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野蛮之人
你想，小师弟这话定时在阴阳怪气，暗讽于你。 那怪物只能被昆仑玉牵制住片刻，不多时，你们俩身后就追上来许多条“尾巴”。 不过好在小师弟这时内力充沛，状态极好，虽正面打不过，但跑还是跑得很快的。 他看着并不是十分壮实的样子，方才你脱他衣裳时，看到的腰肢也是劲瘦修长的。 壮实有力的男子应当是虎背熊腰的壮汉，但小师弟虽与这四个字完全不搭边，却竟能这样一边疾步奔跑一边单手将你托于臂上，连晃都不晃一下。 你从他的肩头向后看，一边抓着他的衣襟避免自己掉下去，一边暗中掏出怀里的符纸来，抬手轻点，将符纸远远打在那怪物胸口上。 火焰从符纸烧到了那怪物破破烂烂的衣裳上，也算是绊住了几个。 已经快到村口了。远远望去，本应等在村口的众弟子均已不见身影，只剩一个小师妹被留在这儿守着那颗小师弟留下的、以他神识所化之灵树。 身后的怪物似乎不能出村，不甘地被留在了后面。 小师弟托着你，运轻功踩着树枝前进，几息之间便落在了那小师妹和灵树旁。 小师妹看见你们俩眼睛一亮，喊道：“大师姐！二师兄！” 你们门派排位不十分讲究先来后到，譬如你师父是上清道者，你就是“大师姐”，小师弟虽入门也不十分早，但入了上清道者的门，便只作“二师兄”。 小师弟面不改色地将你放下，朝那师妹点点头问道：“其他人呢？” 师妹解释道：“方才师兄的灵树骤然枯萎凋零，众位师兄师姐都遵照二师兄的嘱托撤离回宗禀告长老了，只留我在此等候大师姐和二师兄，交代给我说若半个时辰还无人出来，我便也要撤离了。啊！幸好你们回来了！方才吓死我了！” 枯萎？ 你疑惑地看了看那地上生长得郁郁葱葱的树。 师妹顺着你的视线，也看到了那树，喃喃道：“说来也怪，这树枯萎后，不过半柱香的时候，便忽地又开始抖擞，落了一地的叶，又长了一地的叶。最后忽地从顶端冒出一颗透红的果子——” 她从怀里掏出一颗艳红的果子，那果子皮似是十分地薄，里面竟然像是软的，流淌着汁水。 师妹疑惑道：“然后那树便重又活了过来，果子倒是掉地上了，师兄，不知——” 不好，这树由小师弟神识所化，随他生而生，随他死而死……你立即抢过果子来，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咳，师姐看看。” 你正装模作样地观察那果子的样子，身旁小师弟却弯腰对你道：“师姐不必疑虑。这果子甜的，你吃了罢。” 你疑惑：“甜的？” 小师弟不在一地点点头，“是，汁水都是甜的。咸的方才已叫师姐吃干净了，现下只剩甜的了。” 你呆了半晌，疑惑地问：“咸的？何物是咸的？” 小师弟顿了一下，忽而垂眸看你。 “……师姐若好奇，下次用舌尖尝尝便知道了，可好？” 你觉得他的话怪怪的，但你没听懂，因此摇摇头。 “才不听你胡诌！” 你们赶紧在此地留下结界与标识，迅速离开这里回到宗门。 回宗门后，你与小师弟第一时间将你们在那村子里的所见所闻禀告给了长老。长老说，在接到小师弟传音求救之时便已派了人手去探查解救那尚且不知所踪的入门新弟子。 你与小师弟均无功而返，但好在也没受伤。略休整了些，长老们便派你们重新前往那刘家村，前去协助同门。 “你二人负责鬼月出巡，却未能护好同门，反倒意气用事，险些自陷险境。这是你二人的不称职。” 你们俩都低着头。 “但，你二人为我门中道者门徒，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我们也很高兴。” 小师弟刚入门不久，这句“看着长大”一定不是对他说的。 你猛地抬头，对上了站在中央捋着胡子的二长老的视线，苍老而温润。 他慈爱地看着你。 “去吧，此次再去不可再冲动轻敌，切记不可单独行动，明白了？” 你与小师弟都道：“明白。” 这一次临行前，你们照例再次去谒见自己的师父。 只是这次，你全程心不在焉地给师父磕头，心不在焉地禀报自己与小师弟的行动，并说了二长老派他们再次前去探查的事情。 二长老…… 你真的没想到，他会那样对你说。你以为他们也不怎么把你放在心上的，未曾想到原来你在他们眼中也是个孩子。 ……也是，二长老为人最和善不过，门下弟子人最多，也最好相处。当二长老的徒弟就跟当他的孩子一样自在。 而你的师父…… 聊胜于无。 你拜伏在地上，对着师父紧闭的殿门，禀报此行前后事端。 