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现实剧情）

    03

    不得不说，邃无端骨子里也是有一股执拗在的。

    墨倾池一直没有在他面前显露出自我，而素还真也明里暗里各种打击他那天真的梦想，但是几年下来，无端越挫越勇，他的职位虽然还只是素还真的助手，却在席断虹的有意资助下，握有了部分股权，也拥有了出席股东大会的资格。

    邃无端提出，要限制游戏内容，不能过分压迫AI。

    好吧，他始终不懂资本要什么。

    后来，文风谷大肆收购集团股票，一夜之间成为了最大股东，夏烛幽一上来并没有说要改革，但谁都知道，新老板只是在酝酿一场大风暴。

    这个时候，邃无端突然开了窍似的，他找到了玉离经头上，想让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哥出面，帮他解救墨倾池。

    玉离经的办事效率十分惊人，很快就组织了几次文娱管理部门的研讨会议，目的就是来一次彻底的元宇宙清网行动，显而易见，行动所针对的重点对象就是成人街区的各类情色重口游戏了，但这件事也没那么容易。

    需要说明，由于元宇宙网络已经设置了分级管控条例，成人街区里的色情项目并不是灰色产业，而属于合法经营。抛开其中牵扯的利益和上下游数百万人的生计，部门持反对意见的人还是觉得成人街区有存在的必要性，色欲本来就是人类客观存在的欲望，情色游戏也是提高公民幸福感的途径之一。

    玉离经就算想取缔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学无端用AI也有人权这套来说服政客，所以他找到一些社科领域混得不错的校友，拜托对方的研究团队就色情游戏的社会危害做几篇文章，再走了点关系发表在重点期刊上，然后又找到新闻界的朋友弄了一波宣传，后续继续推动这个话题在国内外流媒体领域广泛传播。

    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色情游戏就成了人人口中必须翦除的祸害。

    就此，玉离经终于撬动了部门成员的态度。

    毕竟是要影响一整个产业的新规，按理说是少不了漫长的社会调查的，而要落实好新规，又需要树立一个模范，随后文娱部在会议上就成立了指导考察小组，玉离经担任组长，负责引导企业整改，树立模范。

    会议刚结束，傍晚的时候玉离经就接到了夏烛幽的邀约，约他第二天去某家高级私房菜馆赴宴。

    很明显，夏烛幽也在高度关注这件事。

    玉离经答应了邀约，却也很意外夏烛幽会关心一次清网行动，文风谷就算买了游戏公司，它的根基也是在新能源，难道还需要靠色情游戏赚那三瓜两枣吗？还是说文风谷也想分一杯元宇宙的羹？

    莫名的，玉离经又想到了墨倾池，他觉得不太可能，但又没办法把猜想抛诸脑后。

    那时候，邃无端找到他，开口让他帮忙改善成人街区那些游戏AI的处境，他其实很想打发邃无端走。后来，邃无端又坦白，他其实是想帮墨倾池。

    邃无端曾经进游戏馆玩过，感觉像被欲望和本能牵着走，浑浑噩噩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过后他因为意识到自己对墨倾池伤害而倍感煎熬。

    墨倾池和其他任何AI都不一样，邃无端说，他能感觉到墨倾池拥有自我，那么游戏中的经历对墨倾池来说就是有意义的人生。

    但他们对他都做了什么？

    墨倾池的每一段重启的人生都是为了迎合顾客的喜好，人们不断花钱充值，在他身上取乐。邃无端始终认为他人的痛苦不该由墨倾池来背负化消。

    玉离经觉得邃无端的想法太过感性，区别看待墨倾池的原因，其实不在于墨倾池的AI身份是否与人平等，而是邃无端已经将墨倾池看作了爱人，而其他人心中的墨倾池有其他的角色。正因为邃无端爱他，所以想要保护他，为他撑起一片天。

    他其实不该陪着邃无端胡闹，但转念一想，有何不可呢？

    喜欢的东西，就该攥在自己手里。

    餐桌上，夏烛幽也不藏着掖着，开面见山表示：＂请玉组长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上面对这次整改，是不是有什么指导方向，我也好配合。＂

