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yllium（29 完结章）
李文耀来的突然，进门也不管其他人有什么反应，随便挑了一张椅子随随便便往那儿一坐就自顾自抽烟，直到那直抽了一半儿的烟都燃烬了，屋子里脑子因着他一句话嗡嗡作响的几个人才从瞬间的惊异里回过神来。 “你是……”许是过于震惊，邵将军的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他的脑子冷静了下来，又把李文耀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试探着开口问道。“李家那个大小子？” “谁也不是。”李文耀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继而讲了句颇具玩味的话。“就是一个普通的拔刀相助的路人。”可惜在场几个人没有一个能因为他这句调侃笑出来。 简隋英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作响，仿佛有一阵风呼啸着从脑海里滚过一番，卷走了他所有的淡然和理智，只剩下那句看似轻飘飘的，却犹如惊雷般的“邵诺在我那儿。” 他太了解李文耀了，深知李文耀的脾气秉性，他能到这儿来，还跟邵将军对上，就说明他确实真的已经把邵诺带走了，带走了之后呢？李文耀和邵家无亲无故，绝对不会手软。现如今，恐怕连他……都没法劝动他了……更何况眼前这情况，他也没法张口劝。可邵诺…… 简隋英被各种奔腾的思绪搞的脑子一团乱，情不自禁侧头看了邵群一眼，出乎意料的，邵群并没有如他所想一样慌乱，不知道是不是过于震惊的缘故，眉头微皱，像是在思索什么。 相较于邵群，邵将军就显得不那么淡定了，被几个小辈一而再再而三要挟，是一直身处高位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忍的，新进门的这个小子他虽然不了解，可凭着那句话，他也清楚他的目的，不外乎是为这两个人出头。这也在极大程度上激怒了邵将军，明明他刚才已经拿捏住简隋英和邵群的软肋，虽然简隋英嘴上说着不会选，可保不齐他再开些条件就服软了，虽然希望渺茫，但，万一呢。不过这些现在都因为一个贸然闯进来的人毁了，邵将军没法不震怒，他火大的咬着牙，打定注意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妥协。“一个普通人，就别管我们自己家的事儿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哟，我可没看出来哪儿是家事儿了。”李文耀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又点儿了跟烟，随后道。“我可都听说了，这俩人都不是你们邵家的人了，而且有一个还是我弟，我这人吧，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就一点，护犊子。见不得自己弟受一点儿委屈，谁惹我弟不高兴，我绝对让那人也不痛快，条件答应不答应，您给句准话吧。” “想让我答应，做梦！”邵将军怒吼道。“以为用这个就想威胁我！我倒要看看，凭你们几个小子，能把邵家的人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李文耀咬着烟，显眼也被邵将军的激怒了，径直站起身子放着狠话。 “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人到了我手里我可不管他是不是邵家的人。反正你都说不在乎了！那好，一会儿我就让人把她手指头剁下来，一天给你送一根！我倒要看看，看见自己亲生女儿的手指头你还能不能说出一样的话！”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好，好，好。老李家大小子是吧。”邵将军怒急反笑，屈起手指点了点李文耀的方向。“我记住你了，你有种。你就没想过，这么干会有什么下场？” “能有什么下场。”李文耀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什么下场进这行那一天就做好准备了，混黑道的，烂命一条，指不定哪天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这么想想，和邵家三小姐一换一，我还赚了。反正这也是她爸亲自开的口，估计她也怪不到我这儿。” “耀哥。”听到这儿，简隋英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俩人狠话一个比一个放的厉害，简隋英担心依着这俩人的脾气，真闹出什么无法挽回的结果，尤其是这个受害的对象还是无辜的邵诺，于是开口叫了一声李文耀的名字。不料却被李文耀以许多年前相同的理由给驳了回去。 “大人说话，小屁孩一边儿呆着去。” “……” 早就不是小屁孩儿了！简隋英在心里吼着。可现下也不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怎么安抚住李文耀的情绪，以免他真一个激动把邵诺给砍了。简隋英想了想，张口想要劝说些什么可下一秒就感觉自己的袖口被一旁的邵群拉了拉。简隋英不解的转过头，只见邵群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见简隋英看自己，才俯身小声的在简隋英耳边说了句。“等会儿，再听听。” “嗯？”简隋英不解的望着邵群，可邵群只是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苦笑，随后摇了摇头，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在简隋英耳边说。