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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林素素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真正意义上的人。 这些人围着林素素而坐,带着微笑互相交谈,声音清晰而模糊,遥远得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他们衣着华贵,面容干净平滑,五官都失去了具象化的意义,笼统地长着鼻子和眼睛。 看不大清楚岁数,但一瞧就知道是和沈蝶同一个生产厂家。 其实不是直立行走就可以算作人的,还有一些只能是两脚兽。 就像今天林素素与沈蝶骑马过市时,那些好奇仰望他们的干瘦动物,两脚兽终年生活于阴沟之下。 拉磨时四肢着地,是一头驴;争地盘时龇牙咧嘴,是一条狗;进食时狼吞虎咽,是一头猪;更多时候,他们是在阴沟流窜的老鼠,一生一窝,在下水道里叽叽地乱叫打闹着…… 两脚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扮演不同的动物,等待高高在上的主人们布施廉价的善意,用其来填饱肚肠。 他们从不曾见过那样光洁的绸衣,散发着郁郁香气的佛珠,如瓷一般冷白的高贵肌肤。连皮毛油亮的枣色健马身上的脂肪层都比他们更厚。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只能仰望。 而隔着一条街就是繁华富饶的富人区,korio独占一栋楼,光鲜亮丽地矗立在那里,里面是同样光鲜亮丽的人。 真正的人。 幸而林哲庸在父母身边过过几天好日子,知道怎么教养meimei,摸索着给她开辟一条上升的通道。 而林素素则靠吸哥哥的血得以保留人的身份,不必衣衫褴褛地去做伸舌乞怜的下贱东西。 可现实还是违背了林哲庸的意愿,林素素被自愿地坐在这里。 和罗兴表演的位置那么相似。 沈蝶也许是心疼她,也或许是为了利益最大化,同意她掩去故事中的人名与身份。 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铛铛铛——“ 三声鼓响,故事开始了。 故事也结束了。 207. 林素素感觉仿佛有根针在搅自己的脑仁,刺痛和混乱感在一瞬间又袭来。 眼前血红一片,大脑一片空白。 她觉得自己应该在尖利暴烈地厉叫,可沈蝶的调教颇有成效。 现在的林素素很难失控了。 她的言语仍然颇有条理,如珍珠一般遍洒于大厅内,她像一台性能良好的录音机,在转述别人的人生。 林素素从两年前那个月色摇曳的夜晚讲起,再到醒来的那一刻结束。声音仿佛血液一般从嘴里流出,她的双唇因干燥而皲裂。 作为开办者,沈蝶坐在林素素的正对面,微笑地看着对方割裂的表情,听着那浑浊不安的声音。 艳红的血滴、洁白的牙齿、枯滞的眼珠、微扬的脖颈。 多么活泼,又多么安静。 沈蝶以景就酒,醇香四溢。 台下坐着许多光鲜亮丽的人,他们周围环绕着更多形形色色的宠物———猫似的大眼,兔似的尾巴,蛇似的腰肢,柔顺地盘在人的身旁。 这曾是林哲庸的职业。 人的耳朵和嘴唇都微微地打开,像一个又一个的黑漆漆的洞,承接着洒落的珍珠。 这些洞口翕张不定,随着林素素故事的起伏而扭曲变动。 少数omega矫揉造作地捂着嘴惊呼,凄惨惨地落泪。 惊这事情的荒谬与阴暗,呼自己受到的惊吓与震撼。多娇弱。 多数alpha呼吸粗重,鼻息咻咻。 ...... 林素素的尾音落下时,整个会场一片寂静。世界是她的棺椁,而她是一具干尸。 208. 故事结束了,故事也开始了。 林素素抹掉嘴唇上的血滴,转了转凝涩的眼珠子,笑着朝沈蝶走去。 看完表演的人看完就忘,听完故事的人听完就忘。买一送一送了如此精良的故事,真是十分难得。 他们和沈蝶握手言谈,联络感情,问候日安。 