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太后的乖公主
他说完看向柳年，柳年轻慢的掀起裙摆跪下，双手交叠紧贴额头俯下身子，“臣女柳年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清润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换来两声沉闷苍老的咳嗽声。 咳完沉重的呼吸良久，柳年才听到一道嘶哑苍老的声音响起，“上前来，朕瞧瞧。” 柳年保持着跪伏的姿势恭敬道：“谢陛下。” 说完轻盈起身，李淳赶忙伸手将一侧纱幔掀起，柳年顺势站在了床边，也清楚的看到了龙床上的情形。 头发灰白的老皇帝躺在明黄锦被之中，脸色青灰萦绕着淡淡的死气，脸颊凹瘦双眼浮肿浑浊，布满褶皱的蜡黄皮肤上遍布大小不一的深褐色斑纹，下巴上一小撮胡须稀疏伴随着他沉重的呼吸颤动着。 任是谁见到，只怕都会觉得他命不久矣。 老皇帝蒙着白翳的眼珠转向柳年，在她灼若芙蕖的姝丽面容上定定瞧了许久，视线掠过红润诱人的樱唇，再到纤细修长的雪白脖颈，无一处不精无一处不美，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和贪婪。 此等绝世美人，倘若他还健安，倘若…… 喉咙升腾起一股痒意，老皇帝痛苦的捂胸剧烈咳嗽起来，李淳惶恐的赶忙上前伺候，就连两侧一动不动的宫婢也立马上前，柳年被迫只能远离了龙床。 一阵兵荒马乱后老皇帝终于平静下来。 “柳家女，好……好啊。” 嘶哑的声音疲倦的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没了动静，李淳小心翼翼的掖了掖被角，见老皇帝闭上了眼不再言语顿时了然，悄然拉下纱幔走到柳年身旁眼神示意后向着殿外快步离开。 柳年紧跟上，到了外殿，李淳转身面向她，面上挂着喜悦的笑，恭敬的弯腰道喜：“姑娘好福气，明日姑娘便来陛下身边伺候吧。” 柳年默然，面上却也露出清浅的笑，屈膝道谢：“托大人的福。” “姑娘能得陛下看中是姑娘的本事，奴婢不过是尽了本分罢了，只是往后陪伴陛下身旁当尽心些才是，说不得将来奴婢还得仰仗姑娘提携。”李淳笑着意味深长的道。 “承蒙大人吉言，柳年定铭记于心。”她明白李淳这是在提点她。 老皇帝活不久了，她若当真被册封皇后，待老皇帝薨逝，她便是那金尊玉贵的太后娘娘，便是连当今太子将来的新皇都需得对她礼遇有加。 李淳这是在给他自己铺路呢。 柳年承他的情，不止因为她在宫中毫无根基，需得积累一点人脉，更因李淳身份的特殊，他跟随老皇帝多年，若能多得他的照拂，往后这宫里的日子便不会太过艰难。 “奴婢这便带姑娘去您的住处。”李淳见她这般通透心中更是满意，脸上的笑意也真了些。 聪明点好啊，聪明点才能在这深宫之中活下来。 他刚欲转身，便见养心殿的大门骤然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挟裹着凌冽寒风大步迈入殿内。 李淳看清来人登时跪下，“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柳年赶忙也跟着跪下，“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殿门被关上，吹得人脸生疼的寒气被阻隔在外，柳年只能听到布料摩擦地面发出的窸窣声由远及近。 玄色滚金衣摆停在她面前，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到她身上，似是打量，最后冷漠收回脚步一转向内殿走去。 “起来吧。”沉冷的声音淡淡响起，逐渐远去。 待人消失在外殿后李淳站起身，对身旁的柳年低声嘱咐道：“那便是当今太子殿下，每日太子殿下朝会后都会前来探望陛下，待一刻钟便走，往后你尽量避免这个时间来，省的冲撞了太子殿下。” 柳年默默点头，心中恍然觉得大概太子也不愿看到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才十几岁的继母吧，不然李淳不会特意告诫她。 李淳为她安排的宫殿距离养心殿并不远，只隔了大概一炷香的距离，名为含章殿，并且不在后宫之中。 殿内一应陈设皆名贵非凡，念着她是独身一人进的宫，还为她配了四个宫婢和两个洒扫太监，规制已然快要比肩妃位。 送走李淳，柳年在宫婢服侍下解了身上雪青色的斗篷，揉了揉眉心走到软榻上坐下休息。 殿内烧着地龙，热气熏然，宫婢捧了热茶端来。 