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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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照梦。” - 帝喾赤足站在湘水中,手上拎着一只乌角,江潮受他灵机牵引,江上浩雾弥漫,潮水叠叠排沓,精结成苗鱼争食样貌,旋在他骨踝之上流连不去。敖广卸了剑,将将到了江边便瞧见他。龙为水族之长,分江驭水之术与生俱来,敖广当即伸手掐了个避水诀,聚起来的水刹那退了,他向下游一指,沧浪重又温驯地粼粼撤身奔走。 帝喾撩起眼,见是他来了,仰着脸笑了笑,漫声嗔道:“怎么把我的水都遣走啦?” 敖广瞥了一眼他湿透的裾边,道:“主帅战时不坐中军,躲出来偷闲,成什么样子?” 帝喾闻言一愣,奇道:“我特意隐了气机才出了大营,应是无人察觉。却不知是谁这么神通广大,将御状告到了你那里?” 敖广不答他,单默不作声地指了指他足下的水。 帝喾恍然,他低下头,足尖拨了拨汩汩淌过的水。重山复水,他瞧水,水却不会折头回他,自顾来,又自顾去。他人挑着嘴角,叹道:“我却忘了,天下水域,莫不在你股掌之中,稍有异变,自是察得的。”语落,复又蹲了身子将手上乌角濯洗数次,尽去了其上结附的血渍。 敖广抱着剑候在汀边,待他涉水而回,将手上的事物递给了他。敖广并未接下,他匆匆扫过一眼,只知是大妖什物,隐隐发着血气。 “这是什么?”敖广疑道,“妖物死躯,见之不详,怎好拿来把玩了?” 帝喾笑道:“那日围杀釐山犀渠,犀渠暴烈,好食小儿血rou,虽难容于世,但上古妖兽,毕竟灵智难修,我本不欲杀他,只想虏其神魂,严加看管罢了。”他说着,正站定在敖广面前。帝喾牵了他,将角放进他的手心:“谁知一时恻隐,却叫它剜了一块我的心头rou,实在甚痛,连着它那条命,也自然是留不下了。”他探手虚虚自敖广额上龙角撫过,手未净了,指间尤带有灵机充沛的水汽,龙角伤处受了他天生灵机化露疗愈,断口便有些作痒。 龙之一脉,由上古至今,已占精怪之首。妖兽感生天地,善化气入体,但因累受于食色本性,若要入道却是不易。脱本形、塑人身、吐人言,须五百年修行,离兽骨、悟天时、行道途,又须五百年修行,除此之外,每逢千岁,还需生受九霄神雷一试,锻炼道根。敖广为烛龙嫡系,生而负大能,一对龙角春林般郁翠流眄,不过一千五百余年。龙族大半灵基俱存于角中,犀渠之战中所折损的那指节大的一截断角,足毁去他百余年修行。 “甚美的一副角,我都不舍得作弄重了,怎么能叫外人伤了去?”帝喾沉了声,指腹在他的角根处摩挲片刻,又道:“犀渠之角,据载有筑梦之效,一二之数便可入梦数年。伏梦者,五感断绝,只待犀角燃尽方可出梦,若他日伤疴难忍,当为一味良药。” 犀渠为大凶之兽,性情暴烈,角身覆有蜡皮,尖端极利,可破龙腹鳞甲,妖兽有灵,为消弭其煞性,帝喾铸三层蚀文,落进他手里,就浮起一层金字,隐隐灼着他掌心。至于旁的,倒未听过尚有如此功效。敖广倒未在意折损的道行,他垂了眼睑,细细打量起手中物,末了问他:“我未有过,神会有梦?” 帝喾并未否认,道:“我从未试过。倘使他日你用了,尽可告知我。”他倾过身,附了他的耳,轻诫道:“但有一点:梦犀观照,极易成瘾,千万莫贪。” 敖广霍然睁眼,梦中清岚乍散。海底深幽,天光为重水所削,层层下来,只得一隙明灭光景,原是泽被三界源始,此时反倒不及石柱之下熔岩烁烁耀目。