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yllium（14）
“我说，你们讨论的是我的去留问题吧，这事儿是不是得听听本人的意见。”听了他们对话许久的邵群忍不住插了嘴，倒不是他想打断这两个人如此‘有趣’的对话，而是这两人讨论的中心正是他本人。 “闭嘴。” “闭嘴。” 两道声音同时传来，邵群微怔，随后从善如流的闭了嘴，毕竟他作为被强行夺出来的‘战利品’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只能一路握着简隋英的手，任凭简隋英把他带回了一处市郊较为偏僻的房子。 “怎么没回那个家？”已经被安顿好了也被医生检查过，确认没有大碍的邵群拉住了即将要离开房间的简隋英轻声问道。“是有什么顾虑吗？担心我爸？” “嗯。”简隋英思索了一下，如实说道。“那套房子老邵知道，我还威胁他说手里有东西，难保他不派人去那儿找，在这儿安全点儿，正好你身体也需要个安静的地方静养。” “那你呢？”说着，已经躺好的邵群撑着坐了起来，简隋英见状眼疾手快的往他身后塞了个垫子，让他坐的舒服些，这才反问道。“我什么？” “我爸以为你手里有能威胁到邵家的东西，不会对你不利吗？还有，你前阵子接的那个工程，估计应该做不下去了，你不是要对付简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许是到了相对安全环境的原因，邵群不再藏着掖着，一股脑把自己的顾虑道了出来，迎来的却是简隋英的沉默。 隔了好一会儿简隋英才缓缓开口道。“有耀哥在，咱们的安全应该可以保证。至于其他的……说实话，我也没想好。不过人没事儿的话，总会有办法的。简家也不是什么不能推翻的大山，早晚的事儿。” “之前……”邵群抬起头，很是微妙的看了简隋英一眼。“之前你不是很急……招标会上的时候你也说过，错过这次机会可能要等很久。简家……万一再把工程拿回去，借这个机会有了回旋的余地，接下来会很难吧。” “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简隋英不紧不慢的说着，从桌子上抽出了一张湿巾，又拉过邵群的手背，那地方因着之前强行拿掉输液针头的缘故，被渐上了不明的血迹，之前一直在赶路，倒还没怎么注意，现下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怎么看那块血渍都有些碍眼。简隋英握着纸巾，一点儿一点儿，仔仔细细擦拭着邵群手背上的那块血渍，整个过程都没有去看邵群。 倒不是他没法面对邵群，而是邵群了解他推翻简家的野心，更知道为了那次机会他付出过多大的努力。现在一切都失去了，他担心邵群会因此内疚。 许久，擦拭结束了，那块血渍也终于被简隋英从邵群背上清除了下去，简隋英这才侧过头，用余光瞟了邵群一眼，看到的是邵群欲言又止的模样。 “真不算什么。”简隋英脱口而出道。“之前都失败过多少次了，不差这一次两次的。我都快习惯了，反正我年轻，跟他们耗着呗，耗到他干不动那天，就不信还弄不倒他们。” “隋英……”邵群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开口道。“你相信我吗？” 简隋英立即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废话，不信能跟你逃出来，搞的跟私奔似的。” “不是感情方面的……”邵群顿了顿，继续道。“是能力方面儿的。” “肯定也信啊。”简隋英似笑非笑的望着邵群，在邵群即将开口的间隙突然凑上来，挑衅般的眨了眨眼。“都拿整个邵家换你了，这不代表着相信你能创造比整个邵家还有价值的财富嘛，不然不就亏大了。” 因着简隋英这个举动，气氛被带的轻松了不少，邵群也轻声笑了笑，随后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把自己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递到简隋英面前嘱咐道。“等会儿你用我手机联系小周，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周助理。让他把之前做的招标第二套方案找出来。你也知道，当时我计划的是用手下名下的一个小公司竞标成功，那个公司我爸不知道，临时弄出来的。报价什么你都清楚，用这个公司接下来，也不是不可以继续做。就是明面儿上得打着那个人的旗号，你我都不出面，你看这样行吗？至于其他你损失的……”邵群苦笑了一下，沉声道。“可能得以后再补偿给你了……这一段儿时间，有我爸的阻碍，可能会过的很难……不过慢慢会好的……就像你说的，我们都还年轻，耗也能……” “足够了。”简隋英利落的接过了邵群的手机打断了邵群接下来的话，又把手机举到了邵群面前晃了晃。“这个已经够了。至于这段儿时间生活嘛……”简隋英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我刚离开家时候才14，比这个难的日子多了去了，这都不算什么。再说，咱俩也不是真一无所有了，不是还有不少资产吗，在家躺着什么都不干也饿不死，担心那么多干什么，担心那个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这个身板儿，大夫刚才可说了，你这顿打挨的不轻，养不好没准有后遗症，我可不想以后拖个动不动就头疼脑热的啊，更不想老了老了还得伺候个病人。” “知道了知道了。”邵群无奈的揉了揉简隋英的发顶，承诺道。“老了肯定不让你伺候，我伺候你行了吧。” 不知不觉，他们居然谈到了老年以后，像是约定了一辈子一样，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的简隋英的脸不自觉的‘唰’的一下红了起来，再瞟一眼邵群，见他竟然和自己一样，简隋英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又把垫子从邵群的身后抽了出来，让邵群重新躺好，这才轻声说道。“行了，都安排好了，现在可以放心了休息了吧。你先躺着，耀哥还在外面儿，我跟他说几句话就回来。” “诶，等等。”邵群再一次拉住了简隋英的衣袖脱口而出道。“最后一个问题。能告诉我你跟李文耀是怎么认识的吗？” 