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落平生志
上官荼带着小港在咸水湖上泛舟时，肖贝壳坐在大讲堂里，膝盖上放着个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着。她紧跟着导师的思路，详细的记录下导师在这次讲座会上所讲的内容。同时大脑高速运转着，尝试着在短时间内分析出来自己要上台时该怎样讲，才能最融洽的与导师所讲的内容接轨。 地球生物学作为一门新兴的交叉学科，其核心包含了地球科学、地质学、生物学、进化学等内容。其所属的低温地球化学涉及更为广泛，旨在解决涉及地球表面过程、现代气候研究、深度时间等的问题。而肖贝壳的导师对于地球历史的研究特别感兴趣。他所研究的内容包括古生物学、沉积学和生物地球化学，这些知识点不仅仅需要阅读从古到今的各类古生物、地壳运动及变化的相关文献，还需要出大量的野外，掌握化学检测仪器和地质勘测器具的使用。 肖贝壳的父亲肖龛本来的主要研究方向是贝壳学，但因为国内对于该专业起步较晚，贝壳学所能提供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也不足以申请到足够的经费去支撑做更深一步的研究。所幸当时国内聘请肖龛的那所明都的大学正在筹备开启海洋生物学的研究和课程项目，肖龛就这样极为幸运的被招了进去，然后在那所全国知名的院校里一待就是十年，直到该高校打算对于国内的海洋生物学做进一步的研究和发展，才将肖龛调到位于滨城的分校里去教书、做研究。 由于她原来那所在明都的高中不提供寄宿，且在那所高中里待着也不开心，她索性也就跟着肖龛来到了滨城。 也就是在抵达滨城的那一天，她遇到了毕生所爱。她感激他为她低伏的脊背，也感谢他对曾经的她的包容，以及对现在的她的等待。 隆海市的夏日炎炎，自然科学院淹没在院外栽种的一片银杏林中。夏季的银杏还是叶绿色，尚不似深秋时节那一片金黄色的叶浪。 阳光透过银杏叶间的缝隙照射在讲堂内，照的讲台上头发花白的老学者似是在夏日里顶了一头银白色的霜雪。他利落的总结了最后一道知识点，继而从台上走了下来，将讲台让给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肖贝壳抱着笔记本电脑走上台，连接好了自己的PPT在电脑投屏上。她一张张的播放着自己的PPT，开始自己的演讲：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肖北翘，但在上大学前，我一直用名肖贝壳。这个名字来源于我父亲在他读博士期间所主攻的方向。现实原因，他现在不再研究贝壳学，而或许是因为我的名字，让我注定走上了一条与学习贝壳学相关的道路，即研究地球生物学。” “记得是我高三的那年，我刚刚满18岁。站在高中毕业与成年的交接点，我开始第一次深刻的思考，我想要做什么，才能够让我的生命有意义，而我要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做什么，才能够对这个世界有意义…” 高考倒计时七十天，滨城的气温已经与夏日无异。 学校在这一天开始为全高三的学生体检，尽管肖贝壳并不需要高考，但基于她对自己身体健康的考量，她还是决定在学校蹭一波免费的体检。 体检是由班级为单位而进行的，但由于排课表的原因，有些班级拥有共同的某门学科的授课老师的话，为了让授课老师得到更充足的时间备课，会打乱班级的序号排在一起。这其中就包括肖贝壳所在的十五班和上官荼所在的三班。 两个班的同学在体检的教室门口集合的时候，林莉莉见到肖贝壳眼睛一亮。她走上前去，开始询问肖贝壳最近有没有推荐的好读的英文小说。 林莉莉和肖贝壳一样不需要参加高考，她已经因斩获了极佳的数学竞赛头筹，被国内知名大学提前特招录取。所以此时她也没有太大的升学压力，但对于英语的语法和语感，以及海外的文化，她感觉自己还需要更多的了解和提升。 肖贝壳于是开始和她讨论起来最近读的英文小说，由于她逻辑通畅、总结细致，讲解的绘声绘色，连三班和十五班的一些同学都朝她们靠拢了过来，像听书一样的听她讲英文小说解闷。 偏偏上官荼吃了这个哑巴亏，肖贝壳警告过他不许在学校里靠她太近，省的大家会因为他关注到她。此时他闷闷不乐的站在肖贝壳的身后，看着其他同学聚精会神的听他老婆讲那来自遥远的英格兰的故事。 “《蓝色天竺葵》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创做的悬疑小说，趣味与逻辑并行，故事的起源则是像罗曼蒂克小说里的爱情纠葛一样，是一个为爱而采取极端行动的故事。