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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名捕初出茅庐(上)

    枫树微红,秋风恣意,无情在树下翻看卷宗。你一出门,便被这弄弄的秋衣逼得退回了屋里。冷,真冷,夏日的单衣已然不足御寒,你担心无情着凉,折返回屋子为他取披风。

    神侯府每年入秋都要整理卷宗,从去年初秋至今年初秋,整整一年的案子都要归类分档。无情主管这事,这几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你前几天从雁门关回来,逼他吃了碗粥,看他忙前忙后,心中不忍,能帮得上就伸手帮,总算在把山一样多的卷宗理出些头绪。可惜的是你神侯府经手的案子大多是案情复杂,影响恶劣的大案,你把卷宗里那些小案子分门别类归置好,再想帮忙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与其越帮越忙,不如照顾无情。他整理卷宗,你照顾他,四舍五入也是出力。你抱着披风来到桌前,金剑银剑抬着一箩筐的卷宗往这边走。

    满满当当的一筐,两个小童搬得费力,你把披风盖在无情肩上,快走两步过去帮忙。

    “谢谢公子。”两个童子说。

    “不用谢。”你把这筐卷宗放上树下石桌,眼瞅着见底的卷宗又要堆成小山,不由叹气。

    “公子可别叹气,库房还有一大半呢!”银剑说。

    听了这话,你更愁了,在无情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愁眉苦脸,好个难受。

    “快走,还没搬完呢。”金剑拽着银剑往库房走。无情不着痕迹地把你面前的石桌清理出一块,你自然而然地把胳膊搭在那儿,盯着无情看了一会儿,就又把脑袋卡在臂弯里。

    不知道那两小童搬了几次书,过了寒冷的早晨,气温有所上升,你困意上来,就着手臂睡了一会儿。醒来时,那件给无情拿的披风就盖在了你身上。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张了张嘴,还没完全在睡意里找回声音,无情便问道,“饿了?”

    “没有。”你说,你又不是小猪,吃了睡,睡了吃,你把肩上的披风拿下来再给无情披上,“月牙儿你可别着凉了。”

    无情笑笑,没有说话,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卷宗上。你伏在桌子上睡得后背疼,站起来绕着枫树和石桌打转,再伸一个懒腰,这样的生活实在太悠哉了,都临近午饭了,你还没感觉到饿。

    “有些无聊了?”无情问你。

    你赶紧跨步回去,坐回无情旁边,“没有,就这么陪着月牙儿刚刚好。”

    无情微微一笑,目光从你脸上移开,好像又在看卷宗了。

    “其他师兄呢?”你问,“他们怎么不回来帮忙?”

    “应该今天就回来了。”无情说。

    你点了点头,“那岂不是今天就能见到他们了?”

    “嗯。”无情应了一声,“应该等他们回来一起吃午饭,要让你稍稍饿一会儿了。”

    “我还没饿!”你高兴地说,这些师兄一年到头也不能碰头,新年也是紧赶慢赶腾出一刻钟陪你,要是今天大家能团聚,那简直太好了。

    “午饭有鸡腿拿?”你实在高估了自己,大约等到未时二刻,你的肚子就开始叫了。无情早有先见之明,在樊楼定了桂花糕。你吃了两块,可惜现在时节不好,桂花不香,果子下市,你吃了一块就不太想动了,无情察觉到你兴致缺缺,问你:“不好吃?”

    “吃起来像是去年的桂花。”你怏怏地说,看无情有意嗅闻,就把手上那半块送过去。无情就着你的手闻了闻,颇为认同,“确实没有桂花的香味。”

    你把那半块点心扔回盘子,不愿再动。又趴在桌子上念叨,“师兄们怎么还不回来?”

