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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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的清晨,一位老人在林间拾柴,以度过比往年更冷的寒冬,风中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啼哭声,老人跟着声音,在大树下发现了浑身冻得通红的婴儿。 婴儿一看见有人来,立刻止了哭声,眨着黑溜溜的眼睛,对她笑着抓出手。 老人将婴儿带了回去。 窗外白雪飘零,老人摇着拨浪鼓,摇篮里的婴儿肤白胜雪,被她逗得咯咯直笑,老人慈爱地看着他,“雪英,往后就叫你‘雪英’吧,好不好?” 婴儿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笑弯眼拍手蹬脚地重复老人说的“英”字。 老人年轻时家中是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来到了与她同姓氏的宋家村,在村里教书,体力不济后靠着作画为生。 宋雪英在她的教导下一日日长大,他懂事早,小小年纪便会帮家中做事。 八岁的某一夜,宋雪英刚洗完碗筷,就听见老人在叫他,宋雪英急急忙忙的手也没擦,以为出了什么事。 让他松口气的是,老人只是将每晚给他念书的时间提前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他爬上另一张木椅坐好。 桌案上的书是一本志怪杂谈,里面的奇闻异事让他很感兴趣,但因为生字太多便央求老人给他读读。 今晚的这一则与鬼魅精怪有关,宋雪英不但不怕,反而十分好奇。 “姥姥,这世上真的存在鬼魂吗?” “有时候还倒希望有。” 宋雪英“唔”了声,不是很懂,老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故事念完,老人像往常一样让他早些回房休息,一直看着他走进房内,烛光亮起,老人才迈着沉重缓慢的步伐熄灯就寝。 半夜,宋雪英从梦中惊醒,他做了个难受至极的噩梦,他梦见姥姥在教他念书,他念着念着姥姥却离他越来越远,还叫他要好生看顾自己,他起身追去,姥姥却赶他回去,说她不是离开,只是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陪伴他。 他抹去眼边的泪,心里仍是惴惴不安,翻身下床,点亮一盏油灯,轻手轻脚地走到姥姥门前,犹豫几下敲了敲门,他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噩梦担忧,只说是自己内急怕黑希望姥姥陪他。 他叫了几声里面都没有反应,要是往常姥姥肯定已经点起烛灯起来陪他了。 宋雪英愈发不安,自己打开房门进了屋,他将油灯放在桌上,趴到床边摇晃像是陷入了沉睡的老人,“姥姥,你醒醒,姥姥……”宋雪英急得发出了哭腔。 可即使他再怎么哭再怎么喊,搭在床边逐渐冰凉的手也不可能再次抚摸他了。 他看着漆黑的棺盖缓缓阖上,几铲黄土隔离阴阳。 他方才知晓老人为何希望有鬼魅存在,如今他也一样。 “姥姥,不要丢下我。”宋雪英趁着送葬的村民没有注意,跳进进挖出的墓坑,怕打着冰冷的棺盖,悲切地恳求。 两个人把他拉住,一个女人蹲下身,给他拍背顺气劝慰他,老人活到了八十高寿,晚年有他相伴,又是无病无痛离世,想必也不会遗憾。 两人是宋家村的一对刚喜结连理的新人,当村子里的人都叫他们深思熟虑,收养一个已经懂事的孩子完没有益处时,他们担心年仅八岁的宋雪英无法照顾好自己,毅然收养了他。 年纪尚小的宋雪英还无法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两人看出他的低落,便想做点什么。 宋雪英对此浑然不知,无论是不是老人忌日,他都会时常来到后山跟老人分享最近的事,这次正好被一个村里的同龄人撞见。 同龄人被村里人叫宋泼皮,宋泼皮喜欢到后山抓野物,等把它们玩弄死再带回家烹食,死在他手上的松鼠野兔不在少数。 他刚抓到了一只野老鼠,听到有人声,抬头瞧见宋雪英在坟前自言自语。 他早看不惯被用来和他对比的宋雪英了,现在看他的样子以为是太过哀痛,得了癔症,放声嘲笑起来,“真可怜,没爹没娘,唯一的亲人还死了。” 宋雪英刚要起身,想到姥姥说过不要跟不值得的人浪费口舌,便忍了下来,把他当作空气,不予理会。 宋泼皮一向欺软怕硬,宋雪英越不理他,他越得寸进尺,“听说你被人领去了,莫非是他们也不要你,所以来这里哭坟哈哈哈。”笑着笑着他突然“哎呦”一声,像是没站稳,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宋雪英赶忙起开,他可不想受这一拜,会倒霉的。 “谁踹的我!”宋泼皮揉着膝盖,手上抓着的野鼠也跑了,他骂骂咧咧地转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可他分明感觉到刚才有人往他小腿肚上踢了一脚。 即使再泼皮无赖,他背上也开始发寒,对着宋雪英咒骂一声,脚下生风地跑回了家,留下不明所以的宋雪英。 宋雪英告诉自己无需在意这些的话,早在他看到别人的娘亲给自己的孩子买糖人,他问姥姥他的娘亲在哪,而姥姥不语只是亲手给他做了个更大更好看的糖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家人可能只有姥姥一人了。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在院外看到一直等待他的两人。 望他回来,女人迫不及待地牵过他的手,男人捂住他的眼睛,故作神秘地说要给他看样东西。 宋雪英半信半疑地跟着他们的牵引,他们像是带他进了一个地方,眼上的手松开,宋雪英睁开眼,看见了一个清新明亮的房间。 原本的杂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靠墙立了一个竹做的书架,竹色很像院门口的那株,上面摆得整整齐齐的书籍无一例外都是他喜欢的。 窗棂下放着一套与他身高正好合适的桌椅,笔墨纸砚静静地摆在那,还有一盆带着露水的石菖蒲。 “喜欢吗?”两人问他,宋雪英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期待和小心翼翼的珍视。 这是他再次拥有家的第三年。 这几日连续下了几场大雨,宋母不幸染上风寒,发起了低热,宋雪英在一旁照看。 他去给宋母端来温水时,看到宋父拿着药回来,在院外和一个男人说话,那个人宋雪英见过,是宋泼皮的父亲,长得贼眉鼠眼,品行也不太好,所以被村里人叫作癞子。 等宋父进屋,手上多了块纸包着的灰rou,宋父说这是那人用来换点白菜的野rou,他们家不缺果菜,想着那人大老远冒雨跑来这半山腰,等宋母好些也需要吃些rou食,宋父便跟他换了。 过了两天,宋母风寒退去,宋父做了一桌菜,宋雪英不喜腥味便没怎么动rou。 当天夜里,意外却突发,起先是宋母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后来就连季父都开始出现低热,宋雪英以为他们是同时感染了风寒,把剩下的药都煎了让他们喝下。 然而一夜过去,不仅没有半点好转,反而两个人都烧得意识模糊,在这之前他们还不忘叮嘱宋雪英用布帕遮住口鼻,怕连他一同染上。 屋外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屋内宋雪英急成一团,他用沾了水的湿布给两人降温,可换了好几盆水,两人依旧是热得烫人。 他听说要是热病拖久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门窗被急雨刮得碰碰作响。 他不能再等了。 套上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蓑衣,宋雪英顶着风雨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