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美得像艳鬼

    在和简晨爱情的苦修里，钟书西是个德行很高的僧侣。

    微信满屏的绿色，让人看不下去，于是钟书西干脆将手中的手机锁屏，阖上红肿的双眼靠在沙发上。

    她脑中的思绪胡乱成线团，瞟见电脑屏幕上的时间，2024年2月15日。粗略一算，她们从大学开始相恋，直至今日，断断续续的分手又复合，她们拉扯的战线已经延续七年了。

    恋爱这件事情总能把人变得莫名其妙。

    七年前，在社团招生的人群里她第一次见到简晨，觉得她看起来像一株孤僻的植物，没有人浇灌，她就这么直愣愣地贴紧墙面生长，与其他争奇斗艳的花儿格格不入。那时候钟书西只觉得她孤僻，性格古怪。

    可某一天起，她被简晨那双潮湿而矛盾的眼睛震撼了。钟书西疯狂迷恋上了简晨的静谧。

    那时候钟书西十八岁，年轻的alpha对自己热烈的感情有绝对信任，从未怯过。从确认自己喜欢简晨开始，钟书西就投入了手中所有的砝码，她不怕输。

    第一次亲吻简晨的那天晚上，钟书西闻到她脖颈散发的苦橙叶的气味，兴奋得手心发麻。

    再之后，苦橙叶和绿檀木无数次床笫交融。

    可吸引力并非万能，人的底色难以改变。钟书西迷恋的那双眼睛充满矛盾，矛盾意味着她是一枚硬币，硬币的反面是简晨天生的缺陷。

    纵使钟书西一再忍让，冷漠的omega女友仍在七年里无数次将她刺伤。说来也都是小事情，钟书西现在回忆起来，简晨每一次冷暴力和回避都如同刀片，细细碎碎地割着她。

    钟书西已经做过简晨最虔诚的信徒了，对着她的空洞，她无数次诵经。可是，妄想填满却永无止尽。简晨的心是一个填不满的洞。

    这一次的分手，导火索是钟书西再一次没能忍耐简晨五天的冷暴力，若将聊天记录往上翻，能依次看到钟书西发泄般的长长的消息、二人疲惫的对话结束、钟书西对简晨冷暴力的控诉，和前天简晨的一句好累。

    好累。

    钟书西此刻看了只想发笑。

    苦修的路上，钟书西的神念已经大致衰萎了。

    她苦闷地将啤酒一饮而尽，接着不再思考任何事情，倒头睡去。

    次日中午，钟书西是被好友的电话吵醒的。

    电话里弥泽的声音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关切：“喝多了？不是吧，又简晨？”

    “我觉得快分手了。”

    弥泽：“这话你说过八次了。”

    钟书西不置可否。

    弥泽是她毕业后在某次画展上遇见的学妹，也是alpha，比自己小两届，与自己聊得分外投机，两人同城工作，弥泽工作室和钟书西租的公寓又离得不远，便经常约饭，一来二去成了朋友。而三年过去，彼此见证对方成为女人的狗数次，情感也深厚起来。

    “对了，你记得亓新雪吗？”

    钟书西一边看着镜子里自己肿得像桃一样的眼睛，一边回应：“有点耳熟。”

    “我一个学姐，好像是你那一届的……现在好像是个网红吧，我看她抖音粉丝还挺多的。”

    钟书西突然想起来了。

    亓新雪。

    这个名字在他们那一届可谓是如雷贯耳。只不过，在当年，比起亓新雪这个名字，她更广为人知的代号是小绿。

    意思是绿茶婊。

    关于亓新雪的瓜，随便拉个17级的同学都能抖出点猛料来。比如勾引了谁谁的alpha男友啊，被某某大老板包养，在校外兼职外围模特……等等。

    每一个八卦都沾点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对于美女omega与社会灰色地带的想象，又描述得有鼻子有眼，乍一听像真的一样。

    钟书西对亓新雪八卦的印象不深，彼时她刚陷入爱河，每天脑子里全是简晨。但关于亓新雪本人，钟书西是有印象的。

    而印象也只限于她此刻回忆起亓新雪后，脑海中浮现的唯一一句话。

    美得像艳鬼。

    她和亓新雪唯一的交集便是大二那年的班级团建。

    团建选在了郊区的湿地公园，短短一天的行程却也出了意外，那天傍晚，一位omega女同学在湖边落了水。

    落水的女同学便是亓新雪。

    那时班级分为了两批同学分头行动，alpha同学们都在桥另一头帮忙搬烧烤用具，钟书西忙着跟简晨打电话，便混进了beta和omega同学们这边，来到湖边的凉亭拍摄团建活动相片。

    作为在场唯一的alpha，钟书西理所当然地担起将人背去医院的重任。

    医院里，亓新雪浑身湿透地躺在病床上，黑卷发湿漉漉的像海藻般散开，发丝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双眼有些涣散。

    钟书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亓新雪。她其实听到过关于这女孩的流言蜚语，却没在意过。

    不过她确实很美。

    非自然死亡的红衣女子在中国的民俗恐怖里总象征着不详与恐怖，如果亓新雪真的变成了鬼，大概也是个艳鬼。钟书西想。

    钟书西看着她有些失神，却突然对上了亓新雪的眼睛。

    她那双黑得没有光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然后勾唇笑了。

    那一刻，钟书西竟有些恐惧。

    “谢谢你。”亓新雪的声音很沙哑，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钟书西已经不记得那天自己作出了什么样的回应，而后自己与她也再没有过交集，但亓新雪的笑容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刻在了她脑海中。

    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钟书西甚至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人呢，你不会又在想那个女人吧？”

    弥泽的声音将钟书西拉回现实。

    她确实在想女人，但这次不是简晨。

    “昨天喝多了……”钟书西勉强笑了笑。

    “所以你考虑好了吗，要不要一起来啊，就吃个饭唱个k。”弥泽听起来有些无奈。“正好你这不是被人家甩了么，第几次我就不问了。今晚来不来一醉方休？”

    钟书西没听到弥泽前面在说什么，但意思大概是攒了个校友局，问她来不来。

    她犹豫了几秒，点开微信，和简晨的聊天页面仍然是满屏的绿色。

    钟书西不再犹豫：

    “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