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日的重启（4）
第0日的重启（4）
楼道里弥漫着陈旧的气息，墙壁上还有着数学公式的涂鸦，地上的灰尘里有凌乱的脚印，是事后警方人员的来访。 祁蓝打算先上六楼，毕竟所有人都是从六楼的天台处跳下的，那里或许会有什么别人未曾发现的遗漏线索。 手电筒照着晦暗的廊道，这么晚的废弃教学楼，除了她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仿佛是为了打脸她的侥幸，一抹影子极快地从角落中闪了过去。 那看上去是道白影。祁蓝呼吸停滞了两秒，紧了紧手中的手电筒，强压加速起来的心跳，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继续往楼上走去。 楼道里很冷，她的后背却有些发汗。 当她上到六楼，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了防止后续学生跳楼，通往天台的门已经被上了锁，不仅如此，连门缝边缘都被焊枪焊实了，彻底杜绝了打开这扇门的可能。 不知为何，她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手电筒扫了周围一圈，就打算离开这个地方，选择性地忽视了她进来这里也只有二十分钟，离她定下的闹钟还差得远的事实。 然而一转身，她却差点被绊倒，目光向下扫到一双人腿，她发出一声尖叫，脱下背包不管不顾地朝下砸去。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背包。她想拽，但是没拽出来。 察觉到拽不过对方，祁蓝汗涔涔地睁开眼，瞬间愕然：“宁、宁均？” 少年松开她的背包，拍了拍衣上的灰尘，淡漠的视线扫过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祁蓝忍不住问。 “睡觉。” 在这个地方？祁蓝的眼神明晃晃写着：你在逗我玩吗？ “安静。”他又补充，“没人打扰。” 当然没人打扰了。若他在教学楼里睡，肯定会被巡逻的职工喊起来。而这个地方，恐怕除了祁蓝这种自己找死的，别的人也不敢进入。 自从祁蓝出现，他似乎觉得自己最后能睡觉的清净之地也被打扰了，把充当枕头垫在脑后的书包拿起来，慢吞吞往楼下走去。 【选择的时刻到啦！选择的时刻到啦！请宿主在十秒之内做出选择！超时会有惩罚降临~】 粉蓝黑红，充满怪诞吊诡风格的游戏方框蓦然在她眼前弹开，猝不及防，祁蓝怔了一怔。 【a.这个鬼地方太恐怖了，人家才不要一个人待着（哭哭嗲气跺jiojio撒娇）~宁均同学，我可以跟你一起离开吗？】 【b.人多力量大，或许叫上他一起帮忙，能更加快速地找到线索哦~】 【c.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么危险的事，不应该把别人也牵扯进来。】 看起来语气最正常的，也只有c了。 “宁均同学。”祁蓝叫了他一声。少年脚步微顿，转过脸来。 他肤色冷白，从下颌到喉结的线条十分优越。此时微抿了唇，发出疑惑的：“嗯？” 祁蓝叫出他的名字后，才发现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大脑空白之下喊出来的。这个环境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她下意识想让人陪自己一起，这是完全出自人类本能。 她牵起嘴角笑了笑：“光线暗，注意别摔跤了。” 又找了一圈，实在没发现什么线索，就在祁蓝下定决心要离开的前一刻，又是那道白影从手电筒光柱的边缘闪过。 不可能是宁均。他穿的是黑色的衣服。而且很高。这道影子比他矮。 就在祁蓝踌躇要不要追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这道影子没有像上一次消失不见。 它在观察她。一道冰冷黏滑的视线腻在她身上。 手电筒往上抬，祁蓝差点心脏骤停，一瞬间手臂上就爬满了鸡皮疙瘩。 半张脸。 半张惨白的脸。 横着从门后探了出来。 听说死人的瞳仁会扩散开，它的眼珠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白，深邃得像两汪深潭，幽怨地注视着她，却让人感觉那藏在门后的下半张脸一定是诡异地笑着的。 ——它，不对，他。他会有下半张脸吗？ 毕竟他昨夜的凌晨从天台一跃而下，摔了个四分五裂的，张浩宇。 张浩宇忽然朝她跑来！ 他的关节完全向反方向折，跑起步来关节乱甩，祁蓝下意识逃，跑进旁边一扇门砰地反锁上。 她掌心都是冷汗，手电筒也掉在了地上，哆嗦着手指去捡，却无意摸索到了什么。 一张学生证。光线太昏暗，她又心跳急促，加上字迹模糊，她只看出这是一张许多年前的一位男生的学生证，第一个字是李，第三个字是仁。李x仁。 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线索，她将学生证揣入兜里。