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3·过去

    艾尔莉塔的崩溃。

    圣城与圣廷在现今来看几乎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其实在五十多年前不过是为了稳固地位修建出来的小破屋，本意是为了散播教义方便传教，发展更多的信徒。经过时间的推移诸多圣城不再拘泥于传教也在各自发展，从破屋演变成一座座小城，其中只有一座才真的称得上是人们口中的西边的圣城。那座城经历几代变迁和战火的洗礼反倒愈发繁荣，现在已经成为一座不输给圣廷的繁华都城，其中高建起的塔楼最引人注目。据说是这里的主教为了能更加清晰聆听天主的教诲而建立的，耗时多年，造价不菲。

    “你一直在领地大概不知道，现在的圣廷不像过去只能依靠权贵的供奉维持，他们也开始做起了生意。”艾尔莉塔在路上想起一件滑稽可笑的事，分享给身旁的希维拉，“圣职人员跟商贩一样向信徒兜售一些形状独特的镀银器物，说是得到神明的加持可以驱赶吸血鬼。真是可笑，有用的只有外面镀的那层薄薄的银，其余的还没扔大蒜来的管用。”

    “圣廷也变味了啊。”希维拉还记得这个宗教团体刚形成的时候给他们带来的打击，现在也沾染了铜臭味。或者说经过这么多年，他们终于拉下为民除害的伪装展露本来的样子。

    “什么东西存在的时间一长都会变味。”

    “那咱们呢？”

    希维拉的话让艾尔莉塔顿住脚步：“你还在担心我踹了你？”

    “……我说的是像咱们这类寿命漫长的生物。”

    “哦，这还用说，现在的你肯定跟过去的你不一样，即使你努力维持原样也不是同一个你了。”艾尔莉塔说完，眼睛转了几转，再次瞟向他，“真的没在担心？”

    希维拉不明白她总提这事的原因，虽然他的确在担心：“你为什么在意这个？”

    “在意的不是我。”艾尔莉塔垂眸，踢开脚下的石子，“说实话除了那天我说错话惹你发火外，你平时的表现太讨好我了。有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都不说，也不约束我任凭我乱来，知不知道有几次我是故意的。”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吸血鬼，敌对时他是个倔强且不服输的对手，在一起后却成了百依百顺的绵羊，她不习惯也可以说是不喜欢。树林里的告白就跟假的一样，她努力做出改变，可他呢？

    希维拉有些窘迫，原来她什么都清楚，难怪有几次跳脱得反常。可谁抓得住风，他很怕自己攥得太紧让来之不易的人从指缝溜走。

    “你想要什么样的我？”

    “不是我想要什么样的你。”艾尔莉塔点住他的胸膛，“而是放下那些包袱，尽情享受我与你的羁绊，还有我对你的爱。希维拉，伴侣不是一味的付出。”

    希维拉暗自松心，艾尔莉塔会这么说就代表她心里肯定有自己，嘴上的喜欢并不是随便说说。经过这次谈话他也有些理解该怎么与之相处了：“所以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别太过分就行。”

    “那把你拴在身边谁都不许看算什么？”他露出心中的占有欲，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人。

    艾尔莉塔轻呵一声表示不屑：“过分的嫉妒心，你敢这么做我一定穿透你的心脏。”

    “不，你不会。”希维拉说得笃定。

    “这么自信？”艾尔莉塔挑起一边的眉，等着听他准备说什么。

    “你爱我，你舍不得。”

    被戳破心思的血猎暗骂一声，她确实舍不得。

    谈话间，车辙和马蹄的声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即便不用侧耳倾听，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在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伴随而来的还有专属于圣廷的祈祷诗歌，昭示着众人所来之人是何身份，这样的规模已经可以称之为军队，不是一般的卫兵那么简单。

    “圣廷竟然已经拥有自己的私兵了。”希维拉没想到他们的发展竟如此迅速。

    “他们都要建国了。”艾尔莉塔毫不意外。圣廷的权威已不低于任何一国的国王，且信众分布极广，基本上每个国家都遍布属于他们的圣城。有信众圣徒便有大笔供奉，手握如此庞大的金钱，他们肯定不愿继续附庸在谁身上，或者说被附庸者也会担心他们吞噬掉自己的权柄，独立成国是他们的必然之路。

    “走，去看看，没准能探听到跟神子有关的信息。”艾尔莉塔招呼一声让希维拉跟上。

    如所想那般，隶属于圣廷的出征军的规模已是非比寻常，除此之外为彰显身份，他们将大批的资金用在了装备的美观上，银中点金的奢华色彩分外抓人眼球。

    “奢侈。”艾尔莉塔不屑地轻嗤一声，得到身边人附和。

    随着队列的前进，莫名的牵引让她扭转过头，只见在队列的中后方，被众人团团围住的铁笼内坐着一名少女。她穿着代表圣洁的铠甲，硕大的头盔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孔只露出漂亮的琥珀色眼瞳，此刻她正安静的靠在铁栅上仰望着璀璨的星群不知想着什么。似有所感，少女坐直起身看向艾尔莉塔所在的方位。四目相对，皆露震惊。

