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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之敌 第26节

    众人来到一片开阔的场地,南桥一巷外,机车的轰鸣声如猛兽低吼,手拿指示旗的发令员站在赛道中央,用货箱隔开的赛道设置了不少障碍物,乍一看,确实像样。

    谢敏率先入场,他抱着头盔,锐利视线投向终点,深黑色机车刻着火焰纹路,他散漫地撩了下半长的发。

    与谢敏比试的小黄毛吹了声流氓哨,胸膛的纹身从衣领处露出一截,一个丰艳的女人坐在他的后座上,搂着小黄毛的腰。

    “哥哥,要加油哦~”女人软着声音,又朝谢敏抛了个媚眼。

    可惜谢敏没看到。

    他一只脚踩在机车的踏板上,如悠闲的猫科动物,解开一粒扣子,而后抬眸,视线从眼帘下投出,暧昧又戏谑地落在傅闻安身上。

    没人知道这意味什么。

    傅闻安却迎着谢敏的挑衅,神色依旧。

    引擎的低吼越来越响亮,谢敏拧了拧车把,不再与傅闻安对弈,但出乎他的意料,傅闻安突然走了过来。

    然后,后座一沉。

    谢敏一愣,有人伸手,圈住了他的腰。

    alpha的气息比曾经感受过的每一次都要热烈。

    “我该叫你,哥哥?”对方深沉的嗓音破开机车的响声,直抵谢敏耳根。

    傅闻安坐得并不近,也许是谢敏下意识往前了些,他们之间有点空隙。

    但手臂的收紧让这安全距离荡然无存,也令信息素的攀附再无阻碍。

    “打住,别恶心我。”谢敏呵了一声,比赛即将开始。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表示的。”傅闻安向后一仰,松开手,但也没有下去的意思。

    “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吗?”谢敏转头,瞪了傅闻安一眼。

    “我从不说谎。”傅闻安道。

    “因为你只说对你有利的话,你擅于将虚伪作为生存原则,执政官。”谢敏冷笑,令旗一挥,灯光大亮,群情沸腾,机车如开闸猛水,悍然向前方冲去。

    剥离枷锁,谢敏如他的机车一般,凶悍而疯狂。机车在道路上拖出长尾,身后对手的车追来,前方车道灯光熄灭,两束白光游走追逐,谢敏笑了一下,突然在一个狭窄的转角甩尾。

    惯性使然,后座的傅闻安几乎要被甩出去,他一手抓紧车侧方的防护杆,淡然得连呼吸都没错一下。

    车体在赛道灯杆即将碰到傅闻安的一瞬间猛然下压,轮胎摩擦时的刺耳尖啸持续几秒,身后的机车前超,谢敏却突然一转车头,宛如炮弹,一下将对方撞出十米远。

    机车转了两圈,而后嚣张地一顿,扬长而去。

    谢敏的心情很好——机车像小黑鸟,恣意地晃悠在独属于他的道路上。

    “上校,你撞人的技术很娴熟。”身后传来一个讨厌鬼的声音。

    谢敏拔高语调:“撞人?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吗,我运用遵守游戏规则。”

    “恩。”傅闻安低低地应了一声,没再接话。

    安分得让谢敏心生诧异。

    过了一会,快跑到终点的谢敏回了下头,隔着头盔,傅闻安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他隐约觉得,谢敏想说什么。

    但最终,谢敏没说。

    谢敏不会告诉傅闻安,在那个人吃人的封控区里,子弹和机车,是最常见的屠戮工具。

    游戏结束,傅闻安拎着他新得的小金鱼光荣退场,整日无所事事的特工与日理万机的执政官不同,后者为了安斯图尔宵衣旰食,堪称政界楷模。

    归途,谢敏难得沉默,他似在思考什么,回到基地,姜琪拿着最新投递的信件到办公室,发觉谢敏正半坐在飘窗旁,无声看月亮。

    他看起来有些落寞,仿佛周身空气凝固成一团,隔出旁人无法靠近的领域。月光将谢敏的面容笼罩,他头发拢起,侧着看,下颌的线条利落清晰。

    “长官,与执政官的见面令你不高兴了吗?”姜琪站在门口,她不敢向前,怯怯地道,门外的走廊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谢敏转过头,搭在膝盖上的手一勾,意味不明地盯着姜琪。“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独自看月亮的人,心情多半不好。”姜琪扁了扁嘴。

    谢敏脸上的淡然裂开,眼里露出很浅的笑意:“谁告诉你的歪理?语文试卷上的阅读理解吗?那东西纯纯害人的。”

    “长官,我语文考过满分的。”姜琪松了口气,她走过去,将信件放在谢敏面前,郑重鞠躬。“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提议,长官今晚会有个好心情。”

    谢敏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副官用最标准的姿态向他道歉,有许多人都曾向他道歉,有的得到了原谅,有的将忏悔带进坟墓。

    “姜琪,你会为蚂蚁的死亡而哭泣吗?”谢敏淡淡地问。

    姜琪愣了一下,她思考几秒,认真道:“长官,这个问题有假设吗?我是说,如果是我养的蚂蚁,我一定会哭泣。”

    “与你无关。”谢敏回应。

    “那一定不会。”姜琪立刻道。

    “如果是人呢?”谢敏又问。

    姜琪的瞳孔一颤,她攥紧拳,哑口无言。

    谢敏用一种轻松的叙述语调,缓慢地,仿佛在阐释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总有人会冠冕堂皇地寻找理由为自己的罪开脱,这种人大多时候心安理得,只是有时,也会在某个瞬间,感到一点点愧疚。”