“放心，我就是确定点儿东西。她……也是我亲姐，我不可能放着他不管。” 所以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呢……简隋英没看明白，也没法理解，倒是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坐立难安的滋味，他无声的点了点头，心事重重的打量着还在对峙的李文耀和邵将军，又把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邵群，从善如流的没有再开口。 邵将军和李文耀还在僵持着，谁也不打算服软，气氛几乎已经到了焦灼的地步。还是李文耀率先一摆手，从嘴角扯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行，您邵将军家大业大，子女重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压根儿不在乎这一个。我也不跟您废话，现在我就回去，哦对了，收到东西拆开之前，别忘了吃点儿管心脏的药！” “那你就试试！看我挺不挺得住，回去后别忘了告诉邵诺，身为邵家子女，什么时候都不能服软，也不能喊，把牙给我咬住了。” “爸……”这次出声的邵群，他的头微微垂着，声音微沉，还伴随着些沙哑，随后又在几个人不解的目光中慢悠悠的抬起，神情平静而又坦荡，可简隋英分明看到，他的眼角微微泛着红痕。紧接着，邵群忽然笑了出来，嘴角勾起，可笑意在抵达眼尾前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简隋英没来由的想起哪天伏在他肩头和他说起自己母亲的邵群，没忍住，手上微微用力握紧了邵群的手，又轻声叫着他的名字。“邵群。” “没事儿。”邵群就带着这样的笑意看了简隋英一眼，又转头对着邵将军淡淡的道。“你能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吗？” “你又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您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放弃我三姐了。”邵群死死的盯着邵将军，他嘴唇抿的很紧，可依旧能看出他在用舌尖抵着些什么，像是不要让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径直说出去一样。 察觉到邵群的目光，莫名的邵将军也有些心虚，不论怎么说邵诺都是他亲生女儿，放弃自己亲生女儿这种话，因为一时愤怒可能宣之于口，可是再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儿重复一遍，无论如何都没法再说出来，可碍于自己为人父的尊严和将军的威信，他还是嘴硬道。“身为邵家的儿女，应该有这个自觉。” “好一个邵家的儿女，好一个自觉。”邵群依旧笑，笑的眼泪几乎都要从眼角里流出来，他用力拉着简隋英的手，气息有些不紊的叹道。“你可真是邵家的好当家，也真是个好将军，杀伐果断，我服气了……” “服了就……” “服你心狠手辣，亲生儿女们说放弃就放弃，就为了你那点儿面子和自尊！”这话邵群几乎是吼出来的，吼的声嘶力竭，这下不只是邵将军，连刚刚还凶恶的放着狠话的李文耀都有些懵。 只有一个简隋英敏感的回过神来，默默的把手搭在邵群的后脑上，指尖插进那头硬挺着的，短短的碎发里，像是安抚，也像是在鼓励。邵群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抹了抹眼角，轻轻捏了捏和简隋英紧握着的那只手的指尖，似是得了些力量，不管不顾的继续开口道。“本来我不想的，我也打算把心里那些话带进棺材，然后假模假样的骗自己，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们几个的亲爸。虽然严厉了点儿，到底还是为了我们好。可现在我骗不了自己了！爸，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邵家的儿女，要为邵家做那么多事儿，死前都得咬紧牙关，维护邵家的声誉。那我问你，邵家又为我们做了什么，还有你，你欠我们的，打算怎么还！” “我……什么时候欠你们的了。”邵将军被邵群的一席话砸的脑袋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怔愣了片刻，还是嘴先反应了过来，率先开口反问道。“我生你们，养你们，到头来还欠你们，你说说，我欠你们什么了？” “你欠我们每一个人！”邵群依旧目光死死的盯着邵将军，一字一顿道。“你欠我大姐一个婚姻！为了稳固邵家的地位，你让她去联姻，搭上了下半辈子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你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嘛！你欠我二姐一个好身体！我妈带着我二姐在部队陪你，可你呢？她生病的时候，你为了升迁连回来都没回来看一眼，也从来没想过帮我妈带她去看病！你知道我妈一边儿看着我大姐，还要照顾生病的二姐有多不容易吗！就你因为你不闻不问耽误了她最好的治疗时间，让她现在连要个孩子都要不了！你欠我三姐一个梦想！你明知道她一直不喜欢经商，可还是改了她的志愿给她报商金融！你知道她有多痛苦吗！她宁愿被别人绑架了也不想顺着你的心意！” 邵群说着，仓皇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等邵将军反驳又继续开口道。