莫里斯上将是一个英俊的中年人,他的alpha儿子艾伯特站在旁边,等待着沈蝶与父亲交谈,看起来家教良好。 “上将大人今天玩得开心吗?” “当然,”莫里斯哈哈大笑起来,“果然还是你们年轻人更懂这些新奇玩意儿!” “谈不上,毕竟我经验不足,还是需要上将大人多加提点。” 沈蝶翩然地笑了,她从托盘上端过一杯酒递给莫里斯,“我们两家是实打实的几十年交情,有好事我怎么会忘记您呢?” 莫里斯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不想趟浑水,所以打了个哈哈逃避过去,一转眼又看到了乖巧陪站的林素素。 终于找到了新话题,莫里斯问沈蝶:“和以前不一样,这是换了一个口味?“ “对,”沈蝶应了,“是换了一个。” “还是alpha?” “是的。” 莫里斯叹了口气,“你小子哪里都好,比我家艾伯特有出息太多了,怎么就是转不过来这个弯儿?那alpha有什么好的?” 沈蝶跟着莫里斯边谈边走,快要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僻静之处。 “上将大人言过了,我早听说艾伯特成绩优异、年少有为,将来定会光耀门楣。我只不过是痴长几岁,能力又不足,今后不堕了沈家名头就算好了。至于alpha还是beta,这是我个人的喜好,并不影响我结姻生子,延续命脉。” 她这话绵里藏针,既不得罪人,又不至于落入下风,倒让莫里斯有点哑口无言了。 至于莫名其妙被带了话题的艾伯特,跟在他老子后头一言不发,坚决地做着哑巴。 209. “都知道你主意正,只是你家老爷子唉声叹气,说来倒是我这个老东西在多管闲事了。” “怎么敢这么说?我不是不识抬举的人,还要多谢您的关心。”沈蝶握着酒杯,风度翩翩地笑了,笑容里几多暧昧情潮,引得人心痒痒。 “大人不知道,omega有omega的好处,alpha也自然有alpha的玩法。” 莫里斯看着沈蝶的笑容一怔,接着无奈地摇摇头,“你就仗着年轻乱来吧......把那个小玩意儿借我几天,讲的故事怪好玩儿的。” 沈蝶懂装不懂,挑眉说:“将军指的是哪一个?” “你小子……”莫里斯伸出手指点点沈蝶的脸,又指指跟在她身后的林素素,“当然是那个女alpha。” 三个人一齐看向林素素。 210. 沈蝶笑眯眯。 “您说的是她啊,倒不是别的,主要她过不几天就要去帝国理工上学了,暂时没空伺候上将大人您。不如这样,等过段时间我让她登门拜访,只给您一个人讲。” 莫里斯也是随口一说,没料到沈蝶这次居然下了大本钱,要浪费名额保送情人去念书,真是荒谬,不过反正不是自家事,看热闹就好。 于是莫里斯借坡下驴,冲着屁股后面的儿子一挥手,“帝国理工,那不是刚好跟艾伯特一个学校?艾伯特!过来见见你同学。” 说完,便和沈蝶一起,彻底甩开众人,密谈去了。 艾伯特很听话,召之即来,来了以后就坐到了林素素对面,并让林素素跟着坐下。 莫里斯是金色头发碧绿眼睛,艾伯特却是黑头发黑眼睛。 但没人会怀疑他的血统是否纯正,因为他与父亲的面容太过相似,只是轮廓更加柔和。 英俊得让人觉得熟悉。 林素素连看了他好几眼。 还是艾伯特先开口:“你好,我是艾伯特,我们应该见过面。” 于是林素素眨眨眼,也回想起了,他就是那个英俊的beta服务生。 她和罗兴去找沈蝶时遇见的。 至于对方是怎么从beta摇身一变成了alpha,还是上将大人的儿子,林素素并不关心。 211. 知道她想起来了,艾伯特笑笑地说:“当时我在那里做实习生,刚好碰见你了,真是有缘分。我还当过服务员、网络工程师、铁匠铺学徒呢……这些都很有意思。” 艾伯特的笑容看起来很有亲和力,没有居高岭下的傲慢气息。 可沈蝶一走,林素素就懒得同他人纠缠,因为太累了。 于是她不冷不热地说:“你真的很厉害,我一直在读书,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你成绩一定很好,不然沈蝶再捧你,你也不可能进帝理。” 