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
慈安寺历史悠久,是京郊最具盛名的寺庙,寺中殿阁庄严大气,恢宏壮观。 高耸的佛塔,宏伟的殿堂,寺内深处隐约的诵经声,无一不彰显出一种威严。 除了这种宗教的庄严神圣之外,这里也有种有别于他出的清净禅意。 谢千安跟在广悟身边穿过前殿,在建造之初壮丽的殿阁在时间的流逝中镌刻下历史的痕迹,踏过的青石板也在风吹雨打中不复往日的光洁。 路边伫立的石碑上镌刻着经文,透过被时光侵蚀的石料表面依稀可见其旧日的风采。 上百年的老树随处可见,古老的藤蔓懒懒垂下,偶尔有鸟雀停留在上面,隽永写意的如同一副画卷。 这里有种岁月沉淀之后更加醇厚悠然的味道。 越是往寺庙深处走去越是能体会到一种静谧的禅意,让人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仿佛得到了某种皈依。 两人并不是一路默不作声,广悟在听到某座殿中传来的轻缓而富有节奏,很能抚慰人心的诵经声时微微朝谢千安的方向偏头,轻声道:“我记得谢施主也在我寺供奉了光明灯,他们正在里面诵经,谢施主可要去瞧瞧?” 光明灯又称无尽灯,寓意着灯火不熄,破除黑暗,点灯之后可以祈求前路光明、身体健康等一切正向的事物。 那座正在诵经的殿内就供奉着许多光明灯,其中就有谢千安的一盏。 谢千安并没有要去看的意思,轻轻摇头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广悟也见状也没有勉强,“谢施主常年供奉着一盏光明灯,每年更是捐赠大笔的香火钱,上香时又是如此虔诚,想来是有十分在意的人。” 广悟看得出来谢千安对佛祖并无多少信仰,可她早在好几年前就开始在慈安寺供奉光明灯,即使那时很少来寺里,每年捐赠的银票也从未少过。 这些都说明谢千安心中确有所求。 不信佛却依旧虔诚,更能说明她的在意。 谢千安将原本散落在四周景致的注意力收拢回来,浅褐色的眼眸回望广悟。 她的瞳色很浅,在日光下更像是泛着金光的澄净湖水,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谢千安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以及藏在言语之后那未曾言明的内容,却也没多少在意,比起广悟的认真,她身上有种微妙的漫不经心。 这种漫不经心并不是对广悟这位佛家高僧的不尊重,更多的是对广悟今日所为之事,所为之人的一种轻忽。 她承认地很干脆,掷地有声,“我确实有极为在意之人。” 她顺着广悟的话承认了,可那又如何呢? 她是有在意的人,却不是在意每一个人,甚至可以说,除了她在意的那个人之外,世间其余人于她而言都是不在意的。 广悟特意提起“在意之人”,是想从她心底深处最柔软真挚的地方入手,以情动人,期望她能够将心比心,用在意弟弟的心去体悟他人的在意,用对待弟弟的珍惜去慎重对待他人在意之人。 谢千安对出世的佛家弟子产生污浊的欲望,且不加节制,任由欲念滋生,然后以爱为名,对出家人狂热追求,纠缠不休,不择手段地妄图使其妄动欲念。 被她所追逐的人,却是真正的干净无暇,纯然无欲。 那是一位超脱凡俗,宛若水晶琉璃的人,对方有着极高的佛法悟性和一颗清净通明的禅心,简直是天生的佛子。 纵然是犯下深重罪孽的穷凶极恶之徒看到他都会开始忏悔自己的满身污浊罪孽。 这样一位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出家人,谢千安居然对他生出亵渎之心,妄图破其修行,毁其禅心,拉他堕入浑浊俗世,从此六根不净,红尘缠身。 广悟想让她放下她充满偏私与欲望的“爱”,成全对方的修行。 然而旁人的言语动摇不了谢千安的心,她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想。 如果说广悟的徒弟是出家人中也少有的禅心通明,清净纯然,那谢千安就是红尘中也鲜见的欲念横生,贪嗔俱全,她沉迷欲望,贪图享乐,全然的放纵,像是不知节制为何物。 在金钱和权力的供养下,物质上的享受,谢千安已经到达了一个极致,曾经能够让她感到愉悦和快乐的东西在日复一日钟鼓馔玉,衣轻乘肥的奢华生活中渐渐变得贫乏无味起来,因而,那些能够刺激到她的感官,让她感到兴奋的东西就变得更加难能可贵起来。 谢千安是一个放纵的人。 她清醒地放纵自己的欲望,追寻这世间一切能够给她带来欢愉和快乐的东西。 她沉溺在欲望中,至死方休。 她能够彻夜与人欢好,不知天方既明,她能不顾世俗人伦,与继子肌肤相亲。 她同样能够为了寻求刺激,一眼就看上禁欲出尘,佛心通明的出家人。 象征着出世的寺院,在世人眼中应当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一个很有慧根的佛家弟子,这多有意思啊。 谢千安想让原本心无挂念,无欲无求的人一点点动心,重新在俗世里有了牵挂,她想看他平静禁欲的神色一点点破裂,在欲望中展露出丑陋的放纵。 让他在爱欲中沉沦深陷,让他迷失自我,再也不能干干净净地念一声佛。 只要一想到这些,谢千安就心潮澎拜,心花怒放。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成全和守护,毁灭和放纵才是她永恒追求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