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宿命相逢（二）

    竹舍前，少年枕靠单臂平躺在藤椅上，悠哉地晒着阳光。

    檐角铜铃突然颤响，惊动了停栖在屋顶的海东青，它双翅一抖，向假寐的少年俯冲飞去，似片乌云遮住日头。

    “唔……好重，压得我喘不过气了。”严颂睁眼，抬手拨了拨降落到他胸口的逐虏，见它岿然不动，只得顺起它油光水滑的羽毛来讨好，“今日天气不错，就是风有些大。”

    逐虏歪了歪脑袋，啁啁回应几声。一人一鸟，同以往那样闲聊，冷不防被快步跑来的下属打断，“禀堂主，经守卫探报，上山的一群人已在去离炎堂的路上。”

    “哦？”严颂望向悬挂的铜铃，原来两声响动并非是风的缘故，顿时轻笑道：“能闯过兑泽堂和艮山堂，实属不易，或许其中可挑几个入眼的。”

    “依堂主之见，是否需要提前部署？”

    “不急，有本事到我面前再说。”

    那属下暗想这帮人是没戏了，自澹镜山设障以来，他就不记得有哪个能闯至巽风堂，可见堂主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便不再打扰，适要拜退，忽闻檐角铜铃响了三声。

    “堂主，这是？”

    “离炎堂被攻克了。”严颂若有所思，抚摸逐虏的动作渐渐慢下。

    “您不会在说笑罢？”

    语音方落，就听铜铃声再度响起，与之前不同，这一次叮叮当当连绵不断，化作一段独特的铃语，昭示坎流、震霆二堂也拦不住了。

    “八堂关卡，一关胜似一关险要，属下难以置信，兑艮离坎震五个堂口竟被连连攻克，还以一种雷厉风行的态势……实在是不可思议，难不成他们有神鬼相助？”

    “呵，是神是鬼，见到自然分晓。”严颂饶有兴致，起身道：“传令至巽风堂上下，准备迎客。”

    与前五堂不同，巽风堂隐于一片溪谷中。若跋涉而来，会觉得地势陡然拔高，视野也随之开阔，等攀越山阶，入目则是一川银瀑，如匹白练倾泻，轰然不绝。四周草木葳蕤，掩藏数座翠绿竹舍，幢幢相连，参差错落，呈半环状围绕水岸。

    阿九来到这里，宛如一脚踏入仙境，连心神都宁静几分。

    她一路披荆斩棘，不曾停歇。虽惊险万重，但能感觉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有一个人在和她打配合，轮流破解着一道道机关，不为人知的默契与共鸣令她愈挫愈勇，势如破竹闯到巽风堂。

    遗憾的是，她追寻已久，也没找到那个人的踪迹。这让她好几次质问自己：他是青堰山的少主，怎么可能涉身魔教？

    她又在心底问了一遍，双目空空地盯着草地，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不禁心生长叹，这支队伍虽说各怀鬼胎，倒在上山一事上铁了心肠。纵使借了她的东风突围至巽风堂，却耐不住凋零殆尽，听气息就知他们一个个负伤前行，狼狈不堪。

    阿九转身，越过寥寥可数的人影望去，依旧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人。

    或许真的是她听错了罢，那个人根本不存在，是她一时心智混乱臆造的幻象。但后来的合力攻坚又如何解释？她确实能感应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百思不解之际，有道爽朗的男声夹杂在秋风中，悠悠吹送而来。

    “方知远客到此，恕我有失远迎。”

    众人闻声警备，齐齐抬眼，迎面竟走近数十个红衣男子，皆身形伟岸，气质不凡。

    打头的是位颇英俊的小郎君，他外罩暗红纱衣，里面却着了件白色对襟长袍，上缀一排亮金盘扣，却不仔细系着，仅松散地扣到胸口，使得衣领半敞，外露两片精致的锁骨，可见一派随性风流。不乏有人暗赞：能将这不伦不类的装扮穿得出挑，怎不算一种本事？

    “我是巽风堂的堂主，严颂。”他顾盼神飞，扫视到人群里的阿九时，目光不由微微一顿，反被少女捕捉到，招她探究般地直视着，他却不退却，视线与她交缠在一起，意味不明地笑道：“诸位能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如有神助啊……”

    此言放出，阿九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于她一身。她旁若无人，继续和严颂对视，眼神不自觉多了几分凌厉，不想对方笑容加深，道：“我不喜欢说废话，能不能过巽风堂还要凭大家的本事。”说完，轻轻拍了一下掌心，他的一个属下款款走出，稳端一个托盘，里面齐整整摆放了一条条白绸，每条都书写着极醒目的数字。

    严颂做了个请的姿势，“在此之前，诸位且从中选出一条，缠在手臂上罢。”

    十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不敢轻易去选。

    唯阿九毫不迟疑，主动上前。

    她拂过一个个数字，正想随便拿一个算了，没想到，一个饱墨浓蘸，挥洒写就的“九”递到面前。

    严颂的指尖勾着那条白绸，别有深意道：“依在下看来，这个数字既尊贵又吉利，与姑娘很是相配。”

    阿九此时和他离得很近，双目眨也不眨地观察他，同时在记忆里不断搜寻，确认并未见过他。

    她不再多虑，抬手去接，心中却道：一个数字无法改变什么，她向来靠的只有自己。

    其余人却不像阿九这么想，他们总觉得严颂的话暗藏玄机，便再也等不及，纷纷争先哄抢剩下的数字。

    一片吵嚷声里，严颂哑然失笑，却见身旁的少女也笑了，但笑得莫名冷峭，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竟有意无意地松开了手，书有“九”的白绸擦过她的指尖，恍若一只白蝶飞出，然而没有飞多远，就落到了另一个人的指尖。

    严颂瞧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叹道：“今天的风还真是有些大啊。”

    不高不低的一句话，像是能止沸，令争抢的人都好奇地停下观望，刹那间，阒无人声。

    阿九转过了身，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她听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然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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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还差一个人齐活了，修罗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