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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将军刚走,侯府的匪石就来了,还带了两方旧帕子给他。旧帕,旧情也。陈恨给他讲过宝黛的故事,可他这辈子,不想要旧情了。李砚与陈恨,是主仆,是君臣;李砚与陈恨的旧情,便是主仆恩情,是君臣忠义。他上辈子怀着旧情活了一辈子,如今他不想要旧情了,于是他用长剑挑起那两方帕子,把帕子给劈了。圈禁陈恨的第二个对策就是圈禁他,关起来,囚起来,锁起来,怎么都好。这天晚上李砚练了很久的剑,回养居殿时和衣便睡。果不其然,他梦见了上辈子的场景。上辈子的永嘉元年除夕宫宴,镇远府的吴小将军趁着三分醉意扶着桌案站起来,抱拳道:“臣领诸位世家公子给皇爷舞一曲。”毕竟是他登基的第一个除夕,热闹些也好,李砚便点头应了。也正是他点头的这一个瞬间,一个不防,跪坐在他身边的陈恨就跑走了,他混进世家公子的队伍里去了。是拟战场战争的舞蹈,舞者面带彩绘的面具,做凶恶状,手持长羽做长剑,腰间佩碎玉贝壳,做兵器相击发出的声响。世家公子挺拔俊秀,可是陈恨,却是早早的就被世家除名的人物。但还是他最好看。李砚多吃了两杯酒,酸唧唧地想道,正因为他被世家除名了,因此他不是世家的人,他是皇爷的人,是皇爷一个人的人。帷帐后琵琶声动,排成队列的世家公子手持长羽,都做持剑姿态。都带着面具,但李砚认得出他,他的身形是刻在李砚的脑子里的。陈恨在他眼里,就好像神仙一样。旁的人都是虚的,都是神仙身边萦绕的风,掀动陈恨的衣带、衣摆用的。陈恨有些醉了,舞罢后吴端扶了他一把,抬手帮他把面具给解下来,轻声问道:“醉了?”陈恨随他扶着,回了一阵神,稍清明些,就跨上台阶,跑回李砚身边去了。李砚撑着头看他,心想,他的神仙喝醉了。陈恨又坐着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把舞蹈用的长羽也带过来了。酒壮人胆,他用长羽去挠李砚的脖子。老虎么,也是猫。李砚不知道自己的什么动作,让他以为自己生气了。陈恨收回长羽,丢到一边去,另一只手不知道攥着什么,递到他面前,想要送给他,哄他开心。那是陈恨从挂饰上拽下来的一块碎玉,被陈恨的手捂得温温热热的。李砚并不接那碎玉,只是借着拿碎玉的一个动作,扣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很长久的相处,他知道陈恨喝醉了不记事,才敢这么做。后来李砚才恍然大悟,长羽做剑,他把剑抵在他的颈上了,碎玉为凶。此二者,全是凶兆。除夕宫宴结束后,陈恨像只小尾巴似的,拽着他的衣袖,跟着他回了养居殿。高公公奉来温水与巾子供他们净脸,陈恨稍清醒些,便嬉皮笑脸地伸手搭他的肩,努力想把他扣进怀里去。“皇爷,长夜漫漫,去侯府赏花儿好不好?”他们坐马车,随着赴宴众臣的马车一起出宫。临走时,李砚回头看了一眼,他感觉自己好像漏了什么在养居殿。出来得匆忙,二人都忘了拿手炉,陈恨便伸出自己冷冷的手,说要给他暖手。陈恨今晚格外跳脱,双手把他的手拢起来,颇玩味地捏了两下。下马车时李砚走在前边,陈恨又跳起来,把双手插进他的衣领,贴着他的颈子取暖。李砚放慢了脚步随他去,陈恨愣了一会儿,也就把手收回来了。“皇爷,你怎么不生气呢?”忠义侯府陈恨院子里有一棵很老的梅花树,陈恨请他看这棵树。两个人盘腿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陈恨说:“皇爷,我再给你讲个故事。有两个人,也像我们一样赏雪看花,叫做郭大路和王动。”“那个郭大路看着白雪梅花说:‘折梅花若是辣椒多好。’王动说:‘有什么好?’郭大路道:‘这满地的雪岂非正像是面粉,配上几根红辣椒,正好做一碗辣乎乎的热汤面。’”“王动道:‘若是林逋听到你的话,一定会活活气死。’皇爷,你记得林逋吗?就是从前我跟你说过的‘暗香浮动月黄昏’的那个诗人,林逋在他们那儿是很有名的人。然后郭大路问:‘林逋是谁?’王动道:‘连林逋你都没有听说过?’”陈恨自顾自的笑了一阵,好半晌才缓过来,清了清嗓继续道:“郭大路说:‘我听说过rou脯,无论是猪rou脯、牛rou脯,用来下酒都很不错。’”陈恨说完又笑了,笑了好一会儿,又扯扯李砚的衣袖:“皇爷,臣想要梅花枝子。”这大抵算是撒娇。噢,李砚漏在养居殿的是一拍心跳。李砚起身,走到那花树下,挽袖抬手,准备给他折一枝梅花。月光清朗,透过花枝子,稀稀疏疏的落在他的身上。还有刀剑反射出的月光。他环顾,周遭已然围了十来个人。李砚不紧不慢的,折下花枝做剑。他们的刀剑打在身上疼,却不入rou,因为没有开刃。等李砚手中花枝落地的时候,他也就被擒住了。他回头去看陈恨,陈恨却在廊前给他跪下了。他不是认罪,他只是不敢看他。袖中的碎玉滚落,被埋进了雪里。他到底想要什么?这是李砚被关在小楼里一年,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仍旧是永嘉元年的除夕宫宴。李砚向坐在下边的陈恨招手,让他上前来。陈恨很拘谨地在他身边坐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唤了一声:“皇爷。”李砚知道他大概是害怕,并不多看他,只吩咐了一句:“布菜。”高公公将一双象牙的筷子奉给他,陈恨颤巍巍地伸手接了,握了好几回才握稳。手心出了薄汗,他感觉那筷子就像古诗里用来代指女人眼泪的玉箸,握不住。他有一个老师,说玉箸其实是鼻涕,那样就更难拿了,会有心理障碍。陈恨轻声道:“皇爷要吃什么?”“随你喜欢。”陈恨拿好筷子,斟酌着夹了一筷子鳜鱼到他的碟子里。可李砚只看了一眼,也不动筷子。陈恨盯着他想了想,将那鳜鱼又夹出来了,低头挑了刺,再放回他的碟子里。李砚仍是不动。陈恨不记得他有什么忌口,再者,皇爷的忌口御膳房比他熟悉得多,他不吃的东西能摆到这案上来么?陈恨再试着给李砚夹了一筷子别的什么。仍是没动。这人大概是玩儿他吧。他不吃,陈恨也就放开了胆子给他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