,直接引发了肺里的旧伤:“一定是…咳咳…是裴勋那老小子搞的鬼…咳咳咳…” “他正面斗不过我…就用这种下作办法…咳咳…叫他儿子拐我儿子去做革命军,想叫我众叛亲离断子绝孙!” 本来还不确定的事,徐伯钧却越想越觉得没跑了,对徐远下命令道:“去!派人…咳…立刻把光耀…绑也要绑回来!晚了他肯定会被裴家父子给坑死…咳咳…” “是!”徐远立刻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您身体不舒服,我去叫夫人过来?” 徐伯钧摆手:“不必…她去…咳咳…沐家了,叫陈医生来。” 徐伯钧这边急怒攻心旧病复发,白秀珠那边也是心烦意乱着急上火。 “谭玹霖他怎么回事儿啊,到底什么意思!”白秀珠在客厅里气得转圈,“前两天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变脸了,他这是要悔婚?” 沐婉卿倒是很镇定:“我也想不明白,但我相信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白秀珠怒哼一声:“他能有什么苦衷!如今伯钧都懒得与他计较了,谭家军恢复了番号,上海首富是他未婚妻,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沐婉卿听她这么说,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要说谭玹霖还有什么不如意,那就只剩下他父亲和哥哥死亡的真相了。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白秀珠,希望她能从徐伯钧那里打听一下。十年前他和谭玹霖的父亲同在罗督军手下做镇守使,有一定交情,说不定知道什么线索。 白秀珠一听她这么说哪还坐得住,立马就要回家,并表示打听到线索就给她打电话。 结果一回家,看见的就是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不停咳嗽的徐伯钧,她一下蒙了:“这怎么回事儿?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徐伯钧咳得嗓子疼,也懒得说徐光耀这破事,只把桌边的信递给她。 白秀珠一目十行的看完,哪怕徐光耀和她也算是朋友都有些气到了,更别说徐伯钧了。辛辛苦苦十几年,养了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他现在心里肯定难受死了。 这么一想白秀珠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见她突然开始抽抽噎噎,徐伯钧心中好笑,冷戾的眉眼也柔和下来,靠在床上给她递帕子:“你哭什么,我还没哭呢。” 白秀珠接过手帕擦眼泪:“我怎么就不能哭了,我心疼你还不行吗,这算怎么回事儿。医生来过了吗,怎么说的?” 徐伯钧咳了一声:“来过了,还是老毛病。开了药,叫我心平气和,过段日子就好了。” 白秀珠听他声音嘶哑,便给他倒了一杯水:“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叫厨房给你炖个川贝雪梨。” 从厨房出来她才想起婉卿的事,见徐伯钧没休息,还在看报纸,就提了一下。徐伯钧沉默了一会儿,让她告诉沐婉卿去查一个叫山下淳一的日本人。 白秀珠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这老狐狸精着呢。当年都在罗督军手下做事,谭玹霖的爹死了,他却扳倒罗督军做了徐督军,暗中肯定不知谋划了多少,知道许多尘封的秘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沐婉卿得到线索自去查验,白秀珠却老实下来,整日钻在厨房里给徐伯钧煲南边儿那种营养靓汤。厨娘帮佣各种小心伺候,食材都给她备好,夫人只需要全塞进罐子里倒上水就行。 徐伯钧便开始日日喝汤,甜的,咸的,温补的,去火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喝的他都快入味儿了。 汤喝到第十天,沐婉卿来徐公馆找白秀珠,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原来谭玹霖早就知道父亲是山下淳一害死的,但那日本人狡猾,还是日本商社的会长,有钱有势不好对付。