艾伯特左右望了一眼,发现父亲和沈蝶已经行至角落里在交谈诸如股票、地产之类的东西了,便用手肘撑着桌子,靠近林素素问:“其实我之前就在疑惑,你一个……嗯,怎么会和沈蝶认识?还得到了名额,这名额连沈延都没能从她手里抠出来。” 艾伯特的确觉得林素素有些手段,那时沈蝶来的匆忙,表情平静,却让他看出三分雀跃。 能让沈蝶雀跃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绝不可能只是床伴的蛊惑,沈蝶从不缺这种玩意儿。 “总不会是因为你会讲故事,”他眼里闪着疑惑又好奇的光影,“据我所知,她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而林素素本来就烦忧着想给林哲庸打个电话报平安,并且一听到“故事”二字就头痛难忍,简直懒得搭理他。 谁知道是不是沈蝶派来试探自己的。 冷嗖嗖看了艾伯特一眼,林素素说:“那你觉得自己是好人吗?” 艾伯特愣了一下,又笑着缓解气氛,“但对你而言,我绝对算不上坏人。而且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沈蝶。” 林素素皱眉。 “这是我的联络号码。就像父亲说的,我们以后可以多联系,进校以后也算多个照应,那里面可不好待,尤其是对你这种一点儿根基都没有的人来说。” 艾伯特说完,把卡片掖进林素素虚握的手心,又去搂容颜娇媚的omega应招生了。 212. 宴席早散,华灯初上。 沈蝶在书房办公。 林素素敲门得应而入,把艾伯特递的卡片交给了沈蝶。 “这是莫里斯上将的儿子给我的。” 沈蝶放下笔,虚虚看了眼那卡片,旋即收回目光,“我知道了,你自己收着就行。本来就想让你们认识一下,我现在很少在学校授课了,怕到时候照应不了你。” 她捏了捏眉心,头发垂下来遮住脸上的疲惫。 沈蝶淡淡地说:“你不用担心,出格的事情别理睬就是了。艾伯特是放在另一个篮子里的鸡蛋。能到今天,也有他父亲的纵容在里面。” 林素素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答应道:“是。” 看着林素素的乖模样,沈蝶笑了笑。 她招招手让林素素绕过书桌坐过来,坐到她眼前。 而林素素目不斜视地听了话,不去瞧桌上摆放的文件。 “之前我说过一些,你也大概知道我在做什么了吧。我从帝理半退出来,和帝国协议承包了许多项目,但是不太顺利,需要莫里斯这个狡猾的老家伙从中周旋。他刚刚要你,我没给,但我把罗兴和阿然组成一对送给了他。” 林素素眨了眨眼睛,心里明白沈蝶是在向她履行承诺。 沈蝶说:“他在这些事情最有心得,手段多得很,那两人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她向罗兴承诺了不杀他,让阿然远离他,再给他一笔钱远走高飞,但并未保证后续。罗兴自己要瞎了眼飞、飞、飞进莫里斯手里,她也没办法。 而阿然,一个残废透了的怪物,连别的手段都不需要。 林素素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但她自顾不暇,实在没空为罗兴而哀悼。 林素素扬起嘴角,眼睛闪闪发光,看起来真诚又俏皮。 “那实在太好了,谢谢您。” 213. “就这样谢吗?” 沈蝶捏住她的下巴,逗她,“我今天很累哦。” 她未尝看不出林素素的伪装,但是她并不在乎,就像她并不在乎阿然的背叛出轨,林素素的luanlun丑时,这些根本不重要。 如果事事都要在乎对方的真实想法,那沈蝶便不用再活了。 只有人迎合她,而不需她迁就人。 林素素仰望沈蝶,如那日两脚兽仰望马背上的她们。 在林素素的头脑里,沈蝶的信息素是有颜色的———冷铁似的青灰色。 铁片被捶打成夹竹桃的形状,粉红的五裂花冠温柔绽放,把林素素含在嘴里。 214. 沈蝶曾和她说过,“我知道你闻到我的信息素会很难受……想呕吐对吗?虽然alpha之间属性相冲,但像这样严重的也实属罕见,专业人员说这可以说是命定的宿敌了。