故事的引子由一句谶言开始:‘当心满月。蓝色报春花意味着警告；蓝色蜀葵意味着危险；蓝色天竺葵意味着死亡。’结果一位豪宅的女主人床头的天竺葵在一天早上由粉色变成了蓝色的，她也随之死亡…” “天竺葵的英文是不是hydrangea？就是那种一大团一大团聚在一起，像绣球一样的花？”一个十五班的同学发问，不知道为什么，同时提到蓝色和粉色的花朵，就会让人莫名想到绣球花。 上官荼在肖贝壳身后默默地撇了撇嘴，这个笨蛋，hydrangea是绣球花，天竺葵是geranium，这个故事肖贝壳早在帮他补习化学习题的时候，就给他讲过了。至于他这个学渣为什么能掌握这么偏门的英语植物名称…上官荼脸猛的红了红，想到了自己在明都的旅馆里给绣球花当花瓶的经历，不由得心跳加快起来。 肖贝壳讲着讲着，逐渐轮到了像他们一样站在队伍后排的同学们进场体检。几个同学出来，肖贝壳按顺序入场，由于一次可进两个同学，上官荼紧跟在她后面和她一起进入体检教室。 肖贝壳站在身高体重一体秤上，显示身高为158.2厘米，体重为45.9kg，bmi为18.4上下。肖贝壳接过填好的体检表，走向下一个项目。 上官荼挑眉笑了笑，他对于肖贝壳的一切身体数据都感到十分的亲密与好奇，肖贝壳走下来，他等着数据清零就迫不及待的站上了身高体重一体秤，显示身高为185.7，体重为72.2kg，bmi在21.1上下。这里没别的同学，肖贝壳凑过脑袋看了一眼，暗暗咋舌两人都是人类，却因为基因和性别的不同，导致身型差异如此之大。 她看着只有他们两个学生的体检教室，心里暗暗涌起一股热流，脸颊偷偷爬上一抹羞红。哪怕是婚检都没有这么搞特殊、这么亲密，能给一对情侣单独检测吧？ 上官荼歪着头，神情骄傲的看着她，在场的医生护士皆是外来人员，所以二人也不在意流露出彼此之间的浓情蜜意。 下一项检查是血液检查，需要抽血。上官荼和肖贝壳离开测身高体重的教室，并行着来到抽血的医生面前。收集血液的护士抬眼看了两人一眼：“你俩谁先来？” 抽血检查大概是体检里最“恐怖”的一个项目，肖贝壳耸耸肩：“女士优先。”说着她便坐在了抽血的护士面前，伸出胳膊，护士用夹子夹起一个棉花球儿蘸着酒精，在她的胳膊表皮上擦了擦，给她消了消毒。然后拿起针，毫不犹豫的扎了下去。 …没扎准，肖贝壳的血管太小了，她皮肤很白，弱骨丰肌，血管颜色也很浅。导致护士一扎不中，提起针管又扎了一下，还是没有扎准。连续扎了几次，肖贝壳感觉自己的手臂要被扎成毛利小五郎的后脖颈了，不知道的人甚至都有可能认为她是个瘾君子。 她欲哭无泪，打算说些什么，她身后的上官荼却先一步开口了，他对着眼前的护士说道： “哥，她不参加高考。这个项目干脆就免了吧，”上官荼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只测我的就好。” 他偷偷靠在肖贝壳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对她说：“你要是想查血液，等下一个休息日我带你去医院查。”他轻轻捏了捏她的另一根没被扎的手臂：“不然我攒的钱你不花我留着给谁？” 肖贝壳被他说的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以“不想搞特殊”为由，谢绝了他的好意，请求护士再扎一次。她握住上官荼的手：“都扎的差不多了，今天我不测血这些针孔就白挨了。” 或许是她的温和与坚持让给她测血护士心里放松了下来，他终于把针扎进了肖贝壳的血管里，将血液缓缓的抽出。对于这副情形，肖贝壳是有些不敢看的，她别过头，把眼睛闭上。 上官荼倒是习惯了打架见血，但眼前这样把血缓缓从身体里抽出来的样子看的他也觉得有点不自在。等到肖贝壳抽完了血，上官荼紧接着坐下，挽起袖子，也开始了抽血。 他常年在码头上搬货卸货，晒得皮肤呈浅铜色，不似学校里大多数经常在室内学习的同学一般洁白。他的胳膊肌rou发达，血管凸起，和肖贝壳那一捏就是rou嘟嘟、软的像个布娃娃一样的手腕不同，针头很轻易地就插进了他的血管里，很容易的完成了上官荼的抽血。 紧接着完成了视力检测和听力检测，两人的视力和听力都没有问题。接下来便是男女生分开的体格体检、尿检与脊柱检查，肖贝壳和上官荼不得已暂时分道扬镳，去各自的检测室进行体检。 肖贝壳来到女生的体检教室，看到几个女生已经在那里脱得只剩胸罩和内裤了。她也从容的脱下自己的衣裤，仅着内衣裤的排队接受检查。 她身前两个三班的女同学叽叽喳喳： “刚刚看到上官荼去男生那边了耶，我要找和我玩的好的那个谁打探一下上官荼的数据！”站在前面的女生扭过头，跟站在后面的女生挤眉弄眼，丝毫不避讳肖贝壳能听到。 “哈哈哈哈，他跟你说了不要忘记告诉我，咱们荼哥看起来威武雄壮的，真想有机会一饱眼福他腰带下面的风光啊！”