阴寒与炽烈,在万丈海底交结相接,合得一块生者辟易的顽疾死地。 一道女声自其下娉娉托来:“哥哥,你又做梦了。” 敖广依言望去,细瘦的一尾鱼摆玄身翻覆在滚岩中一霎而隐,岩沫障眼,只能见流面上卷出一个旋涡。那声却不收敛:“北冥玄铁不仅扣着东海大封,还扣着你的龙脊呀。”她娇笑道,“太愚蠢了,哥哥,你怎么能留下这样的破绽——它一响,我便知道你做梦了。” 他阖了眼,只作充耳不闻,那话却不随着他的心意而止,续而道:“毕竟只有在梦里,哥哥才有一挣之力啊。让我猜猜……你在梦里挣扎什么呢?” “你的话太多了,小妹。”他将尾鳍一收,生铁玄锁喧哗收紧,其下一声低呼,霎时如愿噤声。却不过片刻,又更添几分厉意地传出:“哈哈哈哈哈……哥哥,哥哥……敖广!” 她反复唤了几声,忽然软了心气,嗳声道:“哥哥,哥哥,我好烫啊。我的鳞掉了,不及长出来,皮rou就要被燎焦。你还记得我随你攻打南明一族时,为你挡了朱雀一记离火吗?” 她不及敖广应她,又哀哀道:“好痛啊,朱雀虽借三昧,到底比不上天生地火,我日日受这煎熬,哥哥……哥哥,你不疼吗?” 那声宛若秋水,凄而又切,正似一把跗骨钢针,潺潺钉入他龙鳞之隙。 “想来是不会的。”她自顾答道,“我的哥哥有大气魄,昔年斩龙百余,其间骨血诛心俱都受了,如今一条生铁罢了,必不会放在眼里。”她窃窃讽言,又嚇嚇低笑,首尾一摆,了了兴,径自潜回深处去了。 敖广倚着石柱,又蜷得紧了些。 自是疼的。 北冥之下,千里寒封,要至极深极缈处方可取得玄铁,淬以天生地火炼化,浸在裂谷炽盛岩浆里,其烈足以焦皮rou,其寒足以冻活骨,日日月月,不得挣脱。 尔来又过千年,龙角难愈,终也长成无缺。他在深海之极枯守,日夜望天亦过千年,天阙穹际,极高极冷,不曾投来一瞥。一角梦犀,如今只存半数。 龙会做梦,那神呢,又会不会? - “广?”帝喾听了,在白沙上一一画了几个字,问道:“是取‘四牡修广,其大有颙’的‘广’么?”敖广答是,他便说:“广为无壁之殿,份位虽高却难能自在,是个好字,合衬。” 敖广怔了怔,先是显出一些赧然,转眼又被腥咸的风吹散,他道:“精怪之身,怎么当得上这声‘位高’,太子便不要取笑我了。” 帝喾含笑,转回目光。他二人寻了一礁石平坦处,各持一支竹竿坐着。怒涛卷霜,不一会儿就在素色织锦肩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沫。“岁前,巡夜郎向天庭禀告,东海之滨,一渔村有恶龙作怪,村民每旬贡一女,已至阖村皆无女眷,幼儿无姊,夜夜啼哭。时天帝大怒,遣我下来捉拿妖物……这浪总是这样大吗,鱼都被惊走了。”他随口怨了一句,风哮不止,他于是念了个口诀,面前的海忽如一张抚平的纸,悄然静了,他又道:“我方落下来,便见你把人一个浪头卷了上来,这才有所误会。” “我当日便说了,寻常人家女子,哪有亲近愿轻易推作祭品。”敖广冷言道:“最初是有一女子不慎落水,被海夜叉掳了去。我半路截下那海夜叉时,她已昏迷不醒,我只能将她带回海宫救治。” 帝喾直盯着海面动静,分出三分心神问他:“那为何待她醒转后许久,才将她送回去?” 敖广闷闷道:“那女子遭了负心之人背叛,那日原是要投水的,未成想中间横生许多枝节,到那时已不想再寻短见。我瞧她郁郁寡欢,便叫她多在府上散心……父王明令不叫我上人间,她便与我讲一些人间风物,也是趣味。后头她向我辞行,我亦遗她许多赠礼谢她。”他说到此,言辞中多添一些煞意,“她回后,那些人正在为她守头七,见她死而复归,又携了许多珍奇,纷纷问她。她未想这许多,便如实说了。