如果我们生活在两百年前的帝国,我可能杀掉你来以解心中顾虑。” 说这些话时,沈蝶脸上不红不白,自然轻松,看不出一点儿情绪的波动。 “但今时不同往常。”沈蝶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诡谲一笑。 “我虽然也很痛苦,”她半闭上眼睛,“但我享受这种痛苦,它于我而言是甘美的一眼泉。” 沈蝶因不再压抑快感,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着。 她太高高在上了,所以需要一点渺小来将她碾压。 一切都唾手可得,她离真正的感触太遥远。 沈蝶怜悯地伸出手,摸了摸林素素光滑的脸———上面还带着得分不高的假笑。 还是太年轻了。 “我行善、施粥,资助穷人。”沈蝶发出细微柔弱的一声感慨,“其实你和林哲庸能活到现在,肯定领过我的救济。” “你父母都是巨大经济犯罪的主要负责人,这事情由我母亲负责。虽说法律上讲的祸不及家人,但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你们也不算是个什么事儿。不过林哲庸头很硬,活生生混到了我面前来……” 沈蝶用嘴唇摩挲着林素素的脸庞,“对我来说,林哲庸是匹配度的omega,而你是排斥性最强的alpha。因果循环,一切都是个圆,这就是你的命、你们的命。” “我养活了你和林哲庸,送你进了帝理,当然也会帮忙消掉你档案上的记录,这都是林哲庸苦求不得的东西。” “那么素素,你要用什么来回报我呢?” 215. 沈蝶张开怀抱,让林素素坠落在她怀里。 沈蝶的骨rou都很结实、很硬,硌得人有些痛,但林素素还是麻木地接受了。 “工作告一段落了,要一起玩游戏吗?“沈蝶暧昧地咬了咬她的耳朵。 林素素点点头。 她面带笑容闭上眼睛,却在心里哀哀地哭。 哥哥。她哭着喊。 216. 林哲庸打算把林素素上学当作时间节点,两人可以顺理成章地分开一段时间。因为心里总有点儿别扭。 他说:“你去读书,我留在家里守着,还可以找些事做挣钱,给你当生活费。” 林素素本来在搬花盆,听到这话以后立刻扔了花盆走过来,站到林哲庸身后,戴着脏手套的手搭在椅子靠背上。 “用不着,”林素素说:“我有钱,甚至多到可以给你交生育罚款了。” 林哲庸吃了一惊,扭头过去看林素素,“你哪里来的钱?” 林素素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和沈蝶签了合同,她供我们的生活直到我毕业,我出来以后给她卖命20年。”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 林哲庸噌地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踉跄着差点儿没站稳。 林素素一抖手脱掉脏手套,扶住了偏偏倒倒的哥哥。 她回答道:“我们去找罗兴那次,为了把他弄出来,以及脱罪,我只好找沈蝶了。阿然是她的前姘头,她肯定站他那边,我不能不拿出一点儿诚意来。” 听完meimei的话,林哲庸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声音在喉头堵了半天,才泄露出来一丝叹息。 林哲庸有些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都怪我,不该冲动的,本来只是想去谢谢罗兴,谁知道……” 捏住林哲庸胳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些,林素素沉稳地说:“没事的,哥哥,你不去我肯定也去了。这事情无法避免,好在已经解决了。” 林哲庸喃喃道:“是,是解决了,罗兴远走高飞了。可是你怎么办?20年这么长,你还这么小,连人生都还没开始。” “20年不长,我也不小了,”林素素垂下眼睛,看着地板,没什么情绪地说:“想想那年,你才多少岁?” 