    ＂夏总果然消息灵通，其实新规主要针对的还是成人街区那些主打个人定制的情色游戏，现在未成年人有上网保护机制，限制娱乐时间和消费金额，但是成人就没有这样的限制了，包括我在内也是压力一大就控制不住想发泄的心，我很能理解。不过现在情色游戏已经过度消耗了社会资源，有的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看到的几篇社会调查报告显示，每年疯狂氪金到还不上商业贷，甚至倾家荡产的竟然占到了破产人数的五分之一，前些年更有不少人放弃现实，选择在虚拟世界里轻生，问题很严峻。＂

    见夏烛幽点头，玉离经又说：＂所以我希望夏总明白，这次新规不是为了针对任何企业，我们也希望在不影响企业正常经营的情况下进行整改，如果难度太大，我们也可以从个别项目开始，逐步推广。＂

    ＂哦——＂夏烛幽沉吟了片刻，说道：＂玉组长见笑，文风谷本来是做新能源，对于元宇宙游戏这块我了解不多，好在几个月前文娱部也有朋友提醒了我做好准备。不过，公司规模放在这里，我也很担心大范围整改会造成公司动荡，不管是员工还是客户那里都很难办，如果玉组长也同意先从抓典型开始，就再好不过了。＂

    ＂看来，我和夏总是英雄所见略同了。＂玉离经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夏总想到的典型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夏烛幽目光深沉，＂我看过财务报表，这几年营收最高的虽然不是《美梦成真游戏馆》，但是它却是人均消费最高的，相当一部分的顾客是借贷付款，玉组长怎么看？＂

    ＂夏总真舍得这棵摇钱树？＂

    ＂有什么舍不得，为社会做贡献，本来就是文风谷的立业之本，不过我还担心一个人。＂

    玉离经面露疑惑，＂夏总这个董事长都下定决心了，难道还有人能阻止吗？＂

    ＂文风谷虽然占股最多，但也没有到51％，何况我资历尚浅，威望不够，如果公司内部骨干有意见，我还是要考虑。说来说去，大部分人只是担心营收被影响，波及他们的财产，这个费点功夫也能调解，但技术部门的素总工最不喜欢被人插手自己的工作，尤其涉及游戏馆的时候，才子总是有几分傲气在，可以理解。＂

    ＂我明白了，从游戏馆开始，确实是最有效率的方式，我会尽量和夏总配合，说服素总工，如果最后失败了，我也会尝试别的办法，到时候损失可能会稍微大点，没问题吗？＂

    夏烛幽看着玉离经礼貌微笑的脸，他像是思考了一会，才答道：＂那就要看是怎样的损失了，钱我是不在乎的。＂

    玉离经哈哈笑了起来，＂夏总真幽默，我又能让你损失什么。＂

    夏烛幽没有陪笑，不过看得出态度松弛了下来，说道：＂耽误了玉组长不少时间，既然事情谈妥，彼此有了共识，那我就先回公司了，你请便。＂

    ＂慢走。＂玉离经笑脸相送，等到人走出包厢之后，他收了笑，喃喃道：＂好一个夏烛幽，名字改了，脾气也霸道不少，想借我的势，也别怪我也扯来你的旗了。＂随后，他笑吟吟举起红酒杯，素总工，素还真，期待会面。

    04

    一周后，为了欢迎考察小组进驻公司，公司高层在会议室举行了一次欢迎会，夏烛幽这个新任集团董事长也来参加，不过他人其实还在总部，只是登陆了元宇宙会议室，通过全息投影出现在长桌上座。

    玉离经作为政府代表，坐在右侧第一位，而在左侧，公司CEO下来就是素还真这个CTO的位置，在座的除了政府要员就是公司的骨干高层，邃无端并没有参加。

    客套的场面话说的差不多之后，玉离经接过发言，剑指素还真：＂素总工，久仰大名了，这次针对游戏馆的整改，还要多仰仗技术部门的配合，我相信以你的专业水平，肯定能顺利进行下去。