一般来说，师父顶多回你一个“知晓”，就完了。但这回，在你说到那刘家村长甲凶悍的怪物时，你忽然听见了师父的传音。 “……怪物？” 你听见师父的声音。 “可有受伤？” 受伤？这倒是稀奇，师父这么多年都没问过你，今年竟问了这个。 你回：“并未，但小师弟此行折损了佩剑和昆仑玉。” 你想，你竟还好心替他报失物，若是师父一时好心赠了他新的，他可得记你这个好，往后用他双修时也少折腾些。 师父：“……除此以外？” 你想了想，又回：“师弟还损了件鲛纱法衣。” 小师弟仍然跪伏着，一字未言。 他的衣裳也不是破损了，主要是弄脏了。但师父既然问了，你便也好心地替他夸大些报了上去。 师父沉默了会儿，你都以为他没什么话说要自行退下了，他却忽地又道：“除此之外？” 你打量小师弟全身上下，自觉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摇摇头道：“没了。” 师父：“……知晓。” 熟悉的感觉。 你终于松了口气。 你立即道：“徒儿告退。” 你拎着小师弟的袖子把他一起拽下了殿门，离开之时似乎隐约之间听见了身后殿门开合的声音。 但你回头去看的时候，那殿门仍然如往常一般紧闭，巍峨轩峻。 你心想定是自己看错了，故而不再深思。 这一次，小师弟领了新的佩剑，与你同往刘家村。 只是你们还未到达村口，便远远见到那村子的方位一片火光。 你们吓了一跳，立即冲过去查看。 凑近了你们才看见，原来，那并不是火光，只是肖似火光的金色结界，上面流淌着熔岩一般的火苗。 而村子前，正有两拨人相互对峙。 一方是你们门派的诸人，均以手执剑，严阵以待。 而另一波……你大惊失色。 另一波人均人高马大，赤裸上身，铜色肌肤，无论男女皆佩戴者金质的耳环和缚臂，脖子上和肩膀上都纹者颜色奇异的刺青纹路。 是……南境蛮族！ 蛮族多阴毒蛊术，隐秘诡谲，不传外人。南境一族祖上传说是蚩尤一部嫡系血脉，人人高大健壮，男女都有九尺之高，食生rou，居洞xue，野蛮而未开化，为中原所不齿。 但…… 他们蛊术却十分厉害，据说最喜炼制阴尸鬼怪，以蛊为线，牵机而控。 怎会有蛮族在此？难道……他们是冲那些长甲怪物而来的？ 你与小师弟落于村口，同门立即提醒道：“当心！快过来些，这些野人手里古怪之物太多，不要凑近！” 你是大师姐，自然要冲到最前。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方到此地，这些不知从哪儿冲出来的野人便冲出来将村子罩住了，全都是火，我们进不去。大师姐，二师兄，这该如何是好？” ……怎会如此？ 你也拔剑，站在最前方，严肃地观察着对面的蛮族一众。 果然……高大。 如同巨人般铜头铁臂。 他们均一脸狠相地盯着你们。而为首的那人，是个尤其壮硕高大的男子。他身上的肌rou块裸露着，如同暗色坚铁，左耳边坠着一个雕刻为太阳花纹的大耳环，长发束于脑后，长眉入鬓，面容野性粗旷。 他傲慢地骑在马上，单手扶着膝盖，金属制成的腰带上坠着环佩叮当的配饰。 他似乎根本没看到面前一众修士举起的白如月光的剑锋，反而懒懒地往地下扫了一眼。 对上了……你的视线。 你还未躲开，便忽然间看见他笑了。 他高声喊了句话，笑得恣意。那些个蛮族听见他的话都一齐哈哈大笑，不怀好意地盯着你们。 但那是蛮族之语，你们根本听不懂。你们所有人面面相觑，直到对面一个女人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对你们翻译道：“王说，” “你们真不要脸，找个小姑娘当头头。看着打不了架，倒是——” 她也挑挑眉，看向你，勾起嘴角。 “——可以带回南境给我们当乖乖小媳妇！” 众弟子哗然。 你心下知道这只不过是阵前打气羞辱之语，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不必当真。但你尚且没想到怎么回敬他们，身侧便立即闪过一道身影。 你愕然，看见小师弟早已拔剑飞身跃起，直冲那“王”的命门。 你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想象一向背书勤谨的小师弟竟然这么快就把长老叮嘱的话给忘了—— 不可冲动轻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