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这人间的夜,为何如此、如此苦涩
有了何京的庇护,再没人来找她的麻烦了。 章若黎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她底子好,又肯学,于是成绩也慢慢恢复到了年级前几。 赵希涵她们也找到了新的“玩伴”: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脸蛋总是红扑扑的,性格有些木讷。 似乎一切都好起来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但章若黎不愿想那么多。对她来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何京一般周五会来接她,带她去KTV或是小旅馆,她的身体渐渐熟悉了情事,变得更加柔软、契合。 有时候何京心情好了,也会随手送她点小玩意儿,包啊,项链啊,她也高兴地收下,不敢问它们的来处。 但世事总是弄人,汹涌的暗流从未止歇。 章若黎的mama回家了,发现了项链、包包和彻夜未归的章若黎。 周六一早,章若黎打着哈欠跨进了家门。 “你昨晚去哪了?” mama坐在小塑料凳上,脸色憔悴阴沉。 章若黎惊呆了。 “妈你怎么回来了…” “我问你昨晚去哪了?!” 何京送她的包砸了过来,摔在脸上。 她捂着脸,不知如何辩解。 “我辛辛苦苦给人看孩子为了谁?” “我辛辛苦苦送你上学为了谁?!” “你现在居然,居然做这种事!你对得起谁?!” mama手指着她,气得后仰,眼看要摔倒。 章若黎连忙去扶,却被她挣开,狠狠甩了一巴掌。 “你这个,你这个…婊子!” “给我滚!” “妈…” “滚!!” “好,我滚,你消消气…” 又是一巴掌甩在脸上,章若黎被推到门口。 “砰!”老旧的铁门在她眼前关上,落了锁。 她蜷坐在门口,从早晨一直等到深夜。 “妈?” 她肚子咕噜噜地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妈我去楼下吃碗面啊。” 依然没有动静,她吸了吸鼻子,下了楼。 面摊热热闹闹的,温暖的灯光驱散了晚春的寒风,她要了碗素面,狼吞虎咽地吃着。 没能注意到一个背包的瘦弱身影,在黑暗里驻足良久,又最终离开。 章若黎再回到楼上的时候,门已经开了。 昏暗的光隐隐照亮楼道,她紧张地咬咬唇,踏进屋子。 “mama,还生我气吗?” “妈?” 屋里没有动静,她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mama?” 书桌上有一封信。 章若黎抖着手拆开,信封被捏得发皱。 “黎黎,mama走了。” 信上第一句话,就逼出了她的眼泪。 “妈!” 她根本没看后面的话,攥着信就跑了出去,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茫然地望。 “妈!” 顾不得行人诧异的目光,她就那么在街上跑起来,喊起来,可她连她去了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那样大的G市,那样大的Z国,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寂寂无名的人,何其困难。 天高地远,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一直跑,一直喊,直到再也迈不动一步,再也喊不出一声。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背着包的瘦弱身影抹了把泪,坐上了前往F市的长途大巴。 最爱的人啊,我们有缘再会。 章若黎疲惫地靠在电线杆上,滑坐下来。 眼泪滴在信纸上。 “黎黎,mama走了。 你不必来找我。 mama想,你也有自己的苦衷。这些年,你爸爸死了,mama带着你东躲西藏,你受了不少委屈,对不起。 学校里的事,mama知道,mama看见过你沾满泥土的校服和身上的淤青,那时候mama的心就像要碎掉一样痛。 mama好想保护你,但是mama没有办法,只好叫你忍一忍,再忍一忍,对不起。 mama爱你,mama好爱好爱你。 你没有做错什么,mama也希望你可以生活得更好一点,更开心一点。可是mama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做这样的事,对不起,mama做不到。 所以mama走了。 mama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要开开心心地活。你的床垫底下有两万块钱,是mama攒给你上大学的,你自己再打打零工,应该够用。 你记得要按时吃饭,好好念书,要戴避孕套,不要碰毒品和赌博,不要随便喝醉,不要轻信别人。 mama希望你能考出去,找份老师之类的工作,那样生活会更稳定一点,但是不上大学也没有关系,做个服务生或者学门手艺也行,只要你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就好。 未来会怎么样,mama也不知道。 人海茫茫,也许我们只是短暂地分别,也许有天我们还会再见。 无论如何,在mama离开的这段日子,黎黎你一个人要平平安安地、充满希望地好好活。 黎黎,黑夜过去,就是黎明。 mama永远爱你。” 女孩号啕大哭。 佛说,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