    “他们回来月牙儿就不用自己看了。”

    “也不是非得他们。”无情忽地说,把卷宗摊在你面前,“我们的小名捕来学学。”

    你看着这卷宗就头大,恍惚回到了师兄教你读书的日子,你一个激灵,立时环顾四周,想找师父的小腿抱抱。这卷宗字体规整,字那是一个是一个,偏比那绝世秘籍杀伤力还大,你看得两眼一黑,头脑发胀,真不知道月牙儿怎么看下来的。

    无情办公总是格外认真,你拿着卷宗,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无情身上瞄。凌梅傲雪,幽香弥漫,你失了神,迅速凑过去,嘴唇在无情临近的一侧脸颊擦过。

    无情何其敏锐,他自是知道你偷亲他,抬起一只手,不自在地挡在唇边。蜻蜓点水,最是撩人,无情想说些什么,“你……”

    “小师弟!”院外传来一声吆喝,你闻到一股熟悉的酒味,正是追命拿着他的酒葫芦回来,“听说你给我带了桃花雪。”

    追命的归来打乱了你和无情之间暧昧的氛围,无情也是没法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你心里懊恼,瞧月牙儿那样子定然不是要批评你的,这让追命师兄一打断,你怕是再也不能知道无情要说什么了。

    “酒呢!酒呢!”追命冲进院子,看了看你,规矩地和无情打了招呼。

    “在……”你的话没说完,追命便说已经闻到酒味了,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你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见面比翻书还快!

    无情摇了摇头,你站起来看了看院门,没有另外两个师兄的影子,想来师兄们查案天南海北,应当不是一同回来,你便又回到石凳上,追问无情,“月牙儿,你刚才想说什么?”

    无情没立即回答你,你心里腹诽追命师兄回来的真不是时候,又在石凳下扯了扯无情衣袖,“你告诉我嘛。”

    无情经不住你磨,又有要说的意思,只发出了一个声音,院门又是一声“小师弟”。

    你倒不知道今天这么忙,师兄们接二连三地找你。

    这次铁手和冷血一同回来,两人和无情打了招呼,冷血向你点点头。你心里叹气,想着师兄们总要收拾一下,你还有空和无情独处,结果师兄们看石桌上卷宗不多,便要查完这批再吃饭。

    你在石桌让帮忙,等这批卷宗查完都改成晚饭了。晚饭后可以稍作休息,铁手赶在时令水果下市之前买了两篮子葡萄,加上你带回来的桃花雪,正好做饭后闲谈消遣用。

    这场景倒是少见,五个人围着石桌坐了一圈,金剑银剑在院子里找光虫。这时节光虫都死了,两个小童不愿放弃,在树底下草里翻。

    “你们要不要吃点葡萄?”你问两人。

    “公子吃吧,我们忙着找光虫呢!”

    “小师弟怎么不吃?”铁手问你。

    “小师弟不是最喜欢葡萄了吗?”追命说。

    “他不喜欢剥皮。”无情说。

    “嗯。”冷血应和道。

    追命“哦”了一声,语调千回百转,尽是揶揄,“小师弟喜欢吃,不喜欢动手。”

    你低下头,偷偷夹了树叶,想把追命的酒杯弹飞,奈何学艺不精,被追命察觉,一早把酒杯拿了起来,树叶擦着石桌飞出一段,滑到桌边失了力气。追命撵着微黄的树叶,翻来覆去看了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师弟跟大师兄学的明器也不到家啊。”

    你低着头,羞愤交加,恨不得把桃花雪都喝了,让追命师兄再没酒喝。手掌的温热透过衣服传过来,无情轻抚你的后背做安慰,“你有自己擅长的,不必强求。”

    你心情有所好转,偏生追命师兄的嘲笑声犹在耳边,你哼哼两声,“追命师兄你不要笑了。”

    “小师弟练功又偷懒了,以后出门要被笑掉大牙。”追命说,犹自笑个不停,三道视线一同落在他身上,追命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摸了摸鼻头,不再笑了。

