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夏日食河蟹

    “来来来，大家先喝牛乳润喉。”

    加了麦芽糖增香的牛乳香气十分霸道，乳香瞬间飘满了宴席的上空，闻之味道的小姑娘们眉开眼笑，纷纷拿出自己的陶瓷小碗，挨个排队在小丫面前。

    小丫手执竹勺，每人一勺牛乳，倒完牛乳后还会特意舀上半勺奶皮，盖在牛乳上。上工的小姑娘已经喝惯了这份醇厚的滋味，她们每天都能喝一碗，但村里还有很多小姑娘没喝过，所以今日她们没有喝，准备让大家尝尝。

    村里的小姑娘早就馋了，好几个人哈喇子倔强的挂在嘴角，闻着味道喉咙上下滑动起来。四丫五丫分的一碗，现在她们其实也能喝到牛乳了，她们的jiejie二丫三丫总会偷偷给她们开小灶，但今天的牛乳加了糖，更显香浓。

    五丫端着碗，先是吸了吸鼻子，等乳香均匀的飘进她的鼻翼中后，方小口抿着喝，越喝越香，等喝完放下小碗，小嘴已经多了一圈奶渍。

    “好喝吗？”沈清茗观察两个小妹的气色，虽然还是蜡黄蜡黄的，但比之一个月前要好得多，至少不会吃个鸡蛋都受不住了。

    “好喝，加糖的更好喝。”五丫用粉嫩的小舌舔着嘴上的奶圈，一点都不浪费。

    “以后每天让你喝。”

    “可是爹娘不怎么喜欢我们来jiejie们这里。”五丫悄声说着还偷偷的回头看，老沈家的几口人就在不远处落座，不过并没有看她们，四丫同样小心翼翼的看向身后，发现爹娘没看她才放心的喝牛乳。

    两个小妹下意识的动作再次刺痛沈清茗的心，这得多害怕才会过来jiejie这里都要这样？沈清茗心头陡然冒出一簇火，对她们说：“以后你们放心来jiejie这儿，任何时候都能来，若他们又欺负你们，我让阿卿治他们。”

    正在一旁喝牛乳静听姐妹几个说话的龙卿听到这一句差点喷出奶来，开口道：“你就这么给meimei撑腰呀，责任外包？”

    “怎么能说是外、外包，你……你是谁呀，给meimei们撑腰怎么了？”沈清茗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这么说来，我还真是必须撑腰了。”龙卿听出她的弦外音，身为姐妇，她确实有义务为meimei们撑腰，处理家事怎么能算外包呢？

    沈清茗咳嗽了几声，双颊又透出了晚霞般的红。

    听着两人如同打哑谜的对话，以及神色间藏不住的欲盖弥彰，沈二丫和沈三丫若有所思。

    “太好了，那以后我们常来jiejie们这里。”四丫五丫喜出望外，鼓起掌来，她们很清楚，只要龙卿出面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不仅要来，你们要多跟那些jiejie们学手艺，还要读书学礼，等你们学有所成，不用我撑腰，你们自己就能为自己撑腰。”

    “我们明白了。”

    得了龙卿的教诲，两个小妹的勇气又像棉花糖般鼓胀了起来，就和多数小姑娘一样，从这一刻起她们对未来多了丝未知的憧憬。

    姐妹几个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宴席的筹备，说完话的当儿，煮好的饭菜也一盘盘上桌了。

    今天的菜单非常丰盛，猪rou管够，各色瓜果蔬菜齐全，沈清茗和龙卿这一桌还添了田螺和螃蟹。

    龙卿喜欢嗦螺，但田螺这东西很看时节，由于没什么rou，又要花很多时间去摸，因此想放开了吃一顿还是很难的，上一次吃螺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沈清茗亲自掌勺，用酒和花椒烧了一大盘香辣田螺，螃蟹也是，大个头的母蟹都被挑了出来，直接蒸熟吃原味。公蟹rou多，便切块加葱姜蒜爆炒，两大盘河蟹端上桌，橙红喷香格外馋人。

    “哇，好丰盛呀！”

    “螃蟹好香呀！”