    “所以,长官是在愧疚吗?”姜琪反问。

    “……”谢敏看了姜琪一眼,“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同事。”

    “同事?”姜琪眨眨眼。

    “我杀了他,为了……我们未竟的事业与共同的秘密。”谢敏笑了一下,不知怎的,姜琪觉得谢敏的笑容有些嘲弄。

    “这种事我做太多了,所以与其说愧疚,不如说感慨。感慨自己又失去了一位同事,毕竟这年头,干我们这行的人可不是谁都能爬到高位。”谢敏道。

    “长官是在说,前……”姜琪想到唐兴的名字,最终没敢说出来——确实很忌讳。

    谢敏挑了下眉,语气上扬:“恩……你可以这么理解。”

    “但长官也说过,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吧,长官一定是有难处才选择这么做,所以……”姜琪连忙道,她刚开口,就被谢敏打断。

    “副官,将新的信件拿给我。”

    “……好的。”姜琪乖乖闭上嘴。

    谢敏已经不想听她的安慰了。

    谢敏迅速浏览了信件,无非是某位大臣邀请他共进晚餐,将军的女儿通过非法渠道寄来的表白信,军械协会发来的拍卖会邀请函和……【安斯新闻报】的内定文稿。

    “明天发行的新闻报纸?”谢敏摊开报纸,头版是傅闻安视察某个科技高校的图片,被特工直接略过,他正疑惑新闻报给他邮递报纸的意图,翻到第二页,当即明了。

    第二版上,文章洋洋洒洒有理有据,大肆批判矿头山的垄断行为,并将前段时间会上提到的矿石贸易开放政策与港口开放大写特写,大有昭告天下之意。

    这手笔,这姿态,说不是傅闻安授意,谢敏都不信。

    “看来又要出外勤了,这才休息了几天?”谢敏嘟哝着,把报纸扔在桌子上,遣走姜琪,享受自己平静的夜晚。

    果不其然,当第二天谢敏参加每周惯例的活动会议时,傅闻安开门见山。

    “上校,看来,我们又有共事的机会了。”

    他面前的桌案上,正摊着一份安斯新闻报的报纸。

    版面是执政官视察高校的英俊照片。

    第22章

    经过前阵子的磋商,矿头山最终决定开放斯特姆货港作为城邦贸易协会检查的第一站,谢敏的任务,又是担任傅闻安的保镖。

    斯特姆货港位于卡尔赞城邦的洛特航道下游,离卡纽兰封控区只有二十几公里远,受到灰色地带的外溢波及,城内治安算不上好。

    四日后,谢敏依旧率先到达城内,排除隐患。

    叮铃——

    这是一间藏身小巷的杂货店,无人贩卖机上贴着办假证的小广告,阴潮的霉味渗出墙壁。门上铃铛一响,一片黑色斗篷的衣角擦过门边,先迈进来的,是男人涂满泥土的鞋尖。

    男人熟门熟路,绕过成人用品的红色货架,经过小门,来到另一间屋子。

    叼着烟斗的老店主抬起惺忪的眼皮,油浸过的口袋满是铜臭,他吐出一口烟,在白雾里打量柜台前的男人。

    “你好,一支alpha信息素抑制剂,一盒信天翁。”男人摸出几枚银币,随手扔在桌子上。

    “客人,我只做正经生意。”老店主垂了垂头,眸子又阖上,宛如没睡饱。

    “我知道,我只要银色的那盒。”男人又道。

    老店主沉默片刻,磕了下手里的烟斗,步履蹒跚地起身,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客人,只给这些可不够。”老店主用满是厚茧的手指盘着硬币,他抬起眼,面前的男人打开盒子,取出一支注射用抑制剂。

    他撩开袖子,宽大斗篷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针尖抵着皮肤擦过,到手肘内侧时,他熟练地扎了进去。

    药液缓慢推入,直到一滴不剩,男人将针剂放回盒子,拿起里面另外一袋东西。

    金属摩擦的闷响从袋子里传出,他揣进兜里,顿了顿,道:“不够的话,改天我让邮差给你送份新的报纸,送到有焦糖玛奇朵的店铺里,可以吗?”

    “今天不行?我有急用,或者要您的妻子送来?”老店主微微皱眉。

    “家中有上门拜访的贵客,我不敢怠慢客人。前些天和妻子闹了变扭,她已经回娘家了,所以,今天不行。”男人侧过身,一副不打算多聊的状态。

    “好吧客人,欢迎下次光临。”老店主目送男人离开,在浑浊空气起伏的尘埃忽上忽下,二楼的日光从木质楼梯照下来,老店主抽完了烟,拨通了一个号码。

    很快,号码接通了。

    “银的最新报告:圆规死亡;执政官察觉了银的身份,正在前往斯特姆的路上,可能带有军队,这是银对我们行动的警告,不要轻易触怒执政官;上个任务中未接收的芯片于今天晚上十二点请求邮差前往接收。”

    老店主用浑厚的嗓音道。

    通讯器那头静默一瞬:“银从你手里拿走了什么?”

    “一支alpha信息素抑制剂,一袋desert2的子弹。”

    “抑制剂?”对方诧异地扬了下声调。

    “是的,子爵。”老店主接着道:“银打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看来银至今仍在忍受。”子爵似乎有些愉悦:“坚守你的岗位,随时向我汇报,我的兄弟。”

    “是。”

    老店主置身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他拿起烟斗想要抽烟,吸了一口,才发觉无烟可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