他就假装上当把沐致远当成了杀父仇人,与沐婉卿反目。既想让山下淳一放松警惕,也想把沐婉卿撇除在外不受牵连。 结果沐婉卿从徐伯钧这里知道了线索,一路查到真相,便去找他说明。这下瞒不住了,两人干脆合伙演戏,前天晚上谭玹霖在沐家的电厂把山下给弄死了,为父亲和哥哥报了仇。 白秀珠听他二人误会解除了,且也报仇雪恨,从此彻底与前尘往事和解,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另一半自然是徐伯钧的事,她与沐婉卿之间没有秘密,便把徐光耀离家出走的事告诉了她。奇怪的是沐婉卿听了没有与她同仇敌忾,而是沉默下来。 白秀珠有些不解:“怎么了?想什么呢?” 沐婉卿仿佛下定了决心:“秀珠,我这次来不只是告诉你玹霖的事,还是来向你道别的。” 白秀珠见她表情认真到有些沉重,不由大吃一惊:“道别?你要去哪里?”好像不是短暂的离别,简直像是天各一方的永别。 “玹霖的叔叔一直驻守在江城,前段时间去世了,玹霖要去江城接手他的军队,我也要跟去。” 白秀珠怎么说也嫁了督军,虽然对这些军政方面的事不感兴趣,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不少:“可江城是与革命军战斗的最前线,革命军如今势如破竹,你们现在去了岂不是很危险?” 沐婉卿握住她的手:“秀珠,这件事我只与你说。我与玹霖已经决心投身革命,这次去江城就是准备带着军队投诚的。” 白秀珠吓了一跳,急忙起身走到门边看了看走廊,然后把门锁上了:“你小点声,叫徐伯钧或者徐远听见非给你一枪不可。” 沐婉卿心里又酸又暖:“秀珠,我就知道你是向着我的。” 谭玹霖叫她不要说,说等他们投身革命军,那就是彻底与徐伯钧站到对立面了。白秀珠小娇妻一个,满脑子都是自家丈夫,说不定就把他们给出卖了。可她怎么能瞒着秀珠这件事,不与她好好道别呢。 “秀珠,你被徐伯伯护的太好了,不知道外面的局势。日本人如今已占领大半个河北了,且还不满足,小动作频频。廖叔...就是引领我与玹霖投奔革命的那个人说日本国土面积小资源又少,早对我国有觊觎之心。他们野心勃勃,迟早要发动全面战争,对我国亡族灭种。” “革命军早就不想内斗了,他们预示到了危机,正在准备全面抗日。而政府和这些军阀呢,还在浑浑噩噩,只想着为自己争地盘抢军备,短视重利,根本没有为民族危难挺身而出的意思。” “秀珠,我们首先是中国人,其次才是谁的妻儿谁的子女。如果国家都没了,人都被日本人杀光了,总理的meimei,首富的女儿又有什么意义?” “如今已到民族危亡之际,面对如此孱弱的国家,如此强大的敌人,我一个女子能做的极其有限,也许做了也只是白白牺牲。但我愿尽自己所能,为国家为人民做些什么。” 白秀珠听愣了,她此生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这些。她的哥哥是总理,她的丈夫是大军阀,教给她的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被保护的很好,外面如何战火纷飞都烧不到她身上。 她没见过,就也根本不去想那些事。即使知道外面在打仗,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不明白战争是多么冰冷残酷的一件事。 但她突然知道徐光耀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了,他是上过战场的,一定是想明白了什么,所以才宁愿背上不孝的骂名也不愿与父亲为伍。他要争的不是一己之利,而是天下万民之利,他不是一个好儿子,却是一个好男儿。 直到这时白秀珠才发现自己的内心世界是多么渺小多么狭隘。若是在和平年代,再渺小狭隘也只是她一个人的事。现在却是国家民族的关键时刻,她身为总理meimei,督军夫人,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 只是没等她想明白到底能做什么,七月七号,日本人以搜查失踪士兵的借口要求进入宛平城。七月八号,日军对卢沟桥发动炮击,驻守在当地的平城军奋起反抗,裴勋力战不退壮烈牺牲。 徐伯钧收到讣告的前一天还在调兵遣将,准备给裴勋下战书与他函谷关一战,叫他把徐光耀给交出来。 收到讣告之后他将自己关在屋里半日,出来后便对徐远说不要去找徐光耀了。全军做好准备,一旦日本人南下,他要死守江浙,绝不叫日本人侵入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