    你仍旧有些不高兴,也说不出是气追命的嘲笑,还是气自己练功不努力,事后找补。你长长舒出一口气,还好师兄们一向照顾你,就在这时,你的余光看见铁手师兄的动作,一低头,两颗剥好皮的葡萄放在你面前的小碗里。

    铁手把葡萄皮扔进废物篓里,对你露出一个笑容。你盯着那两颗葡萄,又听冷血师兄说,“你很好。”

    你轻轻嗯了一声,看向追命。追命凑过来,勾着你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学不会就学不会,谁欺负小师弟就让他看看崔三爷的本事。”

    你的失落被他的嬉笑驱散,飞速把葡萄吃了,又把碟子推给铁手,“铁手师兄,我还要!”

    铁手带回来的两篮子葡萄得有一半进了你的肚子,这完全归功于铁手不厌其烦地剥葡萄皮,你揉了揉肚子,真希望神侯府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可惜地是秋天总要到,卷宗总要理,隔天你趴在一堆卷宗里装死,追命拿着卷宗敲你脑壳,这熟悉的场景让你想起来某个住在隔壁的隔壁的人,这趟回来还没去看他呢。你扑腾一下坐起来,卷宗哗啦啦掉了一地,师兄们以为你怎么了,目光全都投过来。

    “没事,没事。”你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揉揉一直跳的右眼皮,“我这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你这话音刚落,金剑就跑了进来,一扫平日镇定的样子,慌乱又匆忙,“各位爷,出大事了!”

    “世公叫各位爷去议事,议事!”他一连说了好几个议事,明显是急得很。你跟着师兄们到书房,想听听什么大事连卷宗都得推后。

    是挺大的,某个大人物在缥缈阁遇刺,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而且坏在这位大人物邀请来很多客人。师叔每说出一位客人,你都心惊一下,很难想象到底是多大的人物能请得动这么多客人。话说回来,这案子中涉及了太多人,你的小脑袋都能想明白其中困难,可见这脖子是相当麻烦,难怪要师兄们都过来议事。

    诸葛正我简单交代了一下,就说让师兄们收拾东西,准备去办案,至于卷宗,师叔说,“放在那儿吧,又跑不了。”

    眼瞅着师兄们都要动作起来,你颇为不舍,跃跃欲试跳起来,问诸葛正我,“师叔!师叔!我能去吗?”

    诸葛正我上下打量你一番,捋了一把胡子,果断道,“不行。”

    “啊?”你一下子失魂落魄起来,一想这案子不知道啥时候能查完,刚和师兄们见面的快乐立马烟消云散了,“我也想去。师叔~”

    “这次案子比较正式。”师叔架不住你撒娇,把衣袖从你手里抽回来,“还得进宫,你不适合。”

    你叹了口气,听师叔这么说,就知道彻底没戏了,失魂落魄地送走月牙儿和师兄们,偌大的神侯府彻底冷清下来,连金剑银剑都跟着去了!就留下你和满地的卷宗两两相望。

    月牙儿和师兄们察觉到你的失落,都说查完回来陪你,可你也不知道这得查到什么时候。你独自在桌边落寞,真是没什么干的,神侯府里没什么人了,你在府里看了三天落叶,一拍脑门,灵机一动,缥缈阁怎么回事,不如去问问方承意!

    明昭侯方承意在汴京是个极为有名的人,谈到你和他的渊源还得追溯回东极海。东海浪卷温柔梦,酒醒不知是黄粱。你也没想到这关系还能维持到后来,总的来说,随着事情的发展,你现在也说不准你和方承意的关系。这并不是说你是一个注重关系的人,相反,你对于确定关系这事格外淡然,你身负蛊毒,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最起码走得时候是潇潇洒洒。