    呕吐。艾尔莉塔丢盔弃甲地逃离了那个地方，停在一处止不住的呕吐。希维拉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只能默默守在一旁轻拍她的背。

    “她是我。”颤抖中带着哽咽的声音传来，艾尔莉塔不断抓着自己的头缓缓蹲下，“好痛，好痛，姨母不要再割了，我好痛！姨母，为什么，为什么！”她字不成句的吼着，崩溃的咆哮过后她环抱住自己泣不成声。

    “艾莉，到底出了什么事？”希维拉蹲下来询问情况，他从没见她这样，刚才发狠一般的抓挠即便不用靠近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她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吗！我告诉你！”艾尔莉塔抬起头，眼底的痛几乎要化为实质，“我不仅继承了魔女的血统，我的母亲珂拉琪怀我时被吸血鬼转化了，她拼死诞下的我！你是吸血鬼知道这有多不可能，但她做到了，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融合魔女和吸血鬼的血脉诞生于世！

    “但又怎么样呢，改变不了我是个怪物的事实！希维拉，我没骗你我就是个怪物！我的诞生是个意外，现在这副鬼样子没得选，可她！她是我的同类！你明白这代表什么吗，她是圣廷人为造出来的怪物，天知道这个满口圣洁的宗教团体为了让她诞生杀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我不是吸血鬼也不是人类，魔女更不要我，哪边都不属于，没人要我……没人要我！”

    希维拉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艾尔莉塔，这是她的秘密，应该带到坟墓里的秘密，因为那个人类，引出了深层的记忆，最不堪的记忆。

    希维拉搂住哭泣不止的艾尔莉塔，亲吻她的发顶：“艾莉，艾尔莉塔，你有我，你还有我。不要怕，我不会丢下你。”

    艾尔莉塔用了很久才冷静下来，她揉着泛红的眼，接过希维拉递过来的湿布巾狠狠擦了把脸。

    “谢谢。”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沙哑。

    “你还好吗？”希维拉的眼中满是担忧，他从没见过她这么脆弱的时候。

    艾尔莉塔点点头：“我没事了真的。”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心，“希维拉，我觉得还是应该全都告诉你。就像我刚才所说我的母亲珂拉琪是名魔女，是她那一代杰出的人才，被冠以翠绿的守护者的绿荫魔女。”她将自己的过去娓娓道来，“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我在她肚子里刚成形没多久她就被吸血鬼转化了，她奋力逃脱用尽所有的力量诞下了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许久，再次开口时看向希维拉：“所以我拥有吸血鬼的漫长寿命与傲人的力量和速度，但你知道，魔女根本不稀罕这些，只会记恨吸血鬼害他们损失了一名原本能引领他们走向辉煌的引路者。”

    希维拉听出了她潜在的意思：“但这不是你的错。”

    艾尔莉塔自嘲的笑了声：“他们才不管呢，我的姨母，”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姨母曾说我继承了母亲一头漂亮的金发，但她也说我这个夺走她meimei的杂种不配拥有跟她一样的头发。”她抓抓留长的头发，里面露出浅浅的疤，“只要我的头发长了一点，她都会用钝刀给我理掉，理到可见头皮，理到满头是血。我不能哭不能喊疼，她说这是我该受的罪。”

    希维拉拥住艾尔莉塔，埋在她的肩窝处闷声闷气道：“别说了，艾莉，别说了。”他虽是傲视一切的吸血鬼，但在遥远的过去他也是名人类，仅存的那点属于人类的敏感又柔软的内心全给了眼前的心爱之人。

    艾尔莉塔感受到了对方留给自己的这份温柔，她寻上他冰冷的唇寻求更多慰藉，属于人类的慰藉。

    短暂的相触变成蜻蜓点水的索求，希维拉这次成为引导的一方，艾尔莉塔成了虚心的学生在对方的指点下释放自己。她吻得气息不平，面目绯红，不得已推开眼前的温柔乡获得片刻喘息。二人四目相望，金与绿相互融合几乎成为一体。

    “你这样会让我舍不得的。”艾尔莉塔略略弯腰，将脸枕在希维拉的肩窝中。

    “你果然从始至终都在想着踹了我。”希维拉揉着她蓬松柔软的头发无奈自嘲。

    “因为吸血鬼不是专情种。”

    “我是。”希维拉的保证一字一句敲进艾尔莉塔的心，“对你，我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