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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 第7节

    冰箱里剩半块瘦rou和几颗皮蛋,垃圾桶里全是碎蛋壳——

    也不全是壳,他剥蛋粗枝大叶,一颗皮蛋要连皮带壳扔半个,很浪费。

    温听晨找抹布擦桌子,洗砧板,把剩余的食材切碎重新煮了一锅皮蛋瘦rou粥。

    她洗洗弄弄的功夫,周见弋已经将外头打扫干净。

    说是打扫,其实不过是将东西一股脑捡起来,囫囵堆在茶几上,又找来扫帚簸箕,把看不顺眼的全部往垃圾桶里倒。

    他这会儿脾气已经消得差不多,像一只被捋顺毛的警犬,收起了锋利的獠牙,垂头耷脑,单手插兜,懒散随意地撇着扫把。

    李乐意也安静得出奇,抱着小熊坐在一堆杂物里低头摆弄自己的电话手表,神色黯淡,不似刚才的鬼灵精怪,有股与年龄不符的忧伤和落寞。

    温听晨擦干手,靠在湿漉漉的大理石台面,愣愣的想他要在这住多久?装修至少几个月,加上通风,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这楼上楼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该怎么办?

    皮蛋粥很快重新出锅,李乐意闻香而来,眼巴巴坐在餐桌边等。

    温听晨给她盛了一碗,和黑不溜秋的周氏皮蛋粥摆在一起,对比鲜明。

    周见弋撇撇嘴角,自己都没眼看,不太甘心地把自己做的那份倒了,死鸭子嘴硬道:“我平时都点外卖或者在局里食堂吃,不怎么开火。”

    温听晨撂下袖子,淡淡看他,“那今天怎么没想着给孩子点份外卖?”

    “我妈跟他说少给我吃外卖。”

    李乐意搅动着勺子抢话,鼓着腮帮子给热粥吹气,漆黑的大眼睛熠亮生辉,浅浅尝了一口,满意地仰起小脸,直对温听晨点头,“好吃!和我mama做的味道一样!”

    温听晨温柔地拍拍她的头顶,“那你就多吃一点。”

    小姑娘嗯了一声,低头大快朵颐。

    周见弋也迈着两条长腿进了厨房,散漫掀开锅盖,很自觉地给自己盛了一碗,还问她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他的邀请并不走心,温听晨也很有自知之明地表示自己已经吃过早饭了。

    正想说要走,身边的小人发出细细的啜泣,肩膀一抖一抖,眼泪大颗大颗砸进碗里。

    刚刚明明还很开心,温听晨蹲下身问她怎么了。

    李乐意盯着碗里不出声,眼泪流得更凶,揉揉眼睛,说没事。

    温听晨困惑地看向周见弋,他慢慢从厨房走出来,深沉的目光在小姑娘身上停留片刻,蹙着眉用指腹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又轻柔拍拍她的脑袋,无声哄了哄。

    李乐意逐渐止住了哭泣,说吃饱了,将自己锁进房间。

    温听晨看气氛不对,觉得自己该回去了,和周见弋说了声,挪向门口。

    周见弋跟了过来,双手插在兜里,神情冷淡地看她换鞋。

    “其实,她平时不这样。”好一会儿,他终于出声,“活泼开朗,挺乖一小孩。只不过最近她父母有些矛盾,在闹离婚,为她的抚养权吵得不可开交,我姐怕她受影响,让我先照顾她几天。其实小孩什么都知道,心里难受才变着法地跟我闹脾气。”

    原来是这样。

    温听晨沉默望向紧闭的房门,心底触动,回想起往事。

    父亲去世两年后,方老师带着她改嫁,初到唐家人生地不熟,拘谨又惶恐,她也是这样躲在房间里,捧着以前的全家福流眼泪。

    “那你好好陪陪她,我先走了。”她拧开门。

    周见弋跟在她身后,拧眉抬抬下巴,示意送她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楼道,电梯难等,温听晨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到了楼梯口,周见弋定住了脚步,对她说:“刚刚,谢了。”

    “不客气,我先回去了。”

    温听晨走了两步,听见打火机摩擦的声响,回头看见周见弋斜斜倚着楼梯扶手,摸出烟盒,点燃一根,衔在嘴边,烟头在昏暗中泛着猩红的光。

    “周见弋。”她喊他的名字。

    “嗯?”

    周见弋掀起眼皮,漆黑桀骜的眼睛隐在缭绕的烟雾里,看不出情绪。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住在你楼下?”温听晨直直看着他。

    “你怀疑我是故意搬到这里?”

