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来路
十几年前的范金刚已经有了那种臭屁的毛病,叶瑾言看到戴茜仿佛看到救命恩人似的,“快把这个烦人的家伙叫走,这半天拉着我换了四套衣服还说不满意,要麻烦死了。”或许是投标成功让他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即便被自己的总助这么折腾也没发火,反而带着笑意调侃。戴茜双手交叠在胸前看着又换了一套衣服的男人无奈摇头,“到底说多少次白西服配黑裤子很难看你才能听进去呢,”指挥着范金刚拿来最初的那身墨蓝色领口绣金线的衣服,“就这个,快点吧,仪式两个小时之后开始。” 叶瑾言并不十分在意这个捐赠仪式,按照他的想法自己只需要出钱,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但难得范金刚与戴茜竟然统一战线。车子行驶在刚修缮好的高速公路上,眼前略过日新月异的山川江河心中难免慨叹,时势造英雄。 谢小草穿着那身学校分发的制服有些扭捏,白色的裙摆让她害怕,穷苦人家的孩子向来会避免这些娇嫩的颜色,更不会买什么裙子,不然怎么下地干活挥锄头呢。但即便经过风吹日晒的女孩儿还是在老师的打扮下变得清丽脱俗,或者本身腹有诗书的缘故,她瘦小纤细却惹人怜爱,一张紧俏的小脸连婴儿肥都不曾留下,再对比那些耀眼的成绩,引导她的老师轻声叹息的教授着面对叶瑾言时的话术,这么聪明的小孩儿,应该得到偏爱。 接受谨言基金会捐助的共有十位,这十个人此时都惴惴不安的坐在后台等待着主持人按部就班的流程,麦克风将声音变调,有些不真切的传来,谢小草捏着自己写的演讲稿浏览,此时的她内心分外平静。 然而校方也没想到叶瑾言竟取消了学生们的受捐仪式。他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面,给予一点微末的好处就要人家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但叶瑾言要求见见这些孩子们。 这样的变故让其他人都长舒一口气,谢芫抿唇听着他们为终于不用表演而窃窃私语,自己却透过重重幕布瞭望那些衣着光鲜文质彬彬的人们,思忖着哪个才是叫停这项任务的叶总,叶瑾言?真好听的名字,谨言…… “所有人排好队,”指导老师看起来有些急切,女孩儿一惊立刻收回视线跑到队伍中她的位置,“一会儿叶总来后台,你们别紧张。”说着让学生们别紧张,这位老师显然也有些慌乱,但好在叶瑾言并没有给她多少时间。 谢芫屏息凝神眉眼低垂的看着脚尖,学校虽然发了衣服,鞋子却还是自己的,她前几天就将自己这双唯一还算好的鞋子洗刷干净,虽然站着田埂的泥土有些泛黄,但总算不是开裂的。其他小孩儿似乎同她似的不敢抬头看向男人,但叶瑾言却从开头与他们一一握手,顺便说出几句鼓励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同父辈的男人接触。女孩儿的眼睛染上雾气,村中的叔叔伯伯都是顶好的人,却大概是为了避嫌从不与她有身体的触碰,打小没了爹的谢芫也没有至亲叔舅,偶尔会看着邻居家男人将弟弟屁股揍开花只因他不听大人的话独自跑去水塘。小姑娘幻想着父亲这样的角色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即便她读过再多的书也很难切实想象到男人带着诚挚与力度的掌心会如此温热,能将她灼伤。 强忍泪水的女孩儿咬着下唇,此刻的叶瑾言与她来说好像神祇般高洁,抬头仰望都能被那万丈光芒迷晕双眼。耳边是他厚重又轻柔的嘱托,“别有压力,好好学习,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目送着男人离去的女孩儿才发现手中的讲稿已经被自己捏的一团皱褶,仿佛被狠狠蹂躏过似的可怜。 准备跟随其他学生一起离开的谢小草突然被叫住,老师带着她轻轻安抚,“别紧张,小草,无论是之前的成绩还是开学考试你都是最优秀的,叶总想再跟你说几句话也正常。” 她的紧张并不来自于需要会见一个上位者,而是怕自己无法克制住与那个成熟男人接触的渴望。垂眸轻轻躬身的站在男人面前,盯着眼前那双精致锃亮的皮鞋不敢抬头。 叶瑾言凝神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轻轻按住她瘦削可触及骨头的肩膀,“我看了你的资料,”沉稳又深刻的话语砸在谢芫心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男人引导着小姑娘看向远处空地上那些随风飘摇的青草,“那些小东西虽然脆弱,却无法从根本上摧毁,”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片翠绿,谢芫抿唇点头,“我明白,谢谢您,叶先生。” 这是叶瑾言第一次听到她的话语,空灵中带着些软糯,谦卑又恭谨,单薄的背脊上长出铮铮傲骨。“你长大了,应该需要个更坚硬的名字,”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越界,但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介入她的生命,何不再做的多些。 女孩儿第一次仰头看向男人,明朗的下颌线让他看起来分外儒雅,整个人散发的气质不自觉的吸引了自己全部的目光。“谢芫,好吗?”修长的手指在自己掌心中轻轻划拉,小姑娘定睛看着他的动作,终究是红了眼眶。“谢芫,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