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男女平等
182 男女平等
“阿卿……”听到此言，沈清茗紧张的看向龙卿，小手也揪住了她的衣角。 莫非被发现了？想来也很可能，她们做的很明显了。 “要不就说一说？反正迟早都知道的。”龙卿的手捏成拳。 “看来又不是那么好说的，放心吧，这里没有外人，还是那句，畅所欲言吧。”县令把她们的微表情看在眼里，有了之前的经历，他对两个村姑的性格也清楚了，她们说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都不奇怪。 “大人也知道，当今朝廷主张男耕女织，男子主外，女子主内，但本就人力不够，还把女子困在后院中……” “打住！”县令给龙卿做了个止声的手势：“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是想让女子和男子一般，可以自如的出来谋生？” 龙卿吸了口气，沈清茗在这方面早已和县令有过切磋，接过龙卿的话道：“之前在清河村大人就曾说，大汉的女子这辈子除了嫁个丈夫生个孩子就没什么用，既然如此，那便让她们有用起来，不要读什么女德女诫，而是教她们数理，让她们参与生产，养牛、种棉花、经商送货等。” “参与这个暂且不说，她们现在也并非没有自己的用处吧，所谓男耕女织，她们做的……”县令的声音突然中断了，看着沈清茗眼底透着的淡笑，他突然觉得脸热。 说妇人没什么用的是他，说妇人有用的还是他！ “即便有用，但效益还是太低了。三个耕夫的效益远不如一人一牛，与耕夫种地同理，妇人各自呆在后宅缝缝补补，产生的效益比不上组建一个织坊，也远没有养牛养羊，种植棉花来的收益多。” “效益这一层我赞成，你们提倡妇人出来工作是因为需要人手，那我猜，你们应该还想把家中的蓄奴释放出来，让他们从事生产。”县令大胆的猜想起来。 “嗯？”龙卿倒没想到这位大人居然还能想到这一层，踌躇之后，试探性的点了点头。 “这下我算弄明白你们的意图了，土地轮耕只是表象，你们只是借此让妇人出来供职，甚至还要废除蓄奴，让奴隶重回自由身，投入新的职务中，你们想在大汉做一场彻底的革新。”县令这下才从为何龙卿能号令全村筑坝抗洪中恍然大悟过来。为何她们举止那么古怪，为何她们能任劳任怨，为何又能得到百姓的爱戴，原来她们从始至终都在做一件事。 为天下人谋福祉——这句话出现在许多旷世经典中，就连早期的儒家学派也主张民贵君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随着时代变迁，一切都变了。纵观历史，有如包拯和狄仁杰之流，他们试图为天下人做主，但他们始终没有突破制度的限制，因此他们的事迹也因为rou身的泯灭而消失，最终只留存一个青天大老爷的符号在史料中。但现在，大汉的土地上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青天大老爷”，她们不再像包公那样为天下人主持公道，她们更大胆，企图让权力回归到百姓手中，让百姓自己给自己主持公道。 “是……” “说到这里，我再斗胆猜一猜，你们的下一步该是让女子和男子一般，不仅可以一起供职，还能一起读书学礼，甚至从政治国。” “我们没这么说，是大人说的。”沈清茗补充道。 “你们是没这么说，但你们有这个意思。”县令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们。 到了这个当儿，龙卿自然没有拐弯抹角的道理，她也不认为自己错了，因此没有跪拜求饶，而是直言道：“那不知大人为何就认定了女子不能和男子一样？” “老祖宗说的。” “是老祖宗说的，还是某些祖宗生怕女子不再委身男子，从而让男子颜面无存？” “你！万物讲究阴阳调和，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阳盛阴衰，则风调雨顺，若阴盛阳衰，则诸事不顺，丈夫有丈夫的道，妇人也有妇人的道，你们这样是扰乱纲常，惑乱人心。” 县令有些克制不住的用尖锐的字眼去批判。 沈清茗听的心头发紧，目光望向龙卿，龙卿却是淡笑着道：“好吧，既然是老祖宗说的，姑且不说祖宗之法是否不可变，我还知道老祖宗同样说了士农工商不可废，大人在这一层怎么又同意推行工商变革？是私心作祟，还是趋利避害？” “……” 县令没料到她会以这样一个角度来噎他，再次被堵的哑口无言，他面色青红，死死绷住一张脸。 “古语有言，墨守成规，可见老祖宗也并非赞成一成不变，也有变革维新的概念，如今欲推行轮耕制，妇人必须出来供职，若大人只想维持原有的小门小户经营，那只会让百姓世代生活在悲惨的境地，现实是如何大人是可以瞧见的。” “……你们竟想男女。” 平等两个字县令实在说不出口，虽说历史上也出过杰出女子，女皇帝和女将也有，但大多数女子都是委身于男子后院的，现在却提倡所有女子独立谋生，读书学礼，那女子和男子还有什么区别？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了。 见县令满脸写满了不认同，龙卿耐心等候，她能看出这种不认同并非是不认同女子的劳动能力，而是不认同男女平等，显然，比起奴隶除开贱籍，男女平等更难让这位大人接受。 如此，龙卿心里也有底了，至少这位大人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并非要阻止她们的计划，妇人出来供职是迟早的事。正如当初的李叔一样，男子客观上根本没有认同男女平等的条件，他们只是迫于现实无奈妥协。只要能迫于现实那一切都好办，今日县令能迫于现实，明日皇帝也会迫于现实。 最后，县令兀自纠结了半天，有些颓然地叹道：“唉，反正妇人出来供职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就不说了。