柳年接过浅啜一口，目光落到面前伫立的宫婢身上，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香玉，姑娘若是觉得不喜可为奴婢赐名。”香玉恭敬道。 “楚腰蛴领团香玉，鬓叠深深绿，是个好名字，我喜欢。”柳年轻笑，“我初来乍到，这宫中规矩多有不懂之处，你我既有缘分主仆一场，往后定当一心才是。” “多谢姑娘夸奖，奴婢定当恪守本分，一心尽忠。”香玉膝盖一弯便要跪下。 柳年忙伸手扶她，“无须多礼，我非那等看重规矩之人，私下里相处放松些便好。” 香玉浅笑，“姑娘仁厚。” “这含章殿日后就需得劳烦你上心些，若有拿不准的可来问我。”柳年见她是个稳重的便也宽了心，提拔她当自己的贴身宫女，也是这含章殿的一等掌事宫女。 “谢姑娘看重，奴婢定不负姑娘信任！”香玉屈膝郑重道。 …… 柳家女入宫的消息不出一日便传遍整个盛京。 所有人都抻着脖子等瞧热闹，想看看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在宫内会如何。 当今年轻时风流，后宫几十位妃嫔，诞下的子嗣更是有双手之数，排除间或各种原因导致亡故的，现存的皇子有六位，除却太子朱珣居住东宫，其余尽皆赐了封号据守封地，公主却仅有三位，两位已经出嫁离宫，年纪最小的只有八岁。 太子的生母先皇后在诞下太子后伤了根本，没几年便病逝，圣上深感悲痛，迟迟未能再立皇后，这后位一空便是二十多年，不论百官如何弹劾，皇帝俱是不理，后来百官也累了，左不过太子已立，皇室枝繁叶茂，便也没再管。 那时坊间传闻今上与先皇后伉俪情深，更是对先皇后所出的太子爱屋及乌，不愿再立皇后伤了太子的心，所有人都以为这后位恐怕会永远空置了，却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方式选立。 因此无数人目光盯着后宫，想看深得陛下爱重的太子殿下对这位突然占据了他生母位置的女子会作何。 只是左等右等，除了等来柳家女日日尽心竭力为陛下侍疾外，竟是再无旁的消息，平静的让人大失所望，倒是太子亲政后的贤明仁德之名逐渐在民间传扬开来。 养心殿。 柳年耐心服侍皇帝喝完汤药，刚将空碗放到托盘上手腕便被一只苍老干燥的手抓住。 “陛下？”她轻声询问。 老皇帝睁着浑浊的眼看着柳年，手掌摩挲着细腻软嫩的皓腕，慢慢顺着宽袖往更深处摸去。 柳年僵硬着身体不敢乱动，低垂的睫羽剧烈颤动着，抿紧唇强自忍耐。 打从第一日开始侍疾，他便会动手动脚，不是摸摸手便是摸摸腰，万幸的事他也只能这样了，不然柳年真怕自己又动心思去系统商城里买点什么给他直接弄死。 苍老的手一路摸到小臂便没了力气垂落在锦被上，只是这么点动作老皇帝就像是剧烈运动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柳年伸手轻拍他胸口，垂眼不去看那张长满老人斑的苍老面孔。 过了片刻，老皇帝缓了过来，嘶哑的声音满意道：“卿卿当真是朕的福星，自从你来了后朕便觉得身体好了许多。”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臣女有幸能够陪伴身侧便已是今生最大的福分了。”柳年浅浅一笑，皎月清辉般的容颜舒展，美得令老皇帝呼吸又急促几分。 “好好好，有你在，朕觉舒心许多。”老皇帝咳嗽几声，拽着柳年的手仍旧不松，闭了闭眼，突然道：“一月后朕为你举行封后大典。” 柳年垂眸，柔声道：“除了让陛下身体早日痊愈，臣女别无所求。” “你的心意，朕知道，但是朕允了你的自然不会不作数。”老皇帝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浑浊的眼死死盯着她，“朕希望百年之后，卿卿还能够陪在朕身边。” 柳年暗暗咬牙，狗皇帝，一个皇后之位就想让她陪葬！ “陛下福泽深厚，切莫说这些丧气话，臣女只愿陛下万寿无疆。”柳年假笑着又哄了两句。 今日老皇帝精神头确实好，拉着她唠了好几句才拍拍她的手放她离开。 柳年放下床幔，起身快步往外走，拢在袖中的手捏着帕子使劲擦拭老皇帝方才摸过的地方。 她太过专注袖子里的动作，一时不查前方道路，转个弯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抹黑色镶金滚边衣摆，再想停下脚步却来不及，只能闭了眼用尽全身力气停下，却还是轻轻撞进了那人的胸膛。 顾不得许多，柳年赶忙后退两步噗通一声跪下告罪，“臣女一时失神冲撞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就为了日后不用给任何人下跪，这太后之位她也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