    你师从自在门,又求学谪仙岛,逍遥门,做事最讲究一个逍遥自在。况且对方也是一个散漫的态度,属实是没有强求的必要。

    你去拜访方承意,那这张诸葛正我给的过时的拜帖,至于伴手礼,你赚的那点微薄工资都拿去荣华阁买新衣服了,实在是没钱,方承意估计也看不上你送的东西。要是平时,估计拜帖都没有。这明昭侯府离神侯府就隔了一个六扇门,六扇门夜里巡逻比较松散,你可以轻功直接掠过房顶,在方承意卧房屋顶停下。想来宋尧得了命令,知道是你从来不拦,这“采花大盗”的活计你是没少做的,今日走正门倒是少见的。

    不常走,门房就不认识你,拦着你不让进,你狐假虎威,想跟追命师兄一样帅气地说上一句,“神侯府查案。”

    话还没出口,宋尧先出来,一看是你,直接就让你进去了。

    真是没劲。你把拜帖收好,以后还有用呢。

    “小侯爷呢?”你在正房打了个转,对他这侯府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宋尧没斟酌好用词,也可能是方承意打过招呼,他只负责带你进去卧室。你倒不介意,方承意这人做事一向神秘,师叔和无情都说他城府颇深,你与他少数的几次共事也能感觉到他的谋划,你本不想和他过深交往的,如今这情况与初心也是完全背道而驰。

    要说人的接触格外复杂,发展到如今这步,相见时绝对没人能预料。你心中感慨,也是真心不想在公事上和方承意打交道,好在这次大案和你无关,你来方承意这儿听个热闹,要真是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说不定还能帮到师兄们。

    正想着,你已经到了卧房门口。这你可比宋尧熟多了,若不是白日里得做做样子,完全不用宋尧带路。说来也是,这方承意会客怎么在卧房啊,真是奇怪。宋尧也不多说,示意你可以自由行动。

    神神秘秘的。你隐去腹诽,轻轻推开个门缝溜进去,寻思着这次明明是正经拜访,怎么平白生出一股子夜会情郎的禁忌味道。

    卧房里拉着帘子很是昏暗,草药味取代了平日里龙涎香的味道,你吸了吸鼻子,闻出藏匿在其中的血腥味。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你想起东极海的经历,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不对劲啊,方承意能受伤,你得看看太阳是不是西边出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方承意听见了你的心声,房间朝南一侧的帘子忽然被拉开,合叶传来一声清响,凉爽的秋风就吹了进来。

    你这才发现方承意在窗边。你不由心惊,若是在你进房时他便在那儿,你竟然毫无察觉。你知道自己和他功力相差甚远,论起切磋,方承意都要你先打过宋尧和孟长戈再说,但是心里仍不由感叹,也许自己确实应该提起精神练武了。这个念头在你心头打个转,又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练武实在不是你喜欢的,手都要起茧子喽。

    “宋尧说,你在侯府门口转了好几圈,怎么?找不到门了?”

    他今日没穿那身黑底金龙的衣服,换了宽松的里衣,这不多见,你的眼神不自觉溜进他微敞的领口。你这个方向逆着光,方承意身子一挡,你更看不清,不过这衣服领口也就比以往紧身的稍稍敞开些,还达不到袒胸露乳的程度。

    这不对劲,平时他都是穿着贴身干练的衣服,你竟然没看见过这套。你跟着师兄们学了不少断案的本事,尽管心里仍旧觉得离谱,排除了不可能之后,也就是答案了。

    “我这拜帖是前几次的,怕门房查出来,正在侯府外面踩点呢。”你说。

    方承意哼了一声,“也没拦着你晚上过来。”

    你知道他说的是你晚上来夜会的事,这怎么说也是jian夫yin妇的勾当,怎么能叫你自己当这罪名。你这脸皮也是在丐帮历练过的,你面不改色,好似关心一般问,“小侯爷受伤了?”

    这话听着好心,语气听起来却全是好奇。你都觉得自己像是甜水巷外的渣男,一时心虚,又补充道,“听说缥缈阁出了大事,有人在大人物的宴会上行刺,目标不会是小侯爷你吧?”