“你还欠我！你欠我一个母亲！你明知道她身体受不住了，你明明都知道，你也能阻止她的，可你就是没有……就因为你想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是你害了我母亲……你欠我们这么多，都只是满足你那一点儿私欲，在你心里，没什么比邵家和你自己更重要了，妻子，儿女都不行……我和三姐就只是拿回你欠我们的，我们有什么错……邵家儿女这个身份，从来都不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如果能选，我们谁都不想要！至于我三姐，你已经放弃她了，请你记住你说的话。我会想办法救，救完后，也麻烦你不要再拿邵家的身份压她，相信她也不会想要。” 邵群说完这些便不再吭声，房间一时间静的可怕，简隋英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声混杂在邵群不住的吸气声里，疼的难受。于是猛的挺直了背脊，再不管邵将军如何做大，拉着邵群跨步越过邵将军，又牵动着李文耀径直离开了这间农庄。 很多事，已经不需要一个回答了。邵群和他一样，都是被原生家庭伤害过的人，那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姓氏束缚了他们20多年的人生。好在，他们都没有继续忍耐下去，而是选择了个看似不合时宜的机会逃离。可那些伤害却始终如影随形的伴着他们，让他们牢牢捆住挣脱不得。 虽然他已经得到了机会，可邵群……貌似还困在原地。 回去路上，简隋英让邵群把头搭在自己的颈窝里，没开口劝说什么，而是静默的问了句。“你想让邵家以什么方式倒？”报复自己家族这件事，他有着丰富的经验，他甚至不需要邵群给他一个答案，便在回去以后直接制订起了计划。而邵群，在一口气对着邵将军吐出那么多话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简隋英也没再管他，这些东西他经历过一次，所以知道邵群需要时间自己消化。他也相信邵群，在消化掉那些情绪后会重新振作和他并肩作战。 至于邵诺那边儿，简隋英也私下问过李文耀了。李文耀也和他透过底，之前和邵将军对峙的那些，都是他在和邵将军放狠话。简隋英已经和邵群结婚了，碍着这个，他也不能真把邵诺怎么样，充其量吓湖吓湖她，等事情结束就放她回去了。现在看情况也用不着了，索性回去就放了她，至于她要不要回邵家，都看她自己的意思。 “姓邵的那小子不错。”这是李文耀临走时摸着他的头对他说的话。“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要抛了老的选他了，他能懂你。好好过日子吧，这个坎儿，你们能迈过去。” 不过简隋英现在时间去细思索这些话里还蕴含着什么感情，他手里正握着一支黑色的笔，一遍一遍的在纸上写着些什么，可写完后总觉得不满意，又悄然撕掉，继续重复。对付邵家，并不像对付简家这么容易，邵将军也不像简东远那么糊涂，他有权势有手腕，要击溃他们，需要一套缜密而完整的方案，这个方案简隋英不论怎么做，都始终觉得不尽如人意，所以做了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也没得到过一个良好的结果。 这期间，邵群也似消化好了那些情绪，几次劝过简隋英别那么辛苦，离开家后，他其实也没那么在乎了。可简隋英知道，这些都是邵群的托辞，从小的痛哪是一朝一夕就能被抹平的，不过还是依着邵群的劝说好好的休息，并且继续与简家抗衡。 出奇的，这次和简家的斗争十分顺利，他们之前担心的邵将军会出手这件事，并没有真的实现。那天被邵群一通指责后，邵将军就像是从北京城里蒸发了一样，没再露过面儿，连李文耀派人去打听都没打听出来一点儿线索。 最后还是邵雯主动联系的他们告知了一切。 “爸他……去深圳了……”电话里邵雯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不过倒是轻松的很。“走之前，他让我想离婚就离婚，而且还把财产做了分割，每人都有，也包括你和隋英，不过小舞多了些，爸说她欠小舞的这辈子没法补场了，只能在财务方面多给一些，希望咱们别介意。小诺也联系过我，说是出国学表演去了，那地方自在些。你们……有空还是回来看看吧……家里什么都没变。他也说不再管你们了，随你们去……这也是他欠你的。” 事情以这种方式了结，这是谁也没预料到的，简隋英一时间也有些茫然，做了那么多计划，现下都用不上了，简家也倒台了。简隋英瞟了一眼堆积在书桌上的各种文件，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所有的事，在一瞬间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他们所希望的平静日子了吗？ 简隋英僵硬的把手贴到了邵群的胸口处，如愿的听到了邵群的心脏在自己手下有力的跳动着，莫名的，有种宛如新生的感觉，再抬头对上邵群灼灼的目光，于是，他也知道了，邵群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过去每一天都要精心算计的日子真的过去了，未来已经来到。而未来，他们也都不再需要精心计划，只需要随着自己的心意。 于是，简隋英就着这个姿势，把头搭在了邵群的肩膀上，随着自己的心意开口道。“小岛建成后，我们可以在那里办婚礼。” “都听你的。”邵群一如既往的揽住了他，不可置否的回道。“你是当家的，你说了算，以后都这样。” 以后都这样啊，简隋英轻声笑了。 以后，多美好的词。 以后，他们都要往前看了，没有担惊受怕，没有经营算计。 有的只是两个人，平静的生活，一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