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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恶魔靠着死者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并无比夸张地呲着大牙，单手按下手机音量键自拍。

    ，杰斯特事务所，值得信赖的选择。，

    在场唯一的活体生物皮肤反射着银质辉光，像是某种高档场所的服务员，根据公司规定将皮肤替换为全金属色的指定义体。不同于这个充满了义体科技的世界，杰斯特碎片化的记忆明确告知他这些流溢银光是虚空产物，他被他所饲养并依赖的rou瘤们称为“恶魔”，拜虚空所赐，杰斯特的身体状态维持不变，但对大部分义体有排异反应。

    杰斯特顺手抽走尸体咬着的烟头叼嘴里，低头娴熟的修图，大眼瘦脸滤镜发论坛一气呵成，随后一口吞掉那截儿烟蒂，太阳xue上隆起的光条闪来闪去。

    这条是跨国语音，通讯窗随即弹出即将欠费提示，杰斯特移开眼珠子装看不见。

    “J？”

    接通了，对面传来带着口音的男声，或许是为了不影响别人，他的声音极小，但语气相当不平静。

    “一个月了！J，电话接不通，信息收不到。”

    “抱歉——”恶魔敷衍道歉，“这边儿基站炸了，不过，你是把我这当成备忘录了？怎么这几天饭全是呃、三倍味精拉面？”

    男人的声音卡了一下，短暂呼气。

    “不许扯开话题，你上次和上上次也是以相同的理由断连。”

    “基站又炸了啊！”恶魔像是急了，“这次真的是意外。”

    “意思是你又一次，单独涉险？你中间人说的，这个月你没从她那接委托。”

    “！”

    一米九的大块儿，此刻正因名叫铃木悟的男人暴风骤雨般的问责，被逼迫的尽可能压缩身高。

    对面的人一句一句细数恶魔过错，虽然语气根本称不上强硬，但最后仍逐渐变成只有铃木悟在说，恶魔支吾着回应。

    “谢谢你之前借给我的义体，J。”严肃的话题告一段落，铃木悟伸手下意识摸了摸左肋，语速终于松弛下来。

    那是一个半月前，铃木悟出差时误入小型械斗现场，断掉的肋骨插入了左肺，医院的合成肺叶恰好没货，最后是当地帮派联系了还在南美的杰斯特，动用了杰斯特的私库。

    “放在那也是放着，你用了挺好的。”杰斯特心虚，他收好了包，拢了拢起了毛边的夹克。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显眼，他刻意压低了点人形，现在看上去他只是个得了更换义体依赖症且生活拮据的普通人。

    铃木悟不意外听到对面这么回应，早在铃木悟知道玩在一起的网友和十几年前忽悠自己的恶魔是同一位时，恶魔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铃木悟也能欣然接受了。

    毕竟这个世界出现恶魔这个物种，已经是有够魔幻的。

    对面的传来风声，铃木悟知道恶魔在开那辆改装的敞篷车，停顿几秒，做出结语:“路上小心。明天是……Yggdrasill服务器运营的最后一天，有空可以来看看。”

    “好。”

    通话被挂断了。

    车后面扬起了一阵土，杰斯特跟着电台唱了几句sao话，对着蒙了一头土疯狂骂“cao”的临时队友笑着竖起中指。

    “小心老子让你下次卖屁股还钱！”

    “你老子我喜欢rou大的——”

    “去你妈的，滚！”

    接下来只有沙土和仙人掌作伴，杰斯特双手叠在脑后，这段路他可以踩着方向盘随便撒欢儿。

    2.

    回到临时公寓已经是第二天。杰斯特用塑料袋套着头洗个了澡——为了保护脑袋上新装的芯片接口。这个身体过一个月就要重安义体。洗澡这种事不是必需的，但即使阿区的空气质量虽然比日本那边的高了一个档次，空气里的有害浮沉还是会糊人一身，恶魔不怕这个，但他用了好几年的脑机可经不起这玩意儿的折磨。

    今天是Yggdrasill服务器运营的最后一天，杰斯特答应了所在工会的会长——飞鼠，也就是铃木悟，上线游戏，在最后一天再好好看看伙伴们营造的辉煌公会。

    铃木悟，家在隔了阿区半个地球的日本，是杰斯特在这个世界唯一一个见过面、相互联系了十几年并且还活着的人类好基友，两人的孽缘说来话长。

    将近二十年前，杰斯特因为凑热闹而被迫养了个小孩。主要原因是他当时对小孩口嗨“给我你的灵魂”这种玩笑话，啊哈，杰斯特这个自定义“恶魔”没法做出这种事，充其量给某个生物打个标记远程查看它活着还是死了。

    杰斯特自认为揽上了个烂摊子。

    在他终于摆脱掉那个叫铃木悟的小孩儿后——

    于十几年前，杰斯特大摇大摆闯进公司锤掉了一个高层的脑袋，在中间人V的骂声里被其他佣兵狂追十条街，看到挡在眼前的单排居民楼突发奇想效仿某位阿龙先生，破窗而入，随后踹开正门扬长而去。独留刚搬回来没多久的铃木悟呆滞当场。