    “来，姐妹们正值青春年少，一口尖牙也该有用武之地了，这螃蟹大家一起吃。”龙卿率先拿起了一只蒸河蟹，对着小姐妹招呼道。

    闻言，大家纷纷把手伸向蒸螃蟹的盘子。

    螃蟹是一种奢侈的食物，没什么rou，又通体硬壳吃着伤牙，普通人一般不会特意抓来吃，但富贵人家很喜欢吃，许多诗词话本都有关于食蟹的描述。在著名的红楼梦里头就有一回特意描述了食蟹，写到贾府开螃蟹宴，黛玉由于脾胃虚弱，受不住蟹的寒性，宝玉便建议其佐酒吃，一口蟹rou一口酒便是如此流传开来。

    沈清茗有关食蟹的记忆都停留在指甲盖大小的鲜味，普通人抓了蟹都会卖给富贵人家，只有个头小的才会留下自己吃，但螃蟹本身就没多少rou，又浑身硬壳，个头若还小，滋味基本就是一口鲜味的渣子，因此沈清茗过去并不喜欢吃螃蟹。但这次的蟹个头很大，有巴掌大，掰开蟹壳，能看到蒸成了白色的蟹鳃，点缀在中间的是醒目的橙红色蟹黄，在蟹黄下，是洁白剔透的蟹rou，一股鲜味直钻进她的鼻孔。

    光是闻一闻沈清茗就口齿生津，没有吃蟹的经验，沈清茗也不会吃，直接就对着壳内的蟹rou啃上去，把蟹黄和蟹rou一同嗦出来。

    嗦上一口就爱上了，蟹rou又嫩又鲜，配着蟹黄一同嗦进嘴里，蟹的鲜味平衡了蟹黄的腻，她幸福的闭起了眼睛咀嚼，等她满足的咽下满口鲜醇，侧目去看龙卿，才发现龙卿还没吃。

    龙卿也把蟹壳掰开了，把蟹盖翻过来，然后把蟹黄和蟹rou依次剔出来，盛放在蟹盖中，加酱醋和米饭，全部拌在一起，这才把混合着蟹黄蟹rou的饭团塞进嘴里，同样是一脸享受的咀嚼起来。

    沈清茗目光呆滞的看着她的动作，再一看盘里被啃成了渣渣的蟹壳，有些糗的别开了眼。

    龙卿仔细品尝蟹的滋味，八月的河蟹还不够肥美，蟹黄也带着细微的苦味，并不适合空口吃，但配着米饭和蟹rou一块吃，味道却是不错。吃完一只螃蟹，才看向身边的小媳妇，发现沈清茗已经不吃螃蟹了，光是夹菜吃。

    她的掩饰终究逃不过朝夕相处的恋人，早已熟知沈清茗性格的龙卿很容易发现了端倪，小媳妇嘴里啃着排骨，眼睛却一直瞄向螃蟹。

    再一看小媳妇盘里的“残羹”，也就明白了。

    龙卿又挑了一只个头大的母蟹，这只有很多蟹黄，她耐心的把蟹黄和蟹rou剔出来，装在蟹壳里，然后放在沈清茗面前的小盘子上。

    “来，吃这个，这个肥。”

    沈清茗看到一壳蟹黄蟹rou，小心脏又要跳出来了。龙卿却只是对她笑了笑，又兀自拿起一只螃蟹以同样的方法剔rou。

    不时，沈清茗的小盘子就放着好几只螃蟹了。

    “龙jiejie还懂怎么吃蟹？这样吃还挺讲究的。”

    姑娘们被龙卿吃螃蟹的手法惊呆了，也觉得自己吃蟹的动作粗鲁，直接啃咬毫无形象。

    “也并非懂，我看那些大户人家都有专门的小剪子把壳剪开的，这样可以把rou剔出来吃，不过炒的这种就只能直接啃了。”龙卿说罢又夹起一块炒的河蟹，公蟹rou多，葱蒜爆炒能充分激发蟹的鲜味，乃下饭圣品，龙卿一边吃蟹一边嗦螺，都是直接上手的，粗鲁的吃相也让大家的拘谨淡去了不少。

    “那我们也试试。”大家学着龙卿的吃蟹的方法剃rou，就是太慢了，往往吃一只蟹要花很长时间，但当享受到那满口馥郁鲜醇时，所有人都直呼值得。

    龙卿见沈清茗很爱吃螃蟹，基本不动别的菜了，怕她吃太多拉肚子，又给她夹了蛋卷和菜，让她吃完，沈清茗很听话，全部吃完了，就是小脸越发红润，红嫩的像个剥了壳的鸡蛋，没喝酒，却胜似醉了，龙卿觉得很馋人，恨不得啃上去。