217. 那年林哲庸才多少岁,就已经用他的命来养林素素的命了,现在只不过是掉个个儿而已,连卖的人都差不多。 所以没什么。 林哲庸怔住,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在说他一直以来避之不及的事。 于是他有些狼狈地斥道:“我是你哥哥,而且当时……这能一样吗?” 林素素叹了口气,把林哲庸重新按在板凳上坐着,自己蹲在了他的面前。 “哥哥,现在我可以自己做决定。我快要上学了,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你的羽翼下。”她说。 林素素抱住林哲庸的腿,无限依恋地靠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地说:“有些事该让我去承担了。”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哲庸才缓慢地说:“也不光是这个原因,我只是不想你和她牵扯过深。我记得和你讲过,沈蝶是喜欢alpha的。” “是的,”林素素道:“她虽然看着对我青眼有加,但对我没兴趣,只是看重了我的能力,不然也不会给我保送的名额。我在机甲上的天赋很高,未来能给她的收益,也肯定比这些要多。你想想,沈蝶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做亏本生意?” “再说,我一个没背景也没关系的人,就算靠着你养到毕业,接着去哪里?帝国的军队也要关系,哪里都要关系,或许背靠沈家这棵大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哲庸沉默不语,半晌后道:“上次你们被带走,我也去找过她。” 林素素轻轻“嗯”了一声,连姿势都未变,依旧抱着林哲庸。 “但她不肯再见我,只往卡上打了一笔钱。说是条件已变,合约到期,不需要我给她生后代,打的钱是补偿。” “我算了算,这个钱够给你交学费,可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也不需要钱,也不需要意见,也不需要哥哥。 或许这是件好事。 林哲庸不知道该心酸还是该欣慰。 218. 林哲庸像往常一样,想摸摸meimei的长头发,却发现柔韧光滑的手感断掉了——林素素已经剪短了头发。 短发齐下巴,和沈蝶一样长短,看起来干净利落。 这段时间沈蝶提前给她做训练,林素素变得黑了一些,瞧着和之前是不太一样了。 林哲庸叹了口气,“你去上学吧,我帮不上什么,那边成本也高,我还是在家里待着。” “不行。”林素素严肃地说。 刚刚才说过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的林素素道:“你要陪我一起去。” 她的声音软弱无力,“不然我会死的。” 林哲庸曲起手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埋怨道:“说什么傻话呢?我———” 剩下的半句话耷拉在他的嘴边,延展成一条苦涩的皱纹,迟迟未落下、迟迟未舒展。 那我也活不成了。 219. 林哲庸几番抗争,依然没架得住林素素的祈求、恳求、哀求。 反正林素素在他面前总不很要脸。 最后林哲庸还是依了她的愿,要去学校门口租个房陪读。 因为“长大了的”林素素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又哭又叫,感觉等下不仅要在地上打滚儿,连鼻涕都要流出来。 实在是不忍直视。 220. 林哲庸无奈答应了要求以后,林素素的脸色立刻就阴转晴了。 她伸手一抹脸,接着干净利落地站起来,继续去搬那个种着大葱和蒜苗的花盆。 林哲庸看她那一哭一笑的模样,觉得meimei依旧还是小孩心性,近段时间的心性大变估计也只是一时的。 