    “不是。”他薄唇微启,你心里便知,方承意果然知道缥缈阁的事。

    你想向他讨要更多消息,方承意却不再回答了,你叫你在府上多住几日。你有些犹豫,你虽然多次来他府上相会,过夜却只在露水情缘那晚,很少无事在这儿住下。你不知方承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拿不准主意。

    “想要探听缥缈阁的事,不得付点薪酬出来?”方承意看出你的犹豫,抛出一个你没法拒绝的条件。

    你的鼻尖动了动,立时明白,方承意这不仅仅是知道这么简单。其实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亏的,方承意没有理由害你,而神侯府清冷异常,你最怕冷清,在他这里暂住还能换消息,也不算坏事。

    “小侯爷知道什么?”你单刀直入问道,“我请你吃樊楼的河豚。”

    “樊楼的河豚?”方承意似乎想到什么,眉头微蹙,嫌弃之意尽显,“一股土腥味儿。也就只有你不嫌弃。”

    胡说,那一碗一锭金子的东西哪有土腥味,你平白挨骂,不屑地撇撇嘴,不吃就不吃,你还省钱了呢,“那你快告诉我缥缈阁发生了什么!”

    “你在侯府住上几日自然能知道。”

    你不知道方承意在卖什么关子,但看他一副知道内情的样子,不似诳你。要不就在侯府住下,你仍旧犹豫,这时候宋尧过来关窗。他从屋外巡视,看见方承意开了窗就过来,小心提醒。

    你听着主仆俩的话,才得知方承意发烧刚退,难怪今日看着没什么精神。哪有发烧的还吹风的,真受伤了?你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一事实,在方承意和宋尧僵持时伸手把窗户关上,惹来方承意怒目相对。

    “秋风伤人,小侯爷没听说过吗?”你笑嘻嘻地说。

    “想来你那大师兄没少生病,叫你悟出这些道理。”方承意扔出一句讥讽,裹了裹衣服,回里屋去了。

    “月牙儿身体好着呢!”你愠怒道,只觉白关心他了,气哼哼出门找客房去了。

    你在侯府住下,住了两日,看着御医往返,听着叮嘱方承意不能吹风和沾荤腥,除了确定了方承意真的受伤了之外毫无有用的。全是无用功,方承意不能吃荤,胃口也不好,你跟着他吃饭已经好几天没吃到rou了,两相作用下,你不免生出些离开的想法,但一想到神侯府空荡荡的,又觉得不如在这儿和方承意打牙儿,好歹有个说话的,虽然有时候不如不说。

    你在侯府住,难免上手照顾,比如盯窗这事,你就顶替了宋尧。方承意这人好像很容易发烧,你跟着御医看过他的伤口,侧腰上一道斜切进去的伤口,看不出多深,却光你碰上的反复发烧就有三次了。他这人,根本不注意调养,你总能抓住他开窗吹风。

    他似乎不喜欢草药的味道,每次换药之后都要开上一会儿。这肯定给他的发烧做了助力,你不得不一直盯着他。出乎意料的是,他这事很少嘲讽你,你全当他是领了你的好意,不好意思开口。

    今夜晚饭后,他又发烧了,你匆忙忙起来,在床边守着。方承意倒是老实,吃了药之后就睡下了,你不放心,在他床头搭了个边,坐在小凳上守着。

    方承意起热,睡得不安稳,梦魇一个接一个。他这个伤并不算严重,缥缈阁这事来得突然,目标是办宴会的大人物。他没什么君臣衷心,只是时机刚好,救驾之功对他来说是个不可推辞的机会,而他和刺客的实力差距也可以让他控制伤势。受个伤,就能成为朝中红人,这对他来说也是相当有利的。只是他太久没受伤了,久得忘了自己受伤必然会发烧。

    他儿时总是发烧,他那个亲生母亲独自带他,还要面对源源不断的追杀。早年她结仇太多,男人死了之后就都报复在她们母子身上了。她是不怕死,不怕结仇,但这孩子还小。仇人总是能发现报复对象的弱点,更多的攻击都朝着他过来。她没办法护孩子周全,带着发烧的孩子千里逃亡。濒死的压力让她慌不择行,咒骂和抱怨就变得多了。

    为什么要杀我们啊?