    周见弋吞云吐雾,手指夹着烟蒂闲闲搭在扶手上,很难想象,恣意懒散和成熟冷峻这两种相生相克的气质竟然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共存。

    温听晨说:“刚才开门看见我,你好像并不意外。”

    “前两天搬家的时候,在电梯里看见你了,所以知道。”

    周见弋抽了口烟,隔着朦胧的烟雾冷眼觑她,咬牙切齿,“放心,你当初的话,我一字一句都记在心上,搬来这里只是熟人介绍,仅此而已。”

    第7章 浪漫血液(4)

    早高峰是小区最忙碌的时候,一个单元楼住着小几十户人家,电梯就那么两部,上班的上学的买菜的遛鸟的都要往里挤。

    有时遇见缺德的,用凳子挡门霸占着电梯半天不下,着急起来,整栋楼的人都得骂娘。

    楼下也不消停,谁家的车又堵在路口,喇叭按得震天响,谁家熊孩子赖床不肯起,父母扯着嗓子又催又骂……

    将近九点,居民楼才重新归于宁静,窗外只余虫鸣鸟叫和微风撩拨树叶的簌簌声响。

    温听晨的困意早已了无踪影,失魂落魄靠在床头,眼底空荡荡的,身上还裹着出门时穿的羊绒外套。

    木偶般坐到中午,肚子扛不住咕咕发出抗议,她才回神,想起自己没吃早饭。

    厨房里还有些蔬菜和面条,倒也够填饱肚子,随意吃上两口,敷衍一下发酸难受的胃。

    独居生活的好处是清净自在,没有多余的家务,在沙发上躺一天也不会有人打扰。

    刚来帝都工作那会儿,温听晨也曾与人合租过,但只持续了小半年。

    对方是个爱热闹的女孩,朋友多,隔三岔五在家开派对。

    偶尔也带男友回来,大清早赤1裸半身起来上厕所,和洗漱完准备出门上班的温听晨撞个正着,场面尴尬。

    矛盾就是这么种下的,室友不理解她的冷清,她受不了半夜家里总有奇怪的呻1吟,分道扬镳是必然。

    独居的房租的确贵,但也在能承受的经济范围内。

    用方老师的话说,有钱能买个舒心,那就是花得值。

    假期的最后半天,似乎也没什么可做的,温听晨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把第二天要交的报表提前做了。

    门铃是在她敲完最后一个字符时响起的。

    温听晨平日里不与邻里来往,物业费也在不久前交了,没道理这时候有人敲门。

    她放下笔记本来到门口,掀起金属圆盖,透过猫眼一探究竟,看见周见弋那张被凹凸面镜挤压到扭曲变形的脸。

    呼吸骤然一紧。

    她神经紧绷地推开门,周见弋换了身出门的行头,黑衣黑裤黑警靴。

    不再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形象,眉宇间全是严肃正经,轮廓线条凌厉,有很强的压迫感。

    身边还有个半高点的小姑娘,小小一只,还不及他腰间,猫眼根本瞧不见,睁着懵懂无辜的大眼睛仰头望她。

    “有什么事吗?”温听晨茫然看他。

    周见弋的目光在她清凉的睡裙上溜了圈,这时节还不算冷,温听晨在沙发上裹着毯子就把外套脱了。

    “你……今天休息吗?”

    温听晨点头。

    周见弋默了默,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这样,我刚接到局里的电话,枫林街那边发生一起持刀伤人案件,他们人手不够需要我立即赶过去。”

    “所以……”温听晨低头看了眼安静的小姑娘,猜到他的意思,“你希望我帮忙照顾一下她?”

    “我姐人在外地,这里的邻居我不认识,交给别人不放心,如果可以,麻烦你照看她一下,大概半天时间,等抓了人带回局里我就回来。”

    他语气难得真诚恳切,想来也是真的没有办法。

    持刀伤人案性质恶劣,警察晚去一秒就会有一个生命危在旦夕,温听晨考虑到事态紧急,没有犹豫,搂过李乐意的肩膀说:“好,你去吧。”

    周见弋面色稍松,语速飞快地报了家里的门锁密码,李乐意的行李都在楼上,需要什么,让她自己开门拿,儿童手表里有他的电话,有问题就打给他。

    又从裤子口袋拿出几张现金囫囵塞到她手里,说万一小朋友有要用钱的地方不能让她破费。

    温听晨讷讷点头,一个劲儿说好,让他别担心。

    交代完,周见弋转身离开。

    抬头掀了眼电子屏,电梯停在顶楼,没工夫等,他调头冲向楼梯间。

    “舅舅!”李乐意松开温听晨的手,往前小跑两步,眼眶红红的,“注意安全!”

    周见弋回头,舒展一笑,“知道了,放心吧。”

    飞身扒住扶手,跑酷下楼。

    很快有警笛响起,划破静谧的街道,由近及远,彻底消失在某个方向。

    温听晨和李乐意站在空荡的楼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

    照顾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对于温听晨而言,算不上什么难事。

    唐纯小她十三岁,小时候方老师工作忙,她也会帮着一起照顾meimei,唐纯也因此和她更亲近。

    李乐意这会儿可比小时候的唐纯乖巧多了,耷拉着脑袋安静坐在沙发上,软软糯糯的小模样和早上大闹天宫的小魔王判若两人——

    大抵是在别人家,没有人为她撑腰,不敢轻举妄动。

    温听晨怕她无聊,给她找了部迪士尼动画电影,小姑娘怯怯点头,说要外语版的,她能听得懂。

    下午的时光在消磨在两部电影里,到了傍晚,周见弋还没有回来,温听晨明白怕是要留小姑娘吃晚饭。

    看了眼冰箱,所剩的食材糊弄她自己还行,煮给小朋友吃多少说不过去,于是换套衣服,带着李乐意去超市。

    小区出门右拐就有一家大型商超,温听晨买了些rou蛋蔬菜,李乐意全程跟在她身后,rou嘟嘟小手紧揪她的衣摆,问什么都答“好”“都行”“谢谢jiejie”。

    走到零食区,李乐意突然停住了脚步,盯着货架上的某零食沉沉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