    另一桌的李娘子和李叔也在暗戳戳的看沈清茗，最近三个月沈清茗基本不在村子，因此他们很少见，再见到时发现那个女孩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具恍惚不已。

    “当初沈丫头还是一个人人可欺的孤女，如今变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每次相见，李娘子都会感概万千，三年前的沈清茗还是个被生活压弯了脊背的可怜人，要靠她的接济才能勉强维持生计，现在已经爬的那么高了，还成了皇帝眼中的红人，现在又被委以重任，至少在黑龙镇，谁都奈何不了她。而她当初一意孤行爱上的龙卿也没有负她，还在把她带向更广阔的天地。

    这种深厚的羁绊是她闻所未闻的，世人常用海誓山盟来形容爱，把爱形容的轰轰烈烈，但龙卿从不说海誓山盟，她只会说些朴实的话，但她做的一切都在为沈清茗考虑。二人之间的羁绊就像婴儿和母亲之间的脐带，分开会变得脆弱不安，但相连的时候就会凝聚出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她愿称之为爱。

    “是呀，如今沈丫头的成就已经超过世上九成以上的男子了，沈兄若还活着，成就指不定还比不上沈丫头呢。”李叔想到那位全村一致认为最可能光宗耀祖的男人，沈清茗的爹沈青渊心高气傲，一心想腾飞，却不想最后他们见证的是沈青渊抛妻弃子，沈丫头则扶摇直上。

    “忒，还提那人作甚，也不嫌晦气，若他活着最好别回来，死在外面更好，沈丫头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的。”提起沈青渊李娘子便不屑的忒了一口，在她看来，沈清茗早年能吃这么多苦多半是拜那渣爹所赐，现在苦尽甘来，她可不希望某些人还找回来坏事。

    “也是，呸呸呸，就不该说他。”李叔用茶水漱口，沈青渊他也是看不起的，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读书再好又有什么用？

    宴席还在持续，酒过三巡，人群在醉意中散去，风声取代了喧哗，白天的暑热也在夜风的吹奏下散去了。

    临近深夜，西边小院的正屋还亮着一盏灯，沈清茗坐在梳妆台前，数着抽屉里白花花的银子。

    她把赏的金子一并放在里面，这次她们二人总共赏了十八金，也就是一百八十两，还赏了十贯钱，除此之外每月俸禄都有一百贯钱，加上一百亩良田的市值，她们的资产瞬间增厚了近两千两，今后她们作为轮耕监督使，只要顺利，她们的封赏只会越来越多。

    沈清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地契，她和龙卿居然都有一百亩地了，一年前她们才六亩地呢。

    沈清茗一个人对着银子低低的笑了起来，等龙卿沐浴完回来，便见小姑娘一个人傻傻的笑，她戏谑道：“小财迷。”

    “阿卿，我们存了好多银子了，加上县令前后的赏赐，加起来现银都有五百两了，加上田契，我们有两千两左右。”

    “才两千两你就这么开心，那些大户人家随便都能拿出这个数，我们是全部身家。”龙卿说。

    “这不一样，大户人家是光凭收租都能日进千两，但我们的两千两全是挥洒汗水出卖劳力辛苦半年才赚来的，意义非凡。”

    “这么说还真是意义非凡呢，过几天把鹿茸卖了，我们又能赚个千两，以后纸坊和车坊经营起来，银子还不全到你兜里？”

    “那我们要发达了。”

    沈清茗已经是龙卿的小迷妹了，不知不觉间，她们离最初的理想又近了一步。

    “等发达了让你抱着金子睡。”

    “抱着金子有什么好的，还一身铜臭味，我要抱着阿卿睡。”沈清茗捏着小手指，用含羞娇媚的眼神示意龙卿。

    “那、那现在让你抱着睡可好？”龙卿的心跳倏然漏了几拍。

    “等会儿，我给你炖了靓汤。”

    沈清茗忙把今天开的小灶取回来，她们的事业是越来越顺了，但关于龙这件事却一直一筹莫展，也就是私事耽搁了。沈清茗认为公事紧要，私事也是不能懈怠的，她红着小脸，端着楠竹食案踱步来到龙卿跟前，在龙卿透着笑意的目光中微微欠下身子，把食案举过眉头，娇婉道：“阿卿，用喰啦。”

    龙卿差点笑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