毕竟之前林素素独自遇到了茫茫多的麻烦事,又要准备上学又要照顾自己,想法有点儿转不过来弯也很正常。 自那次回家后,林素素再不提之前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定然是有了些醒悟,明白了些东西。 她不提,林哲庸更是不会讲,只觉着自己对林素素多加安抚,关系很有可能恢复原样,那就太好了。 至于别的事情,林哲庸不再多想。 要知道年轻人虽然眼亮,但不一定心明,走了歧路没关系,纠正回来就好。 唯一让他苦恼的是,林素素不经同意就答应了沈蝶那所谓的二十年契约,或许她以为这是自己已经长大的表现,但林哲庸只觉得她莽撞。 沈蝶是公平的生意人、高傲的上等人、冷漠的独裁者,唯独不是慈善家。 她之前给了林家兄妹苟活的口粮,便冷酷地收走了林哲庸的健康和生育权;给了阿然狐假虎威的权利,便漠然地收走了他的一眼一腿;给了罗兴上达天听的途径,便收走了他的自由。 公平吗?公平。残酷吗?残酷。 林哲庸怕林素素只看到了公平而未看到残酷,落进了沈蝶的圈套。 可是林素素再莽撞,也不能多说。林哲庸怕伤着她的心。 meimei已经吃了太多苦,自己也亏欠她太多。 林哲庸只好自己盘算着想办法。 221. 但天大的事也没吃饭重要,林哲庸静静地看着林素素把东西搬完,满头大汗地走进屋里,这才说:“素素,是大后天提前去帝理吗?” 林素素被问的一愣,接着低下头回想了沈蝶的话,回答道:“是,我们都要提前很早去。哥哥你不用cao心,我已把房子这些托付给了那边的同学,叫他帮忙准备好了。” 林哲庸奇道:“你在帝都有同学?” 林素素平静地说:“是的,新同学,到时候去了介绍你们认识。” “算了,用不着。”林哲庸果决地摇摇头,“那是你的朋友。” 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太干净,上不了台面,见不了林素素的朋友。 其实林哲庸也清楚,林素素之所以有些孤僻、交不下朋友、被排挤,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但他当时为求谋生已经耗尽力气,实在没精力去照顾meimei的自尊心。 现在一切都变好了,林素素本来就难,自己不必要再去新地方给她惹下污名。不愿陪读也是因为这个,但林素素太磨人了。 林哲庸又说,“既然要走了,今天我们就去买点儿好的、吃点儿好的,犒劳犒劳你。” 脸上还沾着灰和汗的林素素粲然一笑,应道:“好哦。” 林哲庸招招手把她唤到自己面前,捉住她的肩膀,用沾了水的湿毛巾细细地擦拭林素素的脸,再一根根擦净她的手。 脏东西擦掉了,深了的肤色却擦不掉。林素素长了的个子和力量也擦不掉。 她的肌rou并不夸张,安静地蛰伏于衣服下,但只要暴起攻击,一下就能把同等身量的成年人击倒在地,就像打阿然那样。 幼虎啸林,潜龙临渊。 222. 林哲庸擦毕后叹了口气,用冰凉的手摸着林素素同样冰凉的脸,道:“就是太辛苦,入校训练很累的吧。” 林素素没告诉过林哲庸,自己是被沈蝶专门“训练”的,所以只是摇摇头道:“还好,只是从背书变成了练体能,我基础差,现在不练,进校以后会落得更远。” “你现在懂事了好多。”林哲庸心疼地说。 而林素素嘴角一翘,抓住哥哥的细手腕捧到自己眼前,离嘴唇只有三指远。 这样一来,林素素说话时的热热呼吸就喷到了对方的手上,这异样感让林哲庸一惊,但林素素终究是什么也没做,所以顾虑着不好收回手来。 而且也不一定能挣脱,林素素的手太硬了,是独属于成年alpha的硬度和力度。 “那哥哥觉得我是懂事点儿好,还是不懂事好。”林素素偏着头问。 林哲庸虽然被拿捏着手腕,但依旧笑了笑:“我总不想你这么累的。” 听到这话,林素素又用小黑脸蛋儿蹭了一下林哲庸的手,轻声道:“没关系哥哥,有你陪着我就好。辛苦是没办法的事,你一直想要我长大、变好、变厉害、上好学校……不是么?