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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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岛敦结束了委托外勤工作,像往常一样朝着侦探社走去。 这时正是下班的时候,夕阳西斜,街上的人们往往来来,明明是热闹的不得了的模样,却能从中感知到一阵令人心安的平静。 这里的人们,是在很安宁地生活呢。 微风缓缓拂过脸颊,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靠在桥的栏杆上,看着夕阳下水光粼粼的鹤见川,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难能可贵的平静日常。 “真好啊。” 他正感慨着,眼睛不经意的扫过,却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打扰这副安宁画面氛围的东西。 下方的鹤见川上正飘着一团黑色的人形物体,随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浮浮沉沉,露出小半张脸来,慢慢地越飘越远了。 敦满头黑线。 熟悉,真是太熟悉了。 了不是吗? 就和当初刚出孤儿院时面对的景象近乎一模一样了,区别只在于当时的他看到这幅画面的时候只有惊慌失措,被吓出原画地跳下水去抓人,而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十分快速地冷静下来,然后娴熟地跑到鹤见川捞出固定刷新的侦探社前辈了。 真是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个鬼啦! 这么娴熟只会显得他更加可怜了啊! 习惯性地脑内吐槽了一番,敦还是毫不犹豫地从桥上跑到下方,边喊着“太宰先生!”,边将鞋子脱下跳进鹤见川,手疾眼快将要漂走的一大团黑色的侦探社前辈捞了起来,带着障碍物爬到了河岸边。 将固定刷新出的侦探社前辈捞起来了,敦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今天的太宰先生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醒过来,而是维持着一个软手软脚的昏倒状态,仔细一看,今天的他打扮也有些不同,不像往常的沙色风衣,而是一件剪裁精良的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黑色风衣。 来不及细想,敦扛起黑风衣的太宰先生就往侦探社跑去,打算让与谢野医生看看太宰先生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入水太多次脑袋终于撑不住出问题了。 终于到了,敦扛着昏迷的前辈爬上4楼的侦探社,打开门,将太宰先生放下来一看,此时的大家基本都已经回来了。 亮着灯的医务室,还在电脑前辛勤工作的国木田先生,日常打打闹闹的一看就脸红心跳的谷崎兄妹,正在吃零食的乱步先生,和……趴在桌子上的太宰先生?! 敦揉了把眼睛,又仔细数了一遍,没有错,然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诶———”不对吧不对吧!!! “!两位太宰先生!!” 但很快敦就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位从河里捞出来的黑风衣青年,看着要比他们的太宰要年长一些,也更瘦削得多,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刮过来都能吹散一样。 被敦的惊叫声吸引,侦探社的大家纷纷围过来,也被吓了一跳。 “哦呀,这是什么异能力产物吧?”从医务室出来的与谢野医生盯着被敦放在角落的那个太宰,饶有兴致地转了转手上的手术刀。 与谢野医生,放下刀啊!真的好吓人啊!!不管怎样这个太宰先生受到这种待遇也很可怜啊! “两个太宰……”坚持做完工作才过来的国木田推了推眼镜,面带菜色,像是接受不了这个残酷事实快晕过去了。 冷静啊国木田先生!钢笔!钢笔又被折断了啊! 乱步先生……?乱步先生倒是不怎么惊讶的样子,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便重新眯上了,继续吃着零食有些含糊不清地说。 “没错哦,这个也是太宰,另一个世界的太宰而已啦。” 众人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目光十分一致地从昏倒的太宰转移到那个一开始便对这个太宰不感兴趣,趴在桌子上的太宰看去。 对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比往常更加的冷淡,不知是不是错觉,敦似乎从这个太宰先生脸上感受到了反感。 “另一个世界的……太宰?” “是哦,不过也是个笨蛋呢,这个太宰更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乱步有些生气的样子,往嘴里倒着零食,看了眼被遗忘在角落的黑色风衣的太宰。 “既然醒了就别装下去了。” 黑风衣的「太宰」从善如流地从角落站起来,在众人有些警惕的目光中安分地坐在角落的一把小椅子上。 “叫我津岛就好了。”和太宰长相极度相似的青年这么说着,嘴角微微勾起,竟能看出几分羞涩来。 真见鬼。 然而那眼底,是独一份的空寂,甚至和他们的太宰相比,更加痛苦晦暗。 真可怜呢,津岛先生。 刚好也到了下班的时候,无处可去的异世界太宰先生——现在是津岛先生了,在侦探社安排下,住进了他们的太宰先生的家,反正都是太宰,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嘛,期间无视了坚定投反对票的身为宿舍主人的太宰先生。 不情不愿带着同位体回家的太宰反常的沉默,一直到进了宿舍,关上门。 看着自己这副惹人厌的「可怜」模样,太宰有些没什么好气地说着。 “既然已经这么累了,就坐下休息一会吧。” 对方是很不太宰的「听话」,没多犹豫就坐在了客厅的那张沙发上看着他。 那……织田作呢? 太宰没有问出口。 但津岛的神色还是变了一瞬,他知道他要问什么,但很快又回复了原有的漫不经心,微微笑着,似乎是在真心实意地高兴。 “他很好哦,已经收养了15个孩子呢,最近都在烦恼小孩子的教育问题,唯一有些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看到他写的小说出版……” 津岛没再继续说下去了,阖上眼睛向后倒,躺在沙发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是这样……的吗? 已经被世界排斥了呢。 津岛。 尽管「津岛」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一副没什么好说的模样,但「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是能够猜出一些的。 是「书」吧。 为了维持那个脆弱世界的稳定性,保护那唯一一个织田作生存着写着小说的世界,身为Mafia首领的那个太宰在告知敦和芥川真相之后就选择了跳楼自杀,又或许只是完成自己能做的工作就心满意足的选择解脱了吧,嘛,这谁清楚呢。 总之,当他从港口Mafia总部大楼跳下后,世界的支柱——「书」,为了维持那个玻璃般易碎的世界的稳定,将得知书真相的人数维持在两个,便将「太宰治」的存在抹除了。 太宰沉默下去,良久,才再次开口。 “你什么时候离开。” 沙发上的那个已经睡着的人却还在接着话。 “不知道呢……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他从沙发上坐起,看着沙发前的太宰,眼睛对上他的,微微笑着说。 “总之,在我离开前,还请多加关照啦。” 是在笑着呢。 ……… 对于侦探社的大家来说,侦探社拥有两位太宰的体验是很奇妙的。 国木田本来还在为有两个太宰的事件心惊胆战,发誓绝不会容许自己的计划被这两位有前科的搭档打乱,可他没想到,新来一个太宰之后,原有的那个太宰也减少了入水次数,自己也异常顺利地没有被一个或是两个太宰打乱计划,真是好极了! 新来的那位津岛先生不像他们的太宰先生那般爱偷懒,相反,对于工作异常的勤奋,像是此前做过无数次那般顺手,将一份又一份工作十分高效地处理完毕,处理完工作还坐在办公桌前将几份工作报告写完了,也没逃过一次班,更没有像他们的太宰先生一样在工作中途邀请漂亮小姐殉情或是进行自杀大业。 勤奋工作的「太宰」。 在此前真是一个让人想都不敢想的奇妙搭配。 但还真的在现实中出现了。 他们的太宰先生在新来的津岛先生的影响下,居然也安分了好久,让侦探社的委托人评价跟以前相比还提高了不少。 总之,津岛在侦探社做的很不错,并且得到了全体社员极高的评价。 