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体老师
卫校的解剖课，应该是每位学生最需要做足心理准备的一门课。 每届解剖课开课前，都要经历一场严肃的开课仪式。 开课仪式也安排在实验楼的大体解剖室。 一进实验楼，新生们就闻见了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越靠近解剖室，这味道就越浓烈。 林子君捂着鼻子，对陈珊道：“这楼里的味道可真难闻，幸好我们早饭都没吃，不然一打进这楼就开始吐！” 她虽抱怨，眼神却滴溜溜转，瞧见那独自走着的简妍打起了主意。 “嗳，简妍，”她拉着陈珊的手走过去，热络搭腔简妍，“你早饭吃了吗？” 简妍摇了摇头。 “我们也没吃，要不等会下课后，我们一起去校外吃点怎么样？” 陈珊安静看了林子君一眼，她知道林子君去讨好简妍的原因。 林子君想进校礼仪队，但校礼仪队管事的崔学姐提出一项要求，要她把同寝室的简妍吸纳过去。 卫校只是个专科学校，但唯独校礼仪队能去参加的一些重大活动，和高中是一样的待遇，林子君虽和简妍不太投契，却看中这样的机会。 这邀约热情得突然，简妍却也没有理由拒绝林子君，两个女孩都等着简妍的回复，她只好点头。 随着打铃声，她们走进解剖室。 因为这届新生都乌泱泱聚集在解剖室里等着开课仪式，人一多，这里阴冷的气氛自然而然稀释了。 她们也见到解剖老师——董老师。 那是位头发花白的严肃老头，他的脸上没有血色，就像皮肤下的血管没有在良好运作，但他身形利落，声音洪亮如钟，指挥她们立刻按班级班号站好。 等人群有规律分散开，林子君和陈珊才看到了正中间放着的那具大体老师。 “大体老师”是对遗体捐献者的尊称。 这个大体老师不知姓名，只知编号，082. 它的头蒙着白布，但身体是赤裸的。 是一名体型较胖的女性。 她从负三十度的冷藏室推出来，硕大的rufang失去了垂坠感，她的四肢被福尔马林泡得僵硬，暗紫色的皮肤没有了一丝生命痕迹。 林子君看到胃里就泛起一阵恶心，不自觉捂着口鼻，她的鼻子似乎此时又敏感起来，最难闻最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是从大体老师身上传来的。 陈珊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一边看那董老师举起了手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妇女笑得硬邦邦的，脸也有些男相，是大体老师生前的生活照。 董老师开始介绍女人的生平事迹。 她从地摊买卖开始发家，又跃身房地产行业创业挖到第一桶金，再然后事业越做越大，曾经拿到过蓉城优秀女企业家的表彰。 虽然董老师想要强调的是女人的奋进品质和奉献精神，但在林子君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听来，又有些不一样的解读了。 这女人没有婚姻，没有子女，空有事业。 最后还得了癌，捐了自己的遗体算是个人生的句号。 成功女人，这标签真禁不起琢磨。 “……‘大体老师’的捐赠，对医学科研和教学的不断探索与前进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我们要永远铭记和感恩他们造福社会的无私精神。” 董老师带着她们致意。 致意过后，董老师上前一步，伴随着众人倒抽凉气的声音，揭下了大体老师头上的白布。 大体老师脸色也是紫的，嘴唇微张，阖着眼皮，毫无声息。 和照片一样，这张脸并不能说好看，但是她的眉毛很利，实干家女强人的品质似乎能从那两道浓眉中透出。 最初的惊骇过后，林子君倒是无谓起来。 她扫眼到大体老师的脚趾，那对肥厚的脚趾竟然涂着女人味十足的鲜红指甲油，和她的遗容并不相配。 有个怪诞的念头在林子君脑海中应运而生。 她突然想给大体老师的脚部拍一张照片留存。 林子君有不少已经不上学的玩伴，之前他们看她的分数能上卫校，便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卫校的作风问题。 她可以吓吓他们。 那暗紫色的皮肤和鲜红色的指甲，估计发给哪个嘴碎的人都够他们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这人群稠密的开课仪式也是最后的机会，以后的解剖课都是分组来上，偷拍大体老师很难不被发现。 林子君慢慢从白大褂里，摸索她的衣服内袋里的手机。 她没忘先关了闪光灯，侧身一探，大起胆子从白大褂的袖口里抓拍了一张大体老师的脚。 ＊＊＊ “简妍，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进礼仪队？” 下了课，简妍跟林子君、陈珊出了校门，点了菜，三人随便吃了吃。 林子君兜了几个圈子，终于提到校礼仪队这事上了。 一旁的陈珊也在吹风：“简妍你别犹豫了，你知道这机会多难得吗？那校礼仪队的崔学姐可是咱们学校的校花，人长得漂亮，还很有背景，她能拿到一些活动机会，一般的高中想去还去不成的，你如果跟子君一起去，你们俩都能挣个外快。” “礼仪队的活动一般是在周末？”简妍忽然问。 “周末有，平时也有，你是担心占用周末的时间？” 简妍不说话了。 其实她是想让周末有事可做一些，否则周末回家，又是跟爸爸共处一室。 “我再考虑一下吧。” “你别犹豫，新生申请就这几天哦，要是错过的话……” 林子君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珊推了推手臂，示意她不要心急，不然会有反效果。 陈珊指那街边的服装小店，缓声问道：“我和子君等会要去逛逛，你去吗？” 简妍默了默，还是摇头：“那我先回学校了。” 看看，反效果说来就来。 两道视线目送着简妍离开，林子君和陈珊才说上了闺蜜间的小话。 林子君咋舌：“她一直这样软硬不吃，我该怎么办？” 陈珊却道：“不然你就攒个局，把崔学姐和简妍约到一起去，让崔学姐自己去游说简妍，你也算出力了。” 林子君眼前一亮，笑道：“也是个办法。” 说罢，她掏出手机，突然想给陈珊显摆她在解剖课上拍的照片了。 陈珊这妮子遇事冷静，没见过她有什么恐惧的表情，刚刚在解剖课上也是目不斜视的，模范学生的样儿，她应该吓不着陈珊。 不过她还是心痒想试试。 她解锁手机，点了图库。 最新一张照片蓦地放大。 林子君视线一僵，那张偷拍的照片让她突然脸色一变！ 啪一声，手机被她失手摔到了地上。 偏偏那手机掉下来的时候是反着扣到地面上的。 陈珊奇怪地看了一眼林子君，又看了那摔在地上的手机，问：“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林子君反而不敢说话，她的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掐住！ 她木木地俯下身，把手机捡起，一时不敢打开，她满脑子在想刚刚看到的画面。 由于缩略图急速放大到撑满整个屏幕。 她看到了一对移动的眼睛！ 手术台下有一对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