自此之后,岸上常有人以祭祀之名,扔人下来,尽捡的是孤儿庶女——这也是我后头才知道的。起先,我救到一些,也有力有不逮之时,让其他精怪捷足先登,之后便常守在这儿。”他舔了舔犬齿,恨声道:“你来得其实并不错。若你那日不来,我定是要召海卷了那些村人,带回海牢一个一个审的。” 帝喾晃了晃鱼竿,并不使那些旁门仙法,腕上巧劲一起,便连带出一尾银鱼。他指指敖广漂在水上起伏的浮子,笑道:“心不静,你的鱼也要被惊跑啦。” 暮色沉沉,远处的天边遮了一片云。敖广很使力地久久眺着,半晌才道:“花鸟鱼虫、植树丛林,但凡出身精怪者意欲求道登仙,必将先将自己修出一个人形。修为深厚、法力高低,端瞧外貌是否似人便知,只因人最肖神。”他的话似投石问海,缓慢地沉了下去:“可做人就这么好吗?妖族拼着天劫地难去逐求之事,人便这样弃如敝屣,反不做人,宁可去做畜生吗?” 帝喾长叹一声,将鱼竿抛了,低头在‘小自在’界中伸手寻查一番,取了两坛酒出来。“鱼是钓不成了,幸而我早有准备,便请你喝口酒吧。”说着,自己拍开封泥,又反手化出两只温玉小盅,自顾斟饮,“这酒,我还是三百年前入凡买的,惜得这些年,从未舍得开过,更莫说同人分食,滋味劲力早今非昔比,如今却是请了你。” 敖广嗤笑一声,也随他蒙了一口,随即被酒气呛住了。 帝喾将他的小盅举起把玩,问道:“你可知,天上琼液为何比不过人间浊酿吗?”他看向敖广。四海重水,凉而刻薄,养出那样一双懵茫的眼,此时漫着海蜃,里头只映着一个他。酒意醺烈,敖广眼里一抹红迅速攀朝眼梢。他摇头,帝喾也不卖关子,解了他的惑,道:“因为土。” 敖广不知所云,疑道:“土?” “女娲从土中捏出人,是以人生来便带三尸,一生避不过贪、嗔、痴。”帝喾说道,“酒取自谷物,谷物又是从地中长出,万本相因,得以勾连人的七情六欲。人间酿酒,须把酒装进泥缸里,又藏入土中窖藏,如是数十年方可取出。酒醉人吗?不,醉人的是人酿进去的七情六欲。” 原是飞升之时,修士俱断绝一应爱恨,不识三尸,自然不识真正佳酿。敖广忖道。“那天生神格者又如何?”他再问。 “是啊,”帝喾过尽舌上酒液,手向后一撑,脸上显出很松快的样子:“所以,你会醉,我却不会。仙又有什么好,一醉都难求。”他伸手一划,海天积云顿开,“人有一死,仙亦五衰,做人有汲汲营营,做仙受天律归束。倒是我曾听闻,龙腾云时,天降大霖,震吼为雷,四爪成电,鳞片化入云间,遨行天地,何其快哉。” “若真是如此,世人又何必以妖魔之语擅揣我辈?”敖广漠道,“说到底,不过是妖族生来低人一等罢了。” 帝喾侧眼投去正坐的敖广,忽而抬手抓了他搭在膝头的五指,敖广悚然一惊,手自是松了,鱼竿也跌跌撞撞地摔进海里。帝喾攥着他,道:“天有何广,地有何极,然天地皆有尽时。你既名广,自该知晓:世为芥子。谁知芥子之外,是否尚有他界;我观众生,亦如他辈观我。” 帝喾直起身来,随他动作,腰间环佩哴哴作响,生白的裾脚被猎风掀得很高,像岩崖上撞的澹澹的浪,“世间生灵,本是同舟共济,何必再分三六九等。况且……大荒时烛龙衔日,视昼瞑夜,本为创世神之一,如此伟力……如今又何必妄自菲薄。” 他深望敖广一眼,似洞若观火,朗声道:“敖广,我知你心性,亦知你所愿,若他日我平三族纷争,废三族尊卑之序,凡天所生、地所养,皆一视同仁。到时……你,可愿助我?” 海扉訇然,星辰旋出于里,循时而动。不知何时,白日已悄然换了夜。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帝喾以白龙鱼服之身来,去天人外饰,此刻尽纳进他眼中,月戴星被,却更夺其目,万世、万万世,亦不易改。 