    素还真没有起身，抬起手掌做了个拒绝的手势，＂玉组长别急着褒，话说太满到时候打脸起来也难看。公家的要求我刚才也听了，意思是要限制AI定制游戏的尺度和题材是吧？我可以配合，不过难听的话必须先说清楚，游戏馆的工作机制依是依赖顾客的脑电波回馈，不断调整游戏内容，早年数据样本不足的时候，Al演算的偏差还比较大，所以也会接受一定程度的人工调整，但是现在这种机制已经相当成熟了，而为了提升游戏舒适度，游戏馆的硬件软件几轮升级换代，自主化程度非常高，AI演算属于底层算法，我很难说能改到什么程度。＂

    玉离经不够了解专业知识，但他还是品出素还真话里爱莫能助的意思，他保持着笑容，又说：＂一步一步来，如果技术上真的有困难，我们大家集思广益，商量着解决，相信总有办法。＂

    素还真没有回话，他只是看了看夏烛幽，然后视线就回到了自己面前的工作光屏，玉离经看不清光屏上有什么内容，只能看到素还真不断变换手势拨动界面。

    二十分钟后，夏烛幽的秘书过来提醒他日程时间，夏烛幽点点头站了起来，＂今天就到这里了，大家各自去忙吧。＂

    账号下线后夏烛幽的身影随即消失，余下的人收拾东西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玉离经和几个组员还在小声说话，素还真却主动走了过来，问道：＂今天玉组长打算先去技术部看看？＂

    玉离经道：＂如果不耽误素总工工作的话，最好不过了。＂

    ＂既然迟早要来一回，尽早解决也好。＂素还真笑着说。

    随后，几个组员被玉离经分别安排了去不同部门了解情况，只有一个浩青冥一起去了技术部，不过浩青冥很快被素还真丢来的资料打发走，素还真还让邃无端专门给他做讲解。

    总工程师的办公室不能说豪华，但设施一应俱全，沙发宽大柔软，办公椅甚至是带按摩的。玉离经在沙发落座，瞬间就知道这沙发绝对便宜不了，再看这茶几和上面一套茶具，心道素还真果然是懂得享受。

    素还真洗了两只茶杯，又拿了一包普洱出来冲泡。

    ＂不知道玉组长喝不喝得惯，我肠胃不好，现在咖啡和茶叶都很少喝了。＂素还真边说边将茶杯推到玉离经面前。

    看来是算准了今天他会来，玉离经笑了笑：＂素总工客气了，我不挑的，更何况一闻这香味就知道是好东西了。＂

    素还真又说：＂那就好，刚才在会议室我的话有所冒犯，希望玉组长不要见怪。＂

    ＂怎么会，技术上的问题我也不了解，班门弄斧让素总工笑话了。＂

    素还真也笑，双方继续客套着把气氛推到了宾主尽欢，几乎下一秒都要开始称兄道弟的程度，素还真忽然问道：“玉组长之前有了解过游戏馆吗，有没有去玩过呢？”

    玉离经愣了下，他的脸皮不算薄，但到底是不如老司机素还真，脸颊一瞬间有点烧。

    素还真接着说：“别误会，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类似的游戏，我已经做过了太多，很难再有新鲜感，不过我认为游戏馆最为特殊，如果玉组长玩过，应该能理解我这么说的意思。”

    玉离经思考了一下，斟酌说道：“游戏馆的AI很聪明，也很敏锐。作为外行，我很惊讶他有这样的能力能精确演算出我内心，然后给我想要的……可能有些夸大，但他的能力确实让我感到了危险。”

    “危险，神秘，所以上瘾了想要征服是吗？”素还真给了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玉离经没有反驳他，只无奈耸了耸肩，然后把脸撇开。

    素还真又继续说：“那邃无端有没有给你提过他的想法？你也赞同游戏馆的AI是活的，像人一样有自我？”

    玉离经故作惊讶，虽然他确实惊讶于素还真知道他和邃无端有关系，故而哭笑不得道：“那孩子读书的时候就有点傻气，现在都工作几年了怎么还没长大。至于AI是不是活的，应该也不是我该关心的。”

