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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采原创女主(琴)】 彩云易散(四)

    金乌坠海,谢采进入不系舟时,画舫外只余暮景残光。

    “夕岚果真来此处了。今日被方岛主拖了些时辰,去岛上寻不着你,我便猜测你自己过来了”,他瞟了一眼姜鱼那苍白的面色,转头对夕岚道:“把话挑明了?”

    “嗯”,夕岚颔首,“方乾那边如何说?”

    谢采答道:“他收我为七枚中的白相,但暂时维持现状,做两方细作。”

    “也合理”,夕岚将目光投向姜鱼,“方乾默许我们助你夺回姜家了。”

    姜鱼还未从方才的惊骇中回神,两目木然无光,疑惑地望向眼前二人:“主上……他……?”

    夕岚没有答话,伸手将谢采推向姜鱼,仰头示意道:“给你机会。”

    谢采却不领情,送了夕岚一记白眼,无奈转身,替姜鱼解惑:“我上岛以来从未刻意隐藏身份。方乾…不……如今也当唤他一声‘主上’了,主上他早有关注,却仍然默许你我往来……小鱼,你资历尚浅,终究天真了一些……”

    姜鱼闻言,俯首不语,可只沉默了一瞬,便再抬头看向两人,眼神炯炯:“两位可是同意合作了?”

    谢采取出折扇在手中把玩一圈,缓缓打开,说道:“此事不难,秉着你我如今同僚之义,谢某也当助你一二。可万事不能只讲情义……”

    姜鱼展颜一笑,明丽动人:“阿采欲参与姜家的生意?”

    “沦落寇寨实非我愿,若有条明面上的进项自然是好”,谢采答得诚恳。

    “好说,此后姜家少不了一番人事变动,我亦需要助力,还要劳烦阿采帮衬了。”姜鱼爽快应下。

    谢采将扇收起,朝姜鱼拱手致谢,而后看向身侧的夕岚:“夕岚可有所求?”

    她确有所需,但方才看这二人谈笑间有来有回,也不好打扰,本想先悄悄退下,稍后再提,未曾想却被谢采注意到了。

    “事成之后,我要姜家所有已知的海陆舆图”,夕岚朝姜鱼说道。

    谢采闻言侧目,眼中泛起了些隐晦不明的情绪,但并未多言。

    姜鱼亮晶晶的双眸在这二人身上左右往返扫了几回,颇有些看戏的意味,过了片刻才回复夕岚:“舆图珍贵,好些航线为姜家独有,我可给夕岚姑娘提供拓本,但姑娘切莫外传。”

    夕岚点头应下:“本当如此。”

    几人将后续计划大致定下后,夜已深,姜鱼羸弱,今日之事又太多,至此时已疲惫不堪。谢采与夕岚见状也不好再叨扰,便先行告辞,诸事细节改日在意。

    不系舟停靠之处隐秘,夜色浓稠,唯有天幕零落繁星几点。

    谢采提灯与夕岚并肩而行,朦胧灯光随步伐摇曳,牵动着两人身下的倒影一同聚散分合……

    “时辰太晚,住处难寻,今夜去我那先对付一晚吧。你知我功夫不济,对你也做不了什么歹事。”谢采情绪不高,沉默了一路,待到夕岚欲向他道别时才猝然开口。言罢,也不待对方同意,径自扯了她的衣袖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夕岚有些犹豫:“话虽如此,但是否应当避嫌?”

    “避嫌?”谢采嗤笑一声,旋身凑近夕岚,眼中似带薄怒,:“王夕岚,你现在与我说避嫌是否太晚了?”

    夕岚懂他的意思,但不懂他这怒气,小心说道:“你与姜家主……”

    话还未完便被谢采高声打断:“我与她无意!你添什么乱!”