极远海天姘一之处,忽涌起一线白,那是大潮将起之兆。四海暗涌千流俱牵系于敖广心神,一念则风波起,一念则风波平。他亦起身,绰然回视帝喾—— “愿服其劳。”他说。 四牡修广,其大有颙。薄伐玁狁,以奏肤公。 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 言犹在耳,掷地有声。 那日临别,帝喾似是有话,难得踌躇,终究坦而告之:“我亦有私心。” 敖广乍闻此语,猝不及防,虽有不虞,仍是顺了他意,问道:“什么?” 帝喾几久不言,末了试着探出手,见敖广并无避趋之意,轻又重之地落了上去。他额上一对龙角,端是琼堆玉砌,触手冷湃,帝喾五指沿歧而下,过他锋妍眉目,月下甚于皎皎流光,只是清晰分明,终止于眼下,覆着薄茧的指腹抿去了其上沾着的一丁海沫。 “哥哥……哥哥?”翻沸的岩水里先是露出一对玄角,她够出上身,后头长尾荡过,岩水溅了一些到寒铁上,冒起一股烟来,呲呲作响。“我知道你醒着,哥哥,你理一理我呀。”敖广惯是镇在在主阵庞然的背阴里,她看不见他,他也不应她,仍是合目不言,她自然知晓,于是嘻弄道:“唉,真是无趣,自从你有了那只蛋,整日含着,精贵极了,人身也不再化了,也不同我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皈依西天,改修了那闭口禅。就不知那乐土之极的毕钵罗树,肯不肯荫你一荫……” 陪柱上盘着的龙见她抖下身上流火,俱如临大敌地捆紧了铁链,她由此被迫向下压了压,索性潜回半身,将龙首搁在池岸边。 “今天你与那只小豹子说的,我都听到了。没想到啊,帝喾最忠心的一条狗也要反咬其主了……龙族凋敝,数百年未有新人,哥哥何不放我出来,助你一助,我定不乱事。” 她话音甫落,便有一道冷光劲射而出,直逼至她眼前一隙刹停。定海神针后一人举步而出,敖广着昔日天庭凌霄殿上听封的博襟广袖,身饰脂玉真珠,他两指相并,一柄通体冰凿之剑悬在半空,剑尖直向着她。 “不要打他的主意。”敖广一字一句道。 她紧紧注目着敖广蹙起的眉心,好整以暇道:“为何那么生气,按辈分算,他还需唤我一声姑姑。反倒是你,我一睡不过百来十年,竟连儿子都有了,就不知这苦寒之地,谁与你……交配?” 敖广冷言打断她,道:“想要活命,便不要妄自揣测。” 她听了,也并不着恼:“说了不要那么生气,侄子诞辰,是大好的事,做长辈的,总要留些礼物。”她说着,鳞爪闪电般抓向喉咙。敖广眼瞳剧收,到底未加阻止。玄龙长啸,不过片刻,焰色生血飞溅而出,两片玄色鳞甲随之被扔到了他脚边。“哥哥可别嫌我身无长物,礼也寒酸。” 敖广垂下眼,龙血被极温一蒸,散出热烈的腥味。他望了半晌,到底躬身收进了袖中,颔首道:“……我代丙儿,谢过你。” “谢我什么?”她笑道,“你那儿子,窃灵珠而生,藏了百年才得来一命,但凡现世,以他灵珠之体,必要被天界察觉。我想着,押上斩龙台拔鳞裂爪这些事,他们可做得多了,信手拈来得很。到时,别说我这两块逆鳞,就算是合全族之力织出万龙甲,也不过蚍蜉之力罢了。” 敖广别过身,负手道:“但凡我所谋不差,便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她问道:“若发生了呢?” 敖广缄默,俄而道:“那他们便会知……他有一半神格。” 她一怔,旋踵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哥哥啊,敖广!