我现在都按照你的想法慢慢在做,而这些无法避免的东西,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被林素素蹭过的皮肤像有火在烧,烫得林哲庸很难受。她的声调很轻,话语的分量却重,重得让林哲庸心乱如麻。 林哲庸顾不上太多,一把搂住meimei,有些哽咽地说:“素素啊……” 他卡在了这里,旁的话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林素素很听话地任由哥哥搂着,手还轻轻拍着林哲庸瘦弱的脊背。 “没事的哥哥,我们去市场吧。” 223. 因为是高级市场,离林家很远,得绕上几条街、拐无数弯才能到。所以林哲庸在车行约了车到家门口,准备和林素素坐着车去高级市场。 车停到门口按喇叭,林哲庸一边戴帽子,一边叫着meimei一起出去,结果刚一出门就尴尬了。 那辆车就是之前林哲庸逃跑未遂约的那辆,连驾驶员都没换。 司机开车疲乏,一般不带脑子只带刹车,所以也没发现异常,此时正坐在车里乐滋滋地抽着烟呢。 林哲庸转身就往屋里走,想要重新约一辆,结果刚巧撞上了林素素。 “哎哟!”兄妹两一个捂胸口,一个捂脑袋,一起叫唤。 “哥哥怎么了,有东西忘带了吗?” 林哲庸支支吾吾:“我重新叫辆车。” “为什么?”林素素一边问,一边往外探头,她也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还有熟悉的司机。 顿了一顿,林素素对哥哥说道:“就这辆吧,不用换了,都过去了。” 对啊,林哲庸松了口气,都过去了。 估计是林素素的凶悍给人的印象太深刻,倒霉的司机没认出林哲庸,倒是认出了林素素。 他举起一根手指指着林素素,“诶,你不是──” “开车!” 林素素斩钉截铁地砍断了他的话,“我们急得很。” 司机瞧着车上那个男的倒是风流弱质,文雅安静。林素素却又是一脸阴沉样,看起来就不太好惹,于是只好讪讪噤声,点火开车了。 224. 到了市场,林哲庸跟林素素一前一后下了车,接着就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林哲庸混迹于声色犬马多年,虽然始终穷得叮当响,连林素素的抑制剂都负担不起,但多少还是开阔了眼界,拥有了挑剔的味蕾和皮实的胃。 他领着略微有些迷茫的林素素钻进了海鲜馆,里面大都是一桌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着。 林哲庸没注意到这些,先点刺身拼盘,再点海鲜珍馐,十分轻车熟路。 他仿佛突然高兴起来了,对着林素素轻声细语地介绍着这些菜色,比任何服务员都要周到细致。 而林素素看着哥哥莹白的脸神游天外,有点儿心不在焉,但还是假装认真地竖起耳朵在听。 没等多久,菜上来了,林哲庸一看这东西不在自己列出的名单之中,就询问了一下服务员。 服务员暧昧地看看他,又看看林素素,说:“先生您不知道吗?今天店庆做活动,每对伴侣都会送一个甜品。” 林哲庸的脸一下子爆红,他狼狈不堪地躲避着飘在空中的“伴侣”两字,解释道:“不,你误会了,我们没有结婚……” 服务员连忙道:“情侣也送的。” 林哲庸又摆摆手,“不不不,我们也不是情侣。” “他是我哥哥,我们是临时起意来吃饭的,所以不清楚今天是你们店庆日。” 最后还是林素素微笑着讲清楚了,那服务员也知道自己搞出了乌龙,连声抱歉,端着甜品就要离开。 “诶!”林素素叫住了她,“麻烦把甜品留下吧,算在账单里就是了。” 林哲庸望了一眼那东西,皱眉道:“巧克力芝士蛋糕……你不是不吃巧克力吗?” “哥哥你可以吃。” 林哲庸拒绝了:“不,我今天不想吃甜品。” 林素素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甜点,学着沈蝶的模样,用小叉子叉了一块送到嘴边,甜蜜地吮着那丝苦味。 她微笑道:“那我现在喜欢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