但今上毕竟已到花甲之年，怕是有心无力，将来太子即位，轮耕制能不能顺利推行都难说。” “太子是个什么人？” “陛下在位虽然已有四十载，但子嗣单薄，多年只得一幺儿，太子今年尚不及弱冠，性格顽劣，一旦陛下殡天，太子即位的话……” 闻言龙卿也低下头来，虽然她们提倡的一切都是从国之大计去考虑的，但不能否认的是，现在的国家皇帝才是重中之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皇帝是凌驾于整个国家之上的，皇帝的私事还排在国家大事前面，特别是身体状况。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一个皇帝，往往预示着官员要换血了。 “但是，我会尽量与陛下禀明，加紧推行轮耕制，至于女子从业什么的，我也会适当提一提，让陛下放宽限制。”沉默了一会儿，县令又如此说道。 龙卿和沈清茗心头一喜，伏身拜言：“那民女龙氏、沈氏在此谢谢大人了。” “还有，你们做这么多不会仅仅是为了让女子能……” “我们希望可以造纸。” “造纸？”县令的眼眸微微的眯了起来，得，就知道这两个村姑不会那么老实，奔着女子独立去了。无奈的是，他仍旧没法拒绝，现在他的仕途还得依托这两个村姑。 “你们开个鹿场还不够么？” “赚钱嘛，不寒碜，我们已经预备开一家车坊。” 县令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他已经快跟不上两个村姑跳跃的思维了：“你们还要造车？” “嗯，这是我们造的车。”龙卿把怀里的图纸呈给他看。 县令狐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惊喜道：“这、这是什么车？” 那是一辆形状古怪的车，有三个轮子，两个在后，一个在前，前轮上有一横着的把手，后轮上是一个大箱子结构，估计是用来装东西的，就是两个轮子之间的转轴和踏板他不大看的明白。 “是踏车，人坐在这里，双足正好可以踩住两个踏板，用脚力踏动转轮，那么就可以带动后面的轮子转动起来，车就能跑了。” “你是想用这个车代替马车？” “不是，我们还做了另一款马车，更平稳的，不过这里没有图纸，这踏车是代替板车的。目前寻常人出行主要用板车，但板车需得抬起底板才能推动，人弯着腰不好借力，若装载的东西沉重就很难推动，有了这车，人无需弯着腰，更容易借力，平时出行还可以踏动，快捷省力。” 县令一直看着图纸中的板车，似乎在努力理解车子跑动的原理，但诚然，现在的他无法理解。 “这个车有样本吗？” “没有，之前造了一辆两轮的，但容易侧翻，这个三轮的已经吩咐了村里的姑娘造，估摸着这会儿已经造好了。” 县令脸上一喜：“那改日可否给我瞧瞧。” “自然，那不知造纸可否……”龙卿追问。 “可我也不会造纸呀，目前能造纸的纸坊都是朝廷管制的，若不是公家的纸坊，那就只有那些不入流的小作坊了，造的纸质量也不好。” “所以我们希望大人可以帮着打点一二，给我们进到公家的纸坊参观，只需参观就足矣，我们看了自己回去摸索。” “自己摸索？”这已经是两个村姑好几次提到的两个字，似乎在她们眼里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摸索的，县令想了想：“行，我给你们打点，但你们日后造纸发现什么便利之处，造出的纸也要像这踏车那样率先呈给我。” “我们明白，”龙卿和沈清茗具秉手道。 有了公事上的便捷，关于男女平等的摩擦淡去了许多，县令又展开了笑颜：“骇，本来还以为钦差来了我们的共事也就结束了，不成想，你们转头就弄来一个踏车，还要造纸，看来以后咱们走动的机会多着呢，夫人说的不错，你们的确是两个胸有大志的奇女子。” “夫人常常说起我们？” 沈清茗很惊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位坐在庭院石凳上忧郁寡欢的美妇，距离那匆匆一别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期间她和龙卿跟着县令东奔西走，还在乌龙村这里开创了大汉第一批试点农田。她们一起看日出，一起看日落，一起登高爬低看大汉的大好河山，然而那美妇仍旧日复一日的对着那堵高墙，念叨着那个午后短暂的交谈。 想到这里，沈清茗心底倏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惆怅：“既然大人也同意女子出来供职，夫人饱读诗书，不如……” “打住，叫女眷出来供职是丈夫无能，她嫁给我吃喝不愁，我也有能力独宠她一人，她还有无穷无尽的福可以享呢，还需要做什么？”原本和颜悦色的县令忽然就严肃了起来，态度也非常强硬。 沈清茗张着嘴，还想说什么，龙卿暗暗的拉了拉她，沈清茗只好又闭了嘴，眼眸却泛出了些许雾气。龙卿面对县令言道：“夫人说她想过来参观我们的鹿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正好本官也有意去桃花村参观你们那踏车和你们的堤坝，也行，她现在孕中期大夫说需得多出去走动走动，不能整日闷在家里，到时我带她一同去。” “谢大人。” “崔家石家也去，听说白家也有意去，加上我们，这下桃花村可热闹了。”县令拊掌道：“你们今日起歇一歇吧，过两日我打点好就让你们去参观纸坊。” “谢谢大人。” 龙卿再次伏身做了一拜，拉着闷闷不乐的小媳妇回了栖身的小院。没有了外人，龙卿展开手臂，把低头不语的小媳妇拥进怀里，到了熟悉的怀抱，温暖和冷香把她包绕，沈清茗死死憋着的泪水顿时滚滚的落了下来。 “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