你可真是,真是,我竟从未能想到,这般……”她笑意太盛,地磺之汽都涌进身子里,直至不住地呛咳起来,她哑声道:“你定有一天……会死于他手!敖广!……若有那日,我祝你,死得其所!” 敖广步下一顿,面似有怫然,却到底不发一言,顷息弭散,泰若走远了。王位之上,以定海神针为阵眼,织出千万长链,织成他的天。他自深深处抬眼望去,只见支离海、零落天。时间从来莫之能御,实在太久了,久到……东海更下之处,一代龙族骸骨,已聚成丘墓。 “四牡修广……可不是好字?天何广,地何阔,飞檐遮我天,四柱困我身,所见自由,不得自由。” “帝喾啊……” - “阿广?”帝喾手上持了本书,身侧一盏银釭高照,听见来人入了内间的动静,他以手支颐,带了点希微笑意,问道:“怎么才回?” “……回来的路上去看了看她。”敖广松了胄,帝喾见了,起身为他卸甲。敖广伸手挡了他:“坐着吧,锁甲里都污着血泥未清。” “那有什么?”帝喾接过他的大氅,道,“我先前已嘱咐药仙去带了些丹药去,不知可用得上?” 敖广笑了笑,声音略有喑喑,道:“已无大碍了,多谢你。” “说得什么话。”帝喾除了他錏鍜,就瞧见下面露出一截白纱来,“这是怎么了?” “没事,”敖广应道:“被逆鳞挡了一下。” 帝喾执意要解,敖广推辞未果,只得依了他。帝喾层层展了纱布,渐露出他一截生白颈子,喉中有一口弦月样的半透鳞片,上头截腰印了一记刀痕。 帝喾拧起眉来,问他:“可伤了里头?”问完又自顾答道,“不必你说也知伤了。” 敖广无奈看他,忽又耐不住地低咳两声:“不日便好了……哎!” 他话音未落,帝喾的吻已倾身印了上去。敖广一吓,下意识便要往后撤步,被帝喾按了后腰,压向前头,更深地嵌了进去。他的舌尖沿着逆鳞细细勾出一弯月,又辗转去吮那一片泛着骨质的皮rou。 敖广“嘶”了一声,却捺住躲避的心思,敞着脖颈任他厮缠,许久才拢住他后心拍了拍,“好了,快被你刮了半层去了。逆鳞可不是轻易动得的。” 帝喾离了这处,又转上去寻他的嘴唇,非将两处都摩挲得发红才肯退开,“至多三天,我便能破朱雀南明大阵,再不叫你涉险。” 敖广心头忽软,由着他去牵了腕,轻声纠正他:“水火不相容,水族与朱雀本有就将有一战,为你还是为我,这本就无碍。”说及此,他又想到:“日前毕方溃败,属军全灭,他却不见踪迹,我心疑有诈,须提早防备。” 帝喾俯身靠着他,他抻展的琵琶骨支着他的额头,一应声气都被压在敖广颈侧,他感喟道:“我有时会疑心,九天于你,是否太高了。”他低笑一声,“谁能拘了龙呢,我既亲送你上三清,又有谁敢阻你登天之路?真到此时,我却心里有悔。” 敖广心感有异,不由神思一恍,问道:“悔什么呢?” 帝喾答道:“悔我当初,托了龙族之辞请你。”他转眼顿挫,又续道:“而非我。” 敖广闻言一笑:“龙族运命,早在东海开拔便系于此。我信你,无论结果如何,我俱会担着。”他攘了攘帝喾:“不过为时尚早,战前诸事,间不容瞚,你且忙去吧……嗯?” 原是立谈之间,帝喾已挑开他里衣系袢,敖广方才觉察,他手已探到他腰侧,黠笑道:“谁说为时尚早?我看哪,分明是为时已晚,正合寝眠。” 敖广染了些薄怒,被银釭燎得面上泛出殷绯。 “你我相识偌久,这尚是我头一次见你原身,果真好生威风。”帝喾调笑道,手在后腰攀着脊节向下数:“龙脊在此,龙尾在人身时却是化入何处?” “你!”敖广本要发作,却被他拿住七寸,注了一道灵机进去,霎时百骸生暖,动静也不由一顿,眼中化出竖瞳。 帝喾凑到近前,轻声道:“我助你运一周小天,平复内创。”