    夕岚头回被谢采训斥,自知理亏只能噤声低头,任由他牵着走回了住所。

    房中因久无人打理,现下有些积灰,两人又是一通打扫清理。这番折腾下来,真正躺至榻上时,两人虽有些疲惫,可都失了睡意。

    夕岚背对着谢采侧卧在榻上,细细思索着此后的行动。忽而听到一阵布料悉索之声,腰间猝然一紧,就被坚实的手臂从后揽住,并压进怀中。

    身后人将脑袋深埋于夕岚的颈窝,对方似是有些激动,呼吸急促微微带喘,热息不断喷出烫在颈侧,令夕岚心烦意乱,无所适从。

    过了良久,她感到身后人稍稍镇静下来,才长叹一声,说道:“谢伯父与谢伯母应当希望你能找一位温婉恬静的女子,宜室宜家,子孙满堂。”

    “当初他们很是中意你……”谢采闷声回复,嗓音还有些暗哑。

    夕岚缓缓伸手覆上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臂,无奈劝道:“我的脉象你诊过,这具身体残破不堪,无法孕育子嗣,连性命都是朝不保夕。我绝非良配。”

    谢采没有接话,手臂上力道加重,问道:“你欲北上?”

    夕岚回答:“嗯,本来也无意在东海停留这么久。你现下有方乾与姜家为后盾,我可放下心来继续去往北方各地打探。”

    “届时无论有无结果,都回来吧。”谢采言语间无端透着些许落寞。

    夕岚转过身去捧起谢采的脸,温情凝视着他。恍惚间,她忆起初见之时,那个面对满室非议而张皇无措的男童。如今他历经种种磨难,成长为风姿秀逸、神机明决的男子。她不禁还想起了自己儿时的戏言,心中又是一叹,当年是不愿护他一生,现下是不能护他一生了……

    “我会给你传信的。”谢采听她轻声说道。

    房中暗如墨色,可夕岚双眸璀璨,亮过方才夜幕中的星子,犹如耀日,煌煌映在谢采的心头,照出缕缕暖意。谢采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欲亲近那抹暖阳……他正要吻上之时,眼前蓦然一暗,意识瞬间坠入黑甜。

    夕岚轻柔地将被击晕的谢采放倒在榻上,并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随后徐徐俯下身,枕靠在他胸前。强劲有力的心跳震动着温热的肌肤,平稳规律的咚咚声敲在夕岚的耳畔心间,将她裹入了一片久违的宁静祥和。

    谢采与她之间的感情太杂,太重……

    颠沛流离十载,备尝艰苦,家变之前的种种美好早被二人当作浮梦一场,深埋于肺腑。

    此次相遇,彼此眼中所见不仅仅是曾经故人,更是那段本该忘却的前尘,是再也拥不到的慈爱双亲、归不去的美满之家、回不了的康庄坦途……

    是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甚至不敢再回忆的那场陈年旧梦……

    诸多情感杂糅在一处,沉如山海,又来势汹汹,那本不足道的男女之情则被放大,成了唯一的宣泄口。也成了他们在苦海沉浮十载后,所尝到仅有的一丝甜。

    夕岚想不透,厘不清……

    可她知道,自己不该就此沉湎。若她真时日无多,更该身赴心之所向。

    寰宇旷阔,她不欲就此停留……

    ……

    三月后,姜家几任当家陆续在出海时为海寇所劫,少家主姜鱼以雷霆手段迅速将权柄收回。并查出姜家当家被劫是因族中有内鬼与海寇勾结。将那内鬼捉住后,审问才知那几位当家皆在白虎洞的手上。

    姜鱼立刻向方乾请命,侠客岛随即出手派人清剿白虎洞。此战侠客岛完胜,但白虎洞上的海寇刚烈,不甘落败,在被俘前将所捉的姜家人质尽数杀害,而后引颈自戮。

    此战侠客岛虽未折损一兵一卒,却也未能将人质救回,只好绑了其余寇众悻悻而归。

    姜鱼得知长辈们身死的消息后,大恸不已,几度晕厥。此后仍强撑着病体,为几位处理后事,并在灵前起誓,表示自己定当替几位长辈仔细照拂后人,外人观之无不称赞姜家少主孝德仁善。