另一个女生玩笑似的说道，边说边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肖贝壳低着头，心里憋了一股子的窝囊气，在心里把面前的两个三班女生已经揍了二百余顿。 另一边，男生体检室里，上官荼也紧攥着拳头，极为不快的看着眼前两个啰里巴嗦的十五班男生。 男生这边大家都脱得只剩内裤，一个男生将手隔着内裤放在了自己的下体上，眼里是色眯眯的猥琐笑容：“唉，你不知道，肖贝壳看着挺瘦的，但是上一次她从我身后挤着过，我感到她胸前那两坨rou可不小，都顶到我了！” 另一个男生也连声附和：“可不是嘛，而且她皮肤那么白，肯定胸也特别白，说不定脱了之后又白又大又软，得让人shuangsi。” 两个男生猥琐的叽叽笑，上官荼眉头一皱，当场吼了出来：“你们妈逼的，说什么呢？！别脏了老子的耳朵！再他妈说一句老子揍死你！滚蛋！”真好，他树立了三年的校霸形象，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对其他同学粗鲁。 果然那两个男生看了他一眼，见居然是全校闻名的老大荼哥，不由得一下噤了声。毕竟眼前这人人高马大的，据说打架跟不要命一样抄着根铁棍乱挥，还在滨城有点家境，真是没事干不想去惹他。 肖贝壳这边倒是温和了许多，她瞄准了医生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和挨着水杯的两张来自两位觊觎上官荼的女生的体检单。她状似不经意的凑上前，胳膊肘“无意”的碰了一下盖子没盖稳的水杯，然后迅速退开，惯性作用下，水杯立刻倒在了桌子上，水一股脑儿的流了出来。 两张体检单瞬间被打了个透湿，上面的墨迹马上被洇的模糊起来，刚刚她们检测出的数字完全看不清楚了。 两个女生眼睛瞪得溜儿圆，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体检单，要知道她们可不想再走一遍流程抽血了。但刚刚的情况是医生没有把水杯放稳，眼前的医生又连声道歉。她们也不好责怪医生什么，只能生着闷气穿好了衣服，重新走回体检的起点，拿了体检单，开始量体重、身高、抽血… 肖贝壳挑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凉凉的弧度。什么叫扮猪吃老虎，什么叫闷声发大财，什么叫1v2，monster kill！ 体检完过后大家就各回各班，由于是整个班的人都在体检，所以大家陆续回班不能达到一下子人齐，这节课干脆就被划为自习。肖贝壳坐在座位上，埋头刷着ACT，却被其中一篇文章吸引。 《Fossils: Timeline of evolutions on Earth》 （化石：地球进化年表） 肖贝壳目光一凝，ACT阅读少见自然记录文章，难得让她撞到了，来看看这篇文章的难度。 她本是抱着挑衅的态度去阅读，但通读下来后，却被这篇不算长的文章里的观点感到惊叹与折服。 “…从最早的微生物到过去的宏伟生物，化石记录使科学家能够拼凑出进化时间表，揭开生命如何进化和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的奥秘…” “…像始祖鸟这样有羽毛的恐龙的发现彻底改变了我们对鸟类起源和飞行进化的理解…随着地球气候和环境的持续变化，生命也随之适应和进化…古代哺乳动物和史前植物的化石让我们得以一睹这些过去的世界，让我们能够重建它们的栖息地和生活方式…” “…对化石的研究不断发现新的发现并挑战有关地球生命历史的现有理论。 CT 扫描和分子分析等技术进步使科学家能够从化石中提取比以往更多的信息，从而为古代生态系统和进化过程提供新的见解…” “…化石讲述了进化的故事，阐明了所有生物的相互联系以及数十亿年来在我们的星球上蓬勃发展的生命的显着多样性。随着我们不断探索和研究化石记录，我们对生命的奇迹和塑造我们世界的过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她突然感觉到，作为一个巨大的整体，地球见证了她们一个个个体的诞生与成长，这是属于她们人类的历史。 而她现在突然也想站在个一个体、一个渺小的人类的角度，去钻研、去探求、去感知与感触地球的历史。 去站在“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的反角度，去脚踏实地的，认知这个孕育了人类这种独特智慧体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