不待他答允,便贴了他的唇,舌尖叩开齿关,渡进一口真神气机。 敖广被他携着,只得化入内中真气,引走全身经脉。帝喾罡气属阳,水族却是阴脉,虽有他控制,流转其中,仍是觉烫,敖广调纳间,吐息已隐有灼意。 垂睫之下,他自一隙睑中似嗔实纵地睨他一眼,无奈道:“你啊……” 帝喾得尝所愿,拿了他首允,自是心满意足,闪念间便至于榻上,他并指如剑,蛟绡本冰火不侵之器,在他手下只如蝉翼般毫厘绽开。 “你不说,我只得自己来寻了。”他俯下身,鼻翼轻暧地蹭过敖广一侧发际漫出的青鳞,指尖裹了脂膏,说话间,已探入了谷道去。 水族体腔湿润,壁内温凉,捱过前头着紧处,至后便畅然可行。帝喾一手在敖广里头作弄,另一手导他那一口内息过他周身三百八十六腧xue,冲了他逆鳞之下的乌淤,又足可见微知著。一轮完满,敖广已发了一身薄汗。帝喾本搁置在敖广小腹的手悄然游下,捉住了他已然抬头的龙根,敖广一颤,不自觉地绷紧了尾椎,他在攒动的欲望里闭上眼,经络承他欢愉,此刻便犹如帝喾手中提线,全然不由自主,后xue也绞了他的指节,湿而软的内壁随即缠吮上去,叫帝喾立时觉察了,旋即又送入一指,连连唤他名姓,央道:“大将军,便容我看一眼吧。” “……”敖广紧扣着手,似置身惊涛骇浪里,唯一丝清明沉浮,支促着他吐出一字“不”。 那三截指一顿,当即撤了出去,迷蒙间风平浪静突如其来,他只觉劫后余生尚未来得及庆幸,却立时被按住胯骨,随之性器抵住xue口。 “既不愿受我之礼,某便只能屈打成招了。”帝喾将他侧去,瞧他尖斜的耳梢已泛丹霞色,便垂首拨舐一番,方亲昵道:“得罪了。” 敖广在胀痛的寸进中竭力平顺喘息,硬摆上台面的游刃有余很快被随之而起的长驱直入撞碎,又由这失落的碎片拼出另一种餍足,正是:一入人间,风月颠倒。 帝喾时有抵到深处,亦时有浅入xue口,敖广体内灵机与他之本固心神相牵,任一毫情动都逃不过他一双眼。脂膏泞着浊液随他抽送溢到腿间,他又伸手笼住敖广前端,拈了上头畏畏吐出的情液,以掌中薄茧反复切磨,由上至下,不遗一物,在他渐重的挞伐之下,更有叫人五感崩毁的酸楚快意沿脊而上。敖广低叹一声,终究揽住他,敞了身子,任他予取予求,也尽都给了。他体内要紧处遭帝喾反复正中,龙茎不过一刻已些微颤起,帝喾觉他后xue紧致更甚,便知他已想要去了。却在这当口召出一道气劲结环,锁住了他的根部。 敖广气息早便溃败,将要撤手去解,却被抢先摁了双腕,体内阳根直如楔子一般将他牢牢钉在榻上,身下频率愈是急凑起来。 “这才多久?”帝喾cao弄不停,慢条斯理道,“将军如此轻易折腰,孤怎放心妖部都交与你手?”他噙住敖广后颈突出的一节骨,缓缓地磨,又替了舔吮。 敖广艰难缓过他一犯余味,攒出些气力,驳道:“与太子天生金仙之体相论,不过过刚易折,彼此彼此罢了。” 话虽如此,帝喾见他眼中似有渌水带青潮,盛在薄红眶中,端是情动至极,便是些许口舌峭薄,也全然笑纳了,又复而同他交津相连,是责是难都全吃进腹中。 敖广再耐不得,强将帝喾推离些许,待他尘根退身,又牵动内机,敖广喉中低吟,帝喾只觉指下微凉,再看便见他的尾鳍已如月潮清霁一般,铺泻了满床。那青尾上沾了二人精水,似静影沉璧,盈盈脉脉,兀自垂着,鳞下xue口湿红,尤然翕张,帝喾细览不移,他便不自在地提了尾梢,悄然蜷上他的手腕。 帝喾一声轻笑,依言去了他根处结环,又以指去探溯他泄殖处,那处化了龙身,内置也愈发窒浅,被他轻易弄到顶心。敖广惊喘一声,不及守关,浊精已淅沥淌了满腹,又顺他腻滑鳞片流溢。