    半月后,鬼山岛将无人看顾的白虎洞纳入囊中,鬼山会的势力又扩充一岛。

    又一月,王夕岚随姜家商船北上东瀛。

    再三月,谢采于侠客岛的卧底之期结束,携情报依约返回海龙会接任朱雀长老。

    而后,谢采在营营逐逐的奔走之余,念了夕岚两年……

    她如当初承若的那般,确有托姜家的商队定期寄信回来。可内容无比简洁,谢采只能凭那了了数句对着舆图去揣测,她见过哪些人,经过何种事,赏过怎般风景。

    夕岚居无定所,谢采不知她何时会去往何地,无法去信传递自己的眷念,唯有在东海之畔坐观潮水去却来回,痴望天边云卷云舒。

    作为在渊潜龙,谢采最不缺的便是耐心。时候久了,等待便如食宿餐饮般融入了流转的光阴。

    好在他诸事繁多,充盈忙碌也不觉日月漫长。

    借助姜家的航线,鬼山会在原有的劫掠外,还开拓了明暗两处海上贸易。

    明处依托了姜家的文牒,就近处的几个岛国间贩卖一些日常民生用品,虽利益不丰,但熟悉了多条商路,并与各地龙头结交。暗处又与其他海寇吞并争夺,向外走私珍珠、丝绸、金银、铁制品等唐廷禁止贸易之物,获利匪浅。

    一切蒸蒸日上之际,谢采也终于等到了王夕岚的归期。

    她当年北渡东瀛,一路游山玩水好不逍遥。在东瀛诸岛转了一圈后,才继续北上,由新罗经渤海国,最后寻得了北天药宗的旧地。可惜那里已人去楼空,只剩残垣断壁。夕岚也没能搜到太多有用的讯息,和长白山附近的靺鞨族萨满交流一番,学了几则返本自然的静心口诀后,才沿着唐土从安东都护府南下返回。

    谢采噙着笑,一边听她讲述着这两年间的种种,一边替她诊脉,道:“脉象虽稳定不少,但未得根解之法,隐患依旧未除。”

    “能拖一时是一时,我也不急”,夕岚一如既往的旷达,“对了,我给你还带了礼!”随后从袖中掏出一方手掌大小的檀木药盒。

    谢采接过药盒打开,里面躺了一颗沁着莲香的乌色药丸。他认真嗅了嗅,并不能将其中药材辨别完全,问道:“这是何物?”

    “据说是驻颜生肌的灵药,是北天药宗覆灭前的秘药。平卢军节度大使手下的人得了欲献给天子,好巧被我撞见,我就劫走了。”夕岚说得坦然,全然不觉自己犯得是杀头大罪。

    谢采将盒子盖上,摇头笑道:“我是男子,要驻颜有何用,还是你自用了吧。”

    “本是两颗,我已用了一颗,这份是专门为你留的”,夕岚感叹,似陷入回忆,“男人驻颜也极其重要啊。”

    “你……是遇见了何人?”谢采见她这般,犹疑问道。

    “遇见仙人了!”提到此事,夕岚顿时兴奋起来:“渤海国的国师,那位月泉宗宗主年有耄耋,确如青年一般年轻貌美,丰神俊朗,当真天人之姿!”

    谢采没忘,王夕岚自幼便是个看脸的。能让她激动至此,可见那人当真是容貌不凡。思及此处,不免心生酸楚……但,月泉宗宗主?

    “你说的可是月泉淮?”谢采思索片刻后问道。

    听到这名字,夕岚瞳孔放大,惊喜道:“你知道他!?”