这时，门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老式教学楼的门底下都会有一条比较宽的缝隙，不会完全关严实，那些手指就从门缝中探了进来，像摸索什么似的，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手指不断摸索、试探。 场景可谓十分掉san。 【警告！精神状态抵达临界点，宿主请在规定时间内做出选择，超时会有惩罚降临。】 【a.什么鬼东西？死了还出来害人，看我砸它个稀巴烂！】 【b.……】 祁蓝不知道后两个选项是什么，因为她在看见a的时候，已经从旁边桌上抄起了椅子，对着手指狂砸猛砸。她闷头砸时一声不吭，力道大得椅子都扭曲变形。面对超出承受能力的恐惧，世界上会有两种人，一种是彻底失去理智，冻僵无法动弹；一种是化恐惧为怒火，将一切抛之脑后。 祁蓝明显是第二种。 直到手痛到彻底没有力气，她才回过神来，此时地上只剩几根残留的断指，半死不活地跳弹着。祁蓝抬头发现，这间教室写着高三一班，旁边还有一个数字标志701。 701？ 她忍不住怀疑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教学楼只有六层，哪里来的701？！ 冷汗从额头冒出，她进入了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地方。那些人是不是也是这样自杀的？被逼得走投无路，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有从窗户边跳下去这一个途径。 她的心神不知为何恍惚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时，一阵失重感陡然传来。 高空冷夜的寒风吹动着她的裙摆，脚下是高达六楼的高空，只一眼就足以叫人心惊rou跳。 滴滴滴，滴滴滴—— 这是她手机的闹铃声，祁蓝听着铃声，僵硬回头，发现手机被遗失在了不远处被焊牢的门边。 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在她失神的刹那，却过去了很久，而她，也通过了那道绝对不可能通过的，被焊死的门。 只有怪谈能做到这种超出想象和常理的事。 她的手机旁，还蹲着一道人影。 这人影十分陌生，他身上穿着校服，但却是江淮一中很多年前的款式，露出来的手脚都呈现乌紫色，鞋子布满血垢。 祁蓝脚踝一凉，她低头一看，黄色雨衣就蹲在她脚边，此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第一次看清楚它的脸，确实是个小孩子，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 她受此一吓，直接踩空掉了下去，幸好反应灵敏地攀住了边缘。 此刻，一副无比惊险的景象在半空上演。黄昏废弃的教学楼顶楼，一道纤细的人影拼命抓着边缘，猛烈刮过的狂风吹起了少女的裙摆，她的身体也随之摇晃，扣住边缘的手指用力到苍白。 祁蓝额头上都是冷汗。 求生的本能让她努力向上爬。 可就在这时，半边穿着校服的身子从上方蓦然探出。 黑发丝丝缕缕垂下来，那张脸，浮肿，它的眼神森然，肥白的蛆虫在眼眶中蠕动，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砰—— 刚走出教学楼，身后就传来坠落的声响。宁均回头的瞬间，几滴热血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飞到了他洁白的脸蛋上。 祁蓝第一次知道，原来就算人的脑袋摔得四分五裂，人也不会立刻死去。 她看见男生朝自己走过来，蹲下来，盯了她一会儿。 他的眼睛很黑，却又剔透，是一片没有涟漪的渊。看上去很纯净，但你不知道深处蕴含着什么。 太荒唐了——这是残存在祁蓝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荒唐的不是校服鬼，不是雨衣鬼，甚至不是她坠落这件事本身——而是，一个人看见同学在自己眼前跳楼，表情怎么可以那么平静？！ 没有惊讶，没有惶恐，宁均那副淡漠的表情，就像他无数次在课上睡觉被叫醒，就像无数次轻松地考出高分。 仿佛死亡本身，对他来说也只是无聊的日常。 他伸手替她合上了眼。 …… …… …… 祁蓝从床上倏然坐起，吓了推门进来的张妈一跳。 “meimei……”张妈犹豫着说道，“该吃早饭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高三学生压力大，才这样神叨叨的？meimei的脸色也不好，苍白无措，漂亮的尖下巴上都是冷汗，像经历了一场长久的梦魇。 祁蓝呆怔了一会儿，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来看日期。 3月25日，早上八点整。 她回到了前一天的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