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7·自由与死亡哪个先来？

    是悲剧。

    一团耀眼的光在黑暗中沉浮，莉莉丝蜷缩于光之中，秀气的眉紧锁着，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痛苦的噩梦。

    “不，不要。莉莉丝，不要……”

    微不可查的喃喃低语在光团中环绕。

    灼烧的剧痛唤醒光团中的人，莉莉丝睁开眼环视周围，立刻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

    “那不是梦吗……”她想起牙齿咬穿皮rou的触感，想起血液的腥甜，她必须回去，不能放任另一个自己胡来！

    莉莉丝冲破光团的束缚，一跃而上抓住头顶的细绳，朝着上方的光点攀爬。

    “我来了，jiejie等等我，不要丢下我……”

    艾尔莉塔是她唯一的信念，支撑着残破的意识绷紧细绳拉回占据身体的吸血鬼，努力重新掌管身体的控制。

    只听一声尖叫，原本还与艾尔莉塔近身搏击的人顿在原地承受挥向腹部的重击，莉莉丝踉跄着向后倒去。

    “莉莉丝？”艾尔莉塔半睁着受伤的眼一瘸一拐地走向倒地不起的少女，她蹲下来擦干对方脸上的血污，“莉莉丝你别吓我，我不知道那是你，对不起。”

    莉莉丝缓了一阵才感觉五脏六腑挪回了原位，找回呼吸的节奏。她抬起手擦拭艾尔莉塔脸上的泪，泪水与血水混在一起越擦越花。

    “jiejie哭起来真难看……”她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

    “别说话，我带你走。我带你走。”艾尔莉塔搀扶起莉莉丝，她要赶在骑士团的人到来之前带走这个孩子。况且，希维拉那边应该也快撑不住了。

    莉莉丝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大脑昏昏沉沉的，任由艾尔莉塔搀扶起自己，靠在她的臂膀间回想刚才的事。吸血鬼趁阳光微弱之时在白天偷袭了圣城，她领命出塔前去击杀。起先很顺利，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直到撞上一个比其他吸血鬼强上几倍的吸血鬼，不仅格斗经验丰富，更是将她当猴耍，几击不中反倒弄得自己一身伤。然后呢？好像是被关起来了，四周好黑……

    那个自己好吵，她在吵什么？

    不对，等等。

    莉莉丝推开艾尔莉塔，她想起来了，她向吸血鬼的一面求救，他们利用自身不同的战斗方式扰乱视线合力击杀了那个吸血鬼，但那个她不愿回来……

    莉莉丝看向四周的疮痍，地上冰冷的尸体无声的控诉着她就是个吃人的怪物，不论掩盖得多好终究还是压抑不下吸食人血的欲望。她跪倒在地不断干呕，想要吐出吞咽入腹的血液。涕泪横流，她哭叫着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对她，可即便在她如此痛苦的当下，另一个自己还在花言巧语的诱惑自己说着痛改前非的话，她清楚，她是不会悔改的，尝过人血后，胃口只会越来越大。

    艾尔莉塔别过她的头揽进怀里，不让她看：“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闭上眼，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得看。”莉莉丝声音颤抖，几乎无法抑制自身的抖动，“我杀人了，我……我还是杀人了……”她用尽全力推开艾尔莉塔，抱住头强迫自己不要躲避，这是她的罪，逃不掉的罪。

    “不，不是的，杀人的不是你，是那个吸血鬼。”艾尔莉塔替她辩解着，她知道这么说不对，他们是共同体，会互相影响，稍一不慎莉莉丝很可能会堕向另一方。但现在她顾不得这些，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眼前的孩子她要抓不住了。

    “有区别吗？她是我，我是她，我们是一体的！这样的事还会不断发生，我迟早关不住她！”莉莉丝冲过去抓住艾尔莉塔她的手放至心口，“我留不得了，求你，杀了我。”

    她的话撬开了艾尔莉塔封存的记忆，库斯琪的脸有一瞬与莉莉丝重叠在一起。

    “我……”艾尔莉塔甩开她的手连连退后，“我办不到。”

    莉莉丝不给她退后的机会步步紧追：“你能杀吸血鬼，为什么不能杀我！”

    “你还有机会，莉莉丝，你还有机会……”艾尔莉塔不愿放弃任何一丝机会，她想救她。

    “我杀了人！”莉莉丝对她尖声咆哮，“我沾了人血！你认为我还有回去的可能吗！那个孩子不也是吗，那个叫库斯琪的孩子！你明白的，你都明白的！”

    记忆读取，莉莉丝的崩溃撬开了应属于吸血鬼的能力一角，她看到艾尔莉塔闪回的记忆中出现的那个与她一样祈求死亡的孩子。

    每一个字都像巨石压在艾尔莉塔身上，压弯了脊背，压得她透不过气。她颤抖地蜷缩在地上捂住耳不愿再听，这就是她起誓不杀人的原因，沾上便再也回不去从前，底线会降低，准则不复存在。

    “你比任何人都懂，你明白吸血鬼的欲望有多可怕，你的另一面是个好人，我的不是，你看她做了什么！她迟早会突破束缚接管这个身体，成为一个灭城的灾祸！”莉莉丝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她身前，蹲下来重新拉起一只手放在心口上，“与其面对那样的未来，不如现在杀了我。”

    艾尔莉塔抬起头，从凌乱的发丝间看到莉莉丝必死的决心。眼泪决堤，眼前的人明明就差一步就能过上好日子，为什么……

    「闭上眼吧。」

    “梅拉？不！梅拉！”

    艾尔莉塔陷入无尽的黑暗，她找不回身体的掌握。

    不要！不要！梅拉，求你不要！她在黑暗中呐喊，却一声都传达不出去。

    莉莉丝抬头看着眼前黑发的陌生人，她真高啊，与艾尔莉塔一点都不一样，冰冷的，无情的，注视着自己。

    “你会杀了我吗？另一个jiejie。”

    “别这么叫我。”梅莉莎伸手盖住莉莉丝的眼，血红的眼才敢露出压抑不下的悲痛，“我会舍不得。”

    莉莉丝缓缓合上眼，泪水划过梅莉莎的掌心：“让你们费心了，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这个世界对不起你。”还有那些悲苦的人。

    等艾尔莉塔再睁眼，迎接她的是漫天的星群，没有任何血腥的场面。愣神的片刻，浓重的血腥气紧随而来，艾尔莉塔连忙爬起身努力找回视野的焦距，慌乱地找起莉莉丝的身影。就在她的视线前方，莉莉丝安静的躺在那里，合眼安详的样子像是睡着了一般——如果不看她惨白的肤色和空洞洞的心口，暗色的血沿着砂石的走向蔓延，染红周身的一切。

    艾尔莉塔跪在莉莉丝的尸体前无声痛哭，明明就差一点了……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她抽噎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希维拉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身体比意识更快的冲过去抱住艾尔莉塔，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无助的脱力感令他心慌。

    “圣城的卫兵要到了。”他只能挤出这一句，他要保护好她，不能让那些人加重她的伤痛。

    艾尔莉塔由着希维拉抱起自己跑向与追兵相反的方向，她的视线从未从莉莉丝身上离去，她看着她越来越小，看着被铁甲包围，直到被建筑物遮掩再也看不到丝毫。

    她的嘴一张一合——永别了，我名为莉莉丝的meimei。她合上眼，隔绝外部的一切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