帝喾欺身而上,先捻了捻他乳尖,敖广颤着避了,便扶着尘根,略蘸他腹上出精,往xue口浅试一二,复又整根没入,他腕上裹的尾鳍一紧,随即脱了去,蜿上他后腰,几乎将半身都悬挂而上。帝喾谑道:“可莫说我独断专横,若真能有了什么,那也是雨露均沾,怪不得谁。待到事了之后,你我便去人间走走,尝些新鲜物事……” 逐渐地,敖广耳畔yin靡水声渐去,更有鼓浪如云不绝,已不知帝喾强要他在云雨中几番翻覆,只觉下尾驰而复张,几近痉挛。欲如积薪,有朝炽燃,一同黄泉野火。神识尽去前刻,他却没由想起了远久一事,那回他独自一人,潜出万钧大溟,宵梦时分,海月湛寂,他盘于礁石之上,倚望蓬阙。不辨情愁之时,亦未曾想到有朝一日,那风月将切实地落下,久久驻步,直教人尝识爱欲,两身交媾,rou欲相合,方可得知: 所谓驯龙之法、御龙之术,不过是——情爱一道,正如烈火烹油。 - 天布殃云,雷劫威赫。龙渊之下,万龙受其牵召,俱翘首以盼。天劫降世,灵怪慑服。敖广垂袖敛目,定海针之上,雷劫轰然,电光直没海下千层仍不止歇,搅动四海翻浪,片刻后,海渊深处,万龙震吼,久久不息。敖广伸手抚上喉间,那处一片月牙的光晕逐渐黯淡,终至乍然迸为齑粉,顷刻散入海荧之中,封喉之痛迟后地继了断鳞与原身牵连。 四海八荒,古今相溯,唯他失却逆鳞。 敖广腾然而起,生铁成牢,北冥所取,天火填铸,锁三界精厉怪神,其烈足以焦皮rou,其寒足以冻活骨,日日月月,不得挣脱。他悍然迎上东海大封,只消霎那,皮脱rou去,海水灌入尾鳍伤处,形受磔刑。 “龙腾云时,天降大霖,震吼为雷,四爪成电,鳞片化入云间。” 他破浪而出,云后滚滚涌起填然鼓声,金甲齐鸣,天河领将相隔云端,居高临下与他相峙。他抬手,重水筑身,猎风凿貌,划得一柄剑身凛然。他一手持剑,一手掐诀,四海万顷皆为手中之兵。 领首华光天王向前一步,展旨斥道:“东海敖广,藏私不报在先,擅窃灵珠在后,唆使恶龙,为害生民,你可知罪?念你我曾是同袍,准你不必扣枷,速弃了兵器,回候天庭发落!” 几息起落,万事过耳。先是他一身一剑而出,随帝喾平神妖之乱,再是殿前听封,举族镇守大封千年,到如今千夫所指,万刃所向。若要细究,那些曾称得上意浓情迷的日子,却因时日太久压在不见天光的峡沟深处而驳落,愈加难辨其中真心。 “一视同仁……哥哥,你真的信他的话?你太贪心了。人心之囿,甚于泰山,即使律令,也不过是那虱子上的裹尸布罢了!” 他阖眼再睁时,剑已出鞘。“我的罪,我都认。”涛头长鲸吞吐,汹汹如雷山倾覆,“敖丙年幼,不明是非,族人受蒙,只知行令。一应罪责,与旁无关,我都认下。”他深纳一气,运走周天,而后长剑灌灵,拔身揉上,“在此之前,我有问一问。昔年南明一战,毕方诈死,族妹受人所惑,私联朱雀,以致后军遭袭,龙族死伤甚重。昔日金銮殿上分评功过,龙族以此相抵,领千年大封之责,如今千年已过,尚余百年。” 众仙君疾声厉色,道:“已定之实,还妄想翻案吗!” 敖广冁然而笑:“当年我领中军之将,只知事有蹊跷,已做防备,却不知是谁绕我布置,引狼入室,削我龙族,封我喉舌?”流云奔涌,瞬息万变,他眼前闪过九重阙后那双眼,也确然不曾读清。“我的罪,我自会领受。”他复道,“在此之前,我须向天庭一讨龙族千年冤屈!” 金刚怒目,神君齐伐,他于万军阵前傲然道:“有一话劳诸位带予帝喾——‘千年间,我借犀渠之梦,历千山、行万水,遍尝人间百物。七情拜服,六欲得偿。死生好友,皆伴周身。唯不见君。’” 在他身后,潮海万丈,似应悲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