    杰斯特三倍赔偿了铃木悟，随后二人又在游戏里因为声音而相互掉马。

    真是太神奇了：），谁知道前几天还在群里吹水聊天的沙雕网友会变成跨国逃犯兼失踪多年的收养人呢，逃避犯先生甚至晚上还准时和他们一起打了本儿——铃木悟。

    真是太神奇了：），我的人生要和这个逼黏连多久——杰斯特。

    杰斯特结束了回忆，他上半身赤裸，左手臂皮肤上有着一大片白色，那是虚空侵蚀留下的溅裂状疤痕，一部分呈银质感。他肩膀上搭着毛巾，正一边搅着意面一边发消息。

    『可燃乌龙茶（我）:你那晚上十点多了吧，身体受得了吗

    可燃乌龙茶（我）:嘿，你上号了？』

    迟迟不得回应，杰斯特啧了一声，囫囵吃下晚饭，连接上了游戏。

    每个运营了十几年的老游戏都少不了一些个脑了瘫的策划，比如当初的游戏特效算作角色资料占模、这很好用但非我们的本意所以砍了、版本更新包括几个G的新bug，一通常规cao作后，同时在线人数已经到了和同类型游戏相比少得可怜的地步。

    这游戏不好玩，再找其他游戏就好了啊，如今这游戏令杰斯特在乎的点只有他在原公会捏的npc女儿剑先鹤城，和现公会安兹乌尔恭。

    杰斯特的神经一向粗大，平时窜门看看女儿，再和飞鼠两个老咸鱼上线打打不知道复刻过多少次的活动，终于在某天说出来这句话。铃木悟的人物模型在原地待了半天，久到杰斯特以为他掉线了，才发出一个哭笑的表情。

    “毕竟是大家一起努力建立的公会嘛。”

    ……

    “……毕竟是靠大家努力才建立的公会，要去放烟花吗，杰斯特？”

    杰斯特记忆里飞鼠的身影替换为他的眼前人，装备着华丽黑色学士袍的飞鼠挥了挥手，发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巨大黑曜石圆桌前只有一个身影，之前的无上至尊，古代漆黑黏体黑洛黑洛已经与两人互道再见，先行下线了，此时房间中只剩下两人，cao纵着飞鼠角色的铃木悟选择了两人之间的私密称呼。

    对面的空虚躯壳依旧亮着眼灯。

    泛着金属光泽的躯壳被锻造出肌rou线条，并在肢体连接处逸散着青蓝色的放射，巨大的恶魔双角嵌在头雕上，不怒自威。杰斯特角色的种族之一虚空躯壳，设定上是血rou与金属的混合体，由多个个体的身体拼接而成，从拼接的缝隙中能看到内里金属质感的骨架——在高等级迷宫中有作为精英怪和菜单有极低概率会遇到。

    而现在，杰斯特的模型，静止在座位上。

    “aughhhhh……”

    飞鼠身体前倾:“睡着了？”

    这鼾声让铃木悟回忆起不少东西，比如杰斯特从前公会被踢，随后转到九人的自杀分那段时日。异形种城镇曾经遭受非异形种玩家的组织性恶意屠城，种族是虚空恶魔的杰斯特在城门口变着装备挂机装睡，钓鱼钓了半个月。

    不少玩家将录像传上论坛，杰斯特也不出意外上了非异形种玩家的名人榜，最后的结局是，杰斯特那个非异形种玩家占比很大的旧公会，因受不了杰斯特这尊大佛而把他踢了出去。

    至于之后的……游戏公司在下个版本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将“aughhh”这个词制作为一个免费有声涂鸦，赠与了所有异形种玩家，引发了小规模的炎上，就暂且不提了。

    顺便一提乌尔贝特桑非常喜欢这个涂鸦，并和友人破天荒在官方直播时刷了“干得好”的sc（醒目留言）。

    “——啊?！”

    空虚躯壳一顿，大幅度的动作扬起一阵特效浮尘。铃木悟伸手挥动浮尘，无论多少次他都会惊异于这特效的交互程度。

    “……哈哈、哈，抱歉——更新时间太长了。”带着口音的日语从对面传出来，转移了铃木悟的注意力，杰斯特搓着双手，可怜兮兮拉长了音，习惯性以此博同情。

    铃木悟果然再次中招，或许也是那种名为亏欠的别扭心理的缘故，他回应道:“你也是这样啊，抱歉啊，你这么累我还要你上线。”

    “我之前答应过你的。”杰斯特微微抬起头，像是想要更加仔细的观察什么，“可恶啊……比起停服，更让我可惜的是玩家的个人数据，官方为什么不能出个单机版。”

    “悟。”杰斯特站起身，伸出双手，缓缓靠近穿着华丽的死之统治者，像个猥琐老汉，“可惜了这个模型啊！让我舔舔你的肋骨吧——！”

    铃木悟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眼前这个本就胆大妄为的外国佬居然更加无法无天，原本因为即将关服而带来的悲伤情绪与他成年人的面具被一同打破。

    “住口……住手啊，你个工口变态！”游戏外的铃木悟战术后仰，大喊，“你的xp太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帅气的铠甲毫无形象的蹲在桌下，双手紧抱着死之统治者的大腿:“没办法，你太帅了，和我一样帅……啊！”

    忍无可忍的铃木悟扔出了愚人节限定道具，无法避开的虚空躯壳被砸了个准，变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小丑娃娃。

    “气氛都被你破坏完了。”铃木悟叹了一声，同时也放开许多。

    乖巧的小丑娃娃歪倒在地上，杰斯特开口:“我得撤了，你那边快十一点了吧，早点休息啊。”

    这句话让铃木悟一怔。

    他原本以为杰斯特能够陪他到最后关服的时间，随即又对自己的依赖心理感到恼火，他不该在对方累成这样的状态下再要求什么。

    只是可惜了他准备的烟花，原本计划和留下的同伴们一起放完的。

    他再开口时的情绪回复了平静:“哦……哦，好，你也是啊，早点休息。”

    这个公会如今仅剩五个活人，现在在线列表只剩下铃木悟一人了。

    黑曜石圆桌前重新回归安静，铃木悟的角色宛若空巢老骨，拥有锐利指尖的骨手握紧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