    素还真也笑：“可能他说的是真的也不一定……”话锋一转，他接着说道：“话说回来，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次整改会从游戏馆开始？公司旗下的色情游戏，游戏馆既不是赚得最多，也不是普及度最高的，相反的，因为消费太贵，每天的客人并不多。”

    “这个夏总在会上已经解释过，游戏馆的人均太高了，而且超前消费占比很高，也正因为客人不多，整改起来的阻力也不会太大，可以循序渐进。”

    素还真摇头：“不会是这样的理由，夏总完全可以选择其他更冷门的项目来减轻损失，商人让利，必有所求，还是玉组长给了夏总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玉离经神色未变，下颌却有些僵硬，片刻后，他说道：“素总工话里有话，罢了，论人工智能的专业知识，我无法评价，但涉及社会影响，我还是能说上两句的。”

    “哦，愿闻其详。”

    “不知道素总工对数字派了解多少？”

    “一群想逃避现实问题，活在虚拟世界的人，天真又可悲。想要达成他们的愿望，让人完全脱离现实活着，数字技术最少还需要半个世纪才有很小的可能找到载入灵魂，上传意识的办法。学界也曾经有人提出放弃身体，只保留大脑，然后将大脑接入元宇宙，那么只需要满足大脑的生命活动，就能让人一直活在虚拟世界，但这样一来，拔掉电源、断掉网络都能成为杀死一个人的手段了。”

    “看来素总工并不赞同数字派的理念，很好，我可以说下去了。二十年来，元宇宙网络让一个繁华完美的虚拟世界呈现在每个人眼前，那里充满比现实世界更容易获得的资源和快乐，一切都充满了诱惑，这让数字派的理念开始冒头，不可否认，虚拟世界比现实讨喜太多，让那些失去生活希望的人轻易相信了数字派的说法，他们中有人选择服毒之后再登陆元宇宙，希望自己死后，意识能永远留在虚拟世界里自己最喜欢的地方。”

    素还真听了也只是摇头，“登陆元宇宙之后，rou体感官并不会完全丧失，毒药带来的剧烈痛苦会一直持续，直到躯体逐渐死去，而在脑电波活动停止之后，算法跑完短则两秒，多达十几秒的缓存，账号就会被判定为离线状态，他们最后的一抹意识也就消失了。我想，玉组长还是没有说到关键，数字派与游戏馆有什么关系？”

    ＂我说不好。＂玉离经看向素还真，＂素总工应该是最了解游戏馆的人，但在你接手总工程师之前游戏馆就已经运行了七年，你能从报表数据里查到过去七年的月流水和月活跃度，但你应该不知道那些再也没上线的账号去了哪里？＂

    素还真疑惑之余又有些难以置信，＂你不会想说，那些人都死在游戏馆里了？＂

    ＂倒也没有，我看到过一些内部资料，每年自杀的数字派当中选择了游戏馆的占比在百分之十几，考虑到它的玩家基数并没有优势，这个数据就高的出奇了。＂

    ＂玉组长应该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吧？你在说游戏馆的AI系统鼓动了玩家自杀，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不过AI不能坐牢，你也没办法逮捕他。＂

    ＂不，素总工误解我了，数字派的理念在过去确实蛊惑了很多人，但现在已经不新鲜了，信息更新换代，连小学生就知道元宇宙无法保存人的意识，所以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过多担心，充其量也只是我个人比较好奇，为什么只有游戏馆会对人有那么深远的影响。＂

    素还真盯了玉离经的脸很久，好像在分辨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似乎是相信了，他说道：“原来如此，我差点以为玉组长和邃无端那个小子一样，喜欢上了游戏馆的AI墨倾池呢，不是就好。”

    玉离经也只能干笑，“看来无端给素总工添了不少麻烦。”

    “没有没有。他为了墨倾池什么都肯做，加班都不用我催，我简直巴不得再多来几个满脑子墨倾池的恋爱脑给我压榨，哈哈哈哈哈。”

    玉离经笑不出来，他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件事，和素还真周旋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怪不得夏烛幽要拉他下水。

    聪明如玉离经，已经在构思怎么绕过素还真拿下墨倾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