津岛和太宰两人搭档出外勤的机会很多,当然旁边会固定有一个国木田防止他们掉链子,通常用他们两个的聪明脑子一会儿就能解决委托了。太宰一个人也可以,只是之前的他没兴趣这么努力,偷懒着就把委托做了不是挺好的吗。 在侦探社工作很久了,工资也发过几轮了,津岛还是和太宰在一起住着的。他本来可以选择搬出来挑个侦探社的宿舍住进去或是在不远的地方租一间房子,但他们两个,一个没提要搬走,一个也没提让人搬走,就这么共同默认下去了同住,只是房间里的床由单人的换成了双人的。 太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某一天夜里醒来的时候,看到身旁睡着的津岛那张自己早就看熟的脸,不自觉的会露出笑容,待摸到自己弯起的嘴角的时候,他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的么? 他不知道自己对「津岛」抱有的是什么情感,厌恶么?似乎不全是这样。 太宰最讨厌的是太宰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的,因而当时敦领着浑身湿漉漉的所谓的另一个自己来到侦探社的时候,他对这个自己可没有什么好的情感,除了厌恶再无其他,最多还有一些可有可无的微弱好奇。 再然后,知道那个自己4年都在当组织的奴隶以及其他事情的时候,那份纯粹的厌恶中就不知不觉掺杂了一些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怜悯?太宰不需要这个,每个太宰都是,就算是这个称呼自己为「津岛」的太宰也是这样,他知道的。 从津岛没说的地方猜测出的,关于他们世界与书,津岛本人和书有关的事实,打破织田作必死结局,这份情感又加了些他也不理解的东西,后来……随着与津岛的进一步相处,即使太宰本人不想承认,这份情感中的某些东西也不断发酵着,逐渐分辨不清。 分辨不清就分辨不清罢。 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一个世界只能出现一个占据着那个身份的人,再多了便会被抹消。所谓的同位体,和本体出现在同一个世界,双生般地再相遇,从根本上来说是没有可能的。可能是津岛来自平行世界,身上的异世气息过于浓厚了,这个世界便把他和太宰判定为两个人,造成了这场八亿兆世界里的奇迹。 但津岛已经被他的世界抹除了存在,不被承认了,身上原有的异世气息消减了,加上在这个世界的牵绊增加起来,此世和彼世的气息如今正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可总会被发现的,待彼世的气息衰弱到难以掩盖他与太宰之间灵魂相似性的时候,想必就该到结局了罢。 难道不是么? 这是个错误,而错误总有被修正的一天。 那么,在结局到来之前,一切都任他发展吧。 结局之后又会是怎么样呢? 没有人知道。 …………………… 又是很平常的一天,太宰叼着笔苦哈哈地写着工作报告,昨天塞给敦的时候正好被国木田看到了,拎着他就是好一顿教训,勒令这次必须让他自己来写。 太宰并不想这么快就触霉头,于是还是勉强决定自己把它糊弄过去,至于下次的报告嘛……当然还是交给敦啦,他肯定很乐意做的,嗯,就是这样! 在愉快决定好下次报告的去向后,太宰靠在转椅上转了个圈,就闭上眼睛放松下来了。 “津岛。” 太宰治习惯性地叫着这个名字,往常这个时候「津岛」会懒洋洋地从沙发上坐起,一边嘴上说着「はい、はい」一边脸上带着他十分不太宰但很津岛的羞涩的笑——真是见鬼了的羞涩,注视着他的方向。 但这次却很意外的没有听到回答,身侧只是一片安静。 太宰转头看向身后,原先津岛坐下的位置此时已经空了。 沙发上被人躺过的地方还留有一点凹陷的弧度。 没有人在这里。 他走了。 也许他会回来,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谁又知道呢? 太宰沉默了一会儿。房间里静得惊人,只有风从未关严的窗子吹进来时发出的声音,还有纸张被风刮过时候发出的沙沙声。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他的脸上又挂起与以往相似的轻飘飘的笑意,放下手中差不多写完的报告,嘴里哼着那首调子奇怪的歌,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今天是个适合自杀的好日子呢,去哪里好呢?」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