    方承意没问出的话成了永远的疑问,他会在后续的人生里找到问题的答案。

    方承意深吸了一口气,一睁眼就看见你趴在他的床头睡觉。你长得还算顺眼,顺方承意的眼,这也是他默许和你发生关系的原因。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你比较傻,常人总喜欢用赤子形容这种清澈的愚蠢,方承意对此一向不齿。而你送上了第二个理由,神侯府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盟友,两相作用下,让你们的关系发展到了现在这个阶段。

    是否有些脱轨呢?方承意揉了揉你的脑袋,又狠狠拍了你脸一下,他觉得还算脱轨。

    你睡得正香,睁眼时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他犯什么毛病。你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张嘴还是吴侬的嗓音,“该吃药了?”

    这话说得巧,一时间叫人听不出来是不是在骂人。

    “要是本侯府上的人,肯定要赶出府去。”方承意说。

    你这回听出来了,他是说你看护的时候睡觉。这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你又不是他府上的仆人。你哼了一声,“还好我不是小侯爷府上的人。”

    你困意还在,看方承意也没有要水的意思,趴着睡累得慌,你抓着他的手,动作极快地掀起他的被子钻进去,顺手就揽住方承意的腰。方承意闷哼一声,你这才意识到碰到他伤口了,赶紧换个位置。

    还好他扇子没在手里,不然肯定要敲你脑袋。你在他脖颈后嗅嗅,看他没有其他反应,还默许了你上床,经不住笑了一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和小侯爷一起睡。小侯爷要是再发烧,我好给你叫大夫。”

    方承意嗤笑一声,似是不信任,“你们神侯府不抓贼人吗?”

    “这可不是贼人。”你在他颈窝蹭蹭,“这是采花盗,再偷汴京最好看的花。”

    “不过府上师兄都查案去了,没人接案子。”你闭上眼,打了个哈欠,叫方承意也早点睡,随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那晚之后,你就不住在客房了,尽管方承意的伤势飞速好转,你也没有再回客房住。他的伤还没好,只是不在发烧了,还是不能吃荤腥,他有意捉弄你,你跟着他吃饭这么多天,竟然是一点荤腥都没看见。你去厨房偷吃,听见丫鬟担忧方承意只吃了两口菜,你心想,天天吃菜叶子,能有什么胃口。你没在厨房找到rou,不满地顺了两坛子酒走。

    方承意今日有客人,他又换回了平日里低奢的衣服,拿起那把黑金扇子,看起来又是那个身材飞扬的明昭侯了。你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原来是大人物送的东西来了,你看着这来往的达官显贵,再加上师叔说的“查案”要进宫,多少也猜出了些大人物的身份。

    知道了大人物是谁,你就打通了任督二脉,好像连方承意受伤这事都想通了。要不怎么说明昭侯在方承意手里成了绝对的实权人物,他可真会算账,一个伤口,一场病,甚至凭借他的功夫极有可能是控制之下的故意为之。一场苦rou计,换来京中无二风光,当真是好算计。也就是你当个事,好几个晚上不睡觉照顾人。

    那可怜的小酒杯受了你的内里,坯子裂了个纹,酒水缓缓流出来,眼瞅着是用不了了。

    方承意一直忙到隔天下午,你从清晨就跟在他屁股后面,“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缥缈阁的事!”

    方承意看着你的眼睛,似乎读懂了些什么,“馋荤腥了?”

    你不出声,一副愠怒的表情。方承意的扇子摇了摇,也不知道这秋天有什么好扇的,你瓮声瓮气地说,“现在我就要知道!”

    “那就得看小名捕有什么手段了。”方承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