    “……嗯”,谢采看夕岚这反应,面上转阴,声音都带上冷意:“约三十年前,此人联合香巫教袭击了冰火岛,劫走了一干武林要犯。”

    夕岚笑道:“看来这月泉宗主与你一般,都是不安分的。他能来东海一回,想必还会再来第二回。今后说不准你二人还能有联手的机会……”想到此处,夕岚盯着谢采的脸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得出结论:“若真有这一日,你怕是要被 ‘艳压’了。”

    谢采被气到胸口疼,反舌讥讽:“你既如此喜欢他还回来作甚?怎不去投靠月泉宗,莫非是人家看不上你?”

    夕岚点头:“我当时确有心偷偷接近那月泉宗主,欲一亲芳泽。”

    谢采:……!!!???

    “然后被他发现,交手了十招,我断了两根肋骨,若不是跑得快,怕是要被他一道内力气劲击穿心肺了。”夕岚惆怅说道。

    谢采静默了好一阵,才小声咬牙骂道:“让你沉迷美色,活该受些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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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正文无关的吐槽时间:

    小传里姜鱼是喊温蘅做“温jiejie”,这个辈分是不是有些乱?抛开温蘅大姜鱼26岁不说。温蘅可是方乾的义妹啊!这么算,姜鱼、谢采、温蘅和方乾岂不是都一辈的了???那方乾把人谢采当干儿子。方乾的侄孙子方子游还喊谢采做“谢叔叔”。子游,你该喊“谢爷爷”的……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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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彩蛋与正文无关,月采相关,介意勿看!介意勿看!介意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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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夕岚一语成谶,多年后谢采果真与月泉淮结盟,在东海搅了个翻天覆地。

    宴席之上,谢采一杯杯灌着酒水,望着月泉淮那张精致的玉面,心中恍惚:如此好颜色,难怪夕岚当初一直记挂……现在自己如她所愿真与月泉宗主合作了,可她却了无影踪……

    席间闷热,酒饮多了,谢采不由有些头晕,遂走至庭院之中吹吹晚风,散些酒气。

    “方才席间,谢会首一直在看老夫?”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采心头一惊:这人功力果真高深,自己竟全无察觉…他转身朝月泉淮拱手致歉:“是谢某酒后无状,唐突月泉宗主了。”

    月泉淮向前走至他身旁,淡淡扫了谢采一眼,问道:“谢会首看老夫时,心中是在想谁?”

    谢采垂眸,顿了顿,才答道:“一位……故人罢了……”

    “故人?还是……不归人?”月泉淮意味深长。

    “这是谢某的私事。”谢采不欲与这人谈及此事。

    “呵”,月泉淮哂笑一声,也不逼迫:“眼前唾手可得的权力与遥遥无期的‘不归人’,孰轻孰重,聪颖如谢会首,应当明白。”

    谢采觉得月泉淮这话说得莫名:“你我之间的合作,与谢某的私事有何干系?”

    “因为,老夫希望谢会首的目光中,除我之外,再无旁人。”月泉淮用微凉的手指挑起谢采的下颌,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

    谢采沉默良久,忽而笑了:“月泉宗主倒不像是感情用事之人。”

    月泉淮也跟着笑了:“谢会首也不像是感情用事之人,可不依旧以酒消愁,对故人念念不忘?”

    “谁人心中没有一两件不忍忘却的往事呢……”谢采喃喃。

    月泉淮伸出另一只手揽住谢采的腰身,将其拽入怀中,盯着他,诱惑道:“不若以新人换故人?其中得失,谢会首该算得清楚。”

    一种荒谬之感涌上谢采心头,当初夕岚不能亲近之人如今却正向自己求欢……

    何等荒唐……又……何等有趣……

    许是酒气上头,谢采的思维有些混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齐齐翻涌而上,淹没过了那最后一丝清明。

    “好”,谢采听见自己如此答道。

    月泉淮倒是没料到这人能这般果决,朗声大笑,而后将人拦腰抱起,跃入夜色之中……

    作者:卡!你们两个跑错片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