自从知道耀哥是谁后，这个疑问一直在邵群脑中盘旋，不过之前碍着李文耀还在他们面前，加之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儿需要跟简隋英商议，这个疑惑自然而然的被搁置到了后面儿。眼前该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该说开的心结也说开了，这个问题也就被提上了议程。 这倒不是邵群疑心病泛滥，主要是李文耀这个人在他们这个圈子着实属于一个异类，放着好好的李家不呆，年纪轻轻就宣布和家里断绝关系独自在黑道闯荡，这样的人，怎么看都是不应该是和简隋英混到一起的人。可通过他们的对话，邵群却分明的感受到，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似乎还真是不错。甚至，简隋英连自己的计划都不瞒他。 疑问一旦说出口，就势必会造成连锁反应，邵群索性也不隐瞒，一股脑把自己的疑问全都道了出来。“他是阿文的哥吧？还是混黑道的吧？你认识他很久了吗？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怎么说呢。”简隋英低头看着邵群拉着他的手，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呃……我以前勾引过他……” “啊？”消息或许来的太过震撼，邵群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下意识的接了句。“然后呢？” “他说我是个小屁孩儿，让我上一边儿玩泥巴去。” 说到这儿，简隋英也没忍住笑了下，随后耐心的和邵群讲了讲他和李文耀结识的过往。 李文耀说他是小屁孩儿，这句话确实没说错。彼时他也就14岁，刚刚离开简家，无依无靠，一无所有，兜里有的就是他母亲留下的部分遗产，不过因为还未成年，大部分都没法使用。即使能用，简隋英也不太愿意用那些钱，毕竟那是他母亲留给他位数不多的东西，用一点儿少一点儿，万一哪天用光了，他就失去了他母亲留在世间的证明。 严格说来，那段儿时间他过的确实挺艰难。甚至一度为了省钱差一点儿把自己搞成失学儿童，也就是在那时，他结识了李文耀。 很偶然的机会，那阵子他白天上完课，晚上就在街上转，希望能找点儿机会给自己弄个营生，不想过于出众的面庞被周遭的一群混混盯上了。 那天简隋英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一个人跟一群人搏斗，还把好几个打趴下了，不过简隋英再能打也只是个14岁的少年，因着那些人人多势众，简隋英眼看着要因为体力不支倒下。碰巧就赶上了李文耀带着一群更为勇猛的混混从那条巷子路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打抱不平的目的，还是因为看着简隋英着实能打起了赞赏之心，总之，李文耀就这么顺手把简隋英给救了，还把他带到了自己那儿养伤。后来又得知了简隋英是和简家决裂出来的，李文耀也不知道是不是联想到了自己和李家决裂的经历，有了共情的心里，事后一直对简隋英照拂有加。 可以说，离开家后，李文耀是第一个对简隋英表现出善意的人。 简隋英这个人向来有恩必报，可惜那时候，他也身无长物，唯一有的只是一个自己，又联想到那些混混堵自己的目的，咬了咬牙，当即决定直接把自己交给李文耀当作报答。换来的就是李文耀那么一句话。 简隋英到现在都记得李文耀说那句话时的表情，有无奈，有叹息，有赞许，还有其他什么更为复杂的东西，可惜那时候的简隋英并没有看懂。 之后简隋英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各种人，也用过自己的优势实行过各种交易，有钱财的，有权力的，有色欲的，却再没从那些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甚至是李文耀的脸上都再没出现过。 简隋英到现在都没明白，李文耀当救他又拒绝他究竟出于什么心里，不过却因此对李文耀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对他也从不隐瞒，甚至把自己要跟邵将军结婚的目的都对李文耀全盘托出。 他还记得自己即将要结婚的前一天李文耀来找他了，不过是悄无声息的，很不符合他一贯小弟环绕的风格，只有一个人，沉默的抽了一大堆烟，就在简隋英以为李文耀要被烟火吞噬的时候，李文耀终于开了口。像是第一次见他时候一样，拎了拎他后颈，又拍了拍他的头，声音因为抽了太多烟听起来喑哑无比，他说。“邵家是个不错的人家，邵将军……年龄大了点儿，不过身份地位都可以，名头上怎么说都是个正儿八经的将军……决定了就结吧……但是也别委屈自己，遇到什么事儿跟耀哥说。耀哥别的不行，混黑道兄弟还是有不少的，拼了也不能委屈了你。结吧……”李文耀说着，按灭了手里的烟站起了身子，又捋了捋简隋英额前凌乱的碎发轻轻的重复道。“结吧……有个将军庇护，比黑道强，最起码……能有个保障……” 半晌，李文耀僵硬的把手从简隋英发顶拿了下来，背过身子低声道。“行了，耀哥走了，有事儿记得联系……” 之后的事情邵群都知道了，简隋英如愿的和自己的父亲结了婚，又遇到了他，最后又因为他离开了邵家，而李文耀，则在他们离开邵家后，独身一人前来接他们离开。 听完这些后的邵群沉默了良久，也从简隋英的复述中清楚的意识到李文耀这个人的复杂性。说他对简隋英没有感情吧，那是不可能的，他相信简隋英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为他在简隋英婚前说的那几句话就已经把他的感情表露无疑了。 可惜啊，邵群轻叹一声想，他到底还是不行。最起码，他没有简隋英需要的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单凭他因为自己是混黑道的有今天没明天，没法给简隋英一个安然无虞的未来就退出，这样的人，简隋英也不可能回应他相应的情感。 正想着，他们的房间门就被敲响了，刚才还在被讨论的人象征性的敲了几声算作打招呼，随即遍不管不顾的推开了门，又悄然打量了一下沉默不语的二人，最后把目光落到了简隋英的身上，仰了仰头。“隋英，出来下，有点儿事儿跟你单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