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所以我要去
04 就像他们百日誓师那天，下午第一节课才准备好英语文章默写，cao场发出前所未有的欢笑，整个学校都能听见。听着外面的笑声，静不下心默写也是正常，那次去办公室重默的人数翻了一倍多。 英语老师还打趣说，这是高三的活动，等明年才跟你们有关系。 「五月我们对面坐着 犹如梦中 就这样六月到了 六月里青草盛开 处处芬芳」 苜宿草开花了。 我的生日过得有些不合时宜。没能赶上给莫弈生日礼物。 尽管万圣节中秋节诸如此类的节日不管古今中外，一个也没能过上。 其实还是有一个过上了的。愚人节。 “学长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我总不能这样说。更何况，只有上午过愚人节。 一过中午十二点，愚人节的玩笑会变成灰姑娘的水晶鞋。 高考前封教室，要把所有东西都清空。搬了两趟半人高的书才把所有书都搬回寝室，书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 打扫布置考场的时候有点恍惚。明年也要轮到自己了。还不知道首考考得会怎样。 莫弈呢。他会去哪里？ 「七月悲喜交加 麦浪翻滚连同草地 直到天涯」 高考放榜的时候，我顶着太阳伞跟她们跑去行政楼下看光荣榜。 莫弈。有他。 看完榜单又免不了一番讨论，无非是说想去哪个学校考试成绩怎样。 有人问我，你呢，你有什么目标吗？ 我看看光荣榜，说，未大吧。 「他在那里。所以我要去。」 原来那栋高三的教学楼变成了新高一。然后我，真的变成高三了。高一新生招生咨询那天当的行政楼，和我当初来报名的那天一样热闹。新的横幅打印出来挂在了我们这栋楼墙外，我甚至能看清对面高二的拉开窗户，对着我们的横幅指指点点。 和我生物补习的友人A还是那么喜欢在地理课上搭话。尽管他在生物课上一样喜欢搭话。生物老师是个说话带口音的女老师，总会边讲课边走下来拿着书敲敲他的头。 青霄有路。我还是忘不了那句。 首考之后我们仍要上课，于是坐在选修教室打赌，我依旧用着那个坐垫，跟同桌H用草稿纸下五子棋，H是meimei头，经常把头一低头发一挡就开始睡觉。她生物成绩很好，对着发下来的寒假生物卷说，反正我不考了，这卷子不做也罢。 这句话听了有理。于是后桌的友人A也大声说着：“这卷子不做也罢！” 正巧被进教室的生物老师听到，赏了他一记栗子头。 “要是你们首考考得好的放掉生物，这个卷子可以不做。” 我看着卷子，嘴上说着“不做也罢”，转身就发现狂刷选择题的不止我一个。 那天下午。我再一次看见了莫弈。 他们的寒假实践活动，回母校进班宣传。 来了我们班。 班主任笑眯眯看着他，我的眼神在他身上片刻不离。 他换上了私服，休闲风的衣服也被他穿出西装的质感。半框眼镜没有挡住泪痣。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文质彬彬的人能在当初运动会上爆发出那么强烈的力量。 他先是在黑板上播放了一看就是学校提供的PPT模板，让同行的学姐拍好照后把多媒体投影一关，开始随口讲学习上的技巧和趣事，没用几分钟。 友人A是这个班里少数认识他的，问他，“大学好玩吗？” 莫弈笑了笑，“和高中有不一样的乐趣。有兴趣来我们学校试一试吗。” “留电话，留电话！”后桌又开始和友人A一唱一和。 “当然，如果有问题想要咨询可以随时联系我。这是我的电话。”在起哄声里他转身往黑板上写了一串数字。 我记下了。 首考成绩出来的晚上，我在微信搜索了这串电话号码。对面头像是自然风景，完全不像他那个风格的。我再次检查了电话号，又问了同学一遍，确认无误后点击添加好友，留言是想问学长有关首考成绩的取舍，并附上了班级姓名。 好友申请很快通过。 多年后我问过莫弈为什么当初要留电话号码，明明会被很多人打扰。 他说，那样你能有机会来找我。 我说，那万一我不来加你好友呢？ 他说，那我们还可以大学见。 “你就那么自信我会考来和你一个大学？” 他不说话了。只是笑着。我觉得有些不对，继续缠着他问，莫弈，小莫教授，学长，你就告诉我嘛好不好。 “那个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莫弈先是恭喜了我格外突出的生物成绩，然后表示可以选择放弃一下生物去补一下薄弱的科目。 M：在学校的层级里，你的生物成绩算顶尖的那批了，再提高可能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我：好的好的，谢谢学长！ M：今年九月大学见了。祝你高考也一样顺利【玫瑰】 我：【玫瑰】【玫瑰】【玫瑰】 短短片刻交手，我整个人有些紧张到发抖。 不出所料，在返校后我得知H考了全校第一。和她并列的是另一个班的女同学，我低她们两个一分，排在了第三名。这是我高中生涯里生物排名最高的一回。乐呵呵地在选修名单中填了个“不再继续生物选修”，选修课时间跟她们跑行政楼自习去了。 友人A考得也还不错，只是相比我们就有些差距。他得知我们两个前桌双双放掉生物，对我们进行了十二万分的鄙视。 等返校第一周放学坐上车回家，摸到车上手机的第一时间我就给莫弈发消息。 我：不出所料！全校第三！ 对话框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 M：恭喜！ M：在当初选修教室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我：学长跟我不是同一届啊？ M：培优课。 M：我想我应该没认错人。 这下换我“正在输入中……”了。删删打打，我发不出去任何可以用来回复的语句。 他还，记得我？ 最后发出了一句。 我：对的那个时候是坐你旁边来着…… M：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看到了会第一时间回复。 我：【OK】【玫瑰】 比一年一度高考到来更早的是梅雨季、入夏、百日誓师并成人礼和生日。 百日誓师的那天。我站在同样的cao场上，终于懂得了一年前的欢笑是如何响彻整个学校的。 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生日贺文发在社交平台上，从培优班写到首考，从冬日写到入夏。写冬天草木凋零之际，我已幻想过学校草木的葳蕤，她的繁盛。甚至我可以说出我所见的一切:海棠在我印象中是第一个登场；然后紫藤迅速花开又迅速消匿身形；鸡蛋花在食堂前有一株；石楠树今年花期到来比修剪的日期早了一点；道路两旁的应是野栀子，香得如此浓郁。 写我的十八岁，最好是花谢后结的果实，是崇拜后的产物。最好是落日时轰轰烈烈的晚霞，这样，晚霞过后还能看星星。如果没有，做一棵石板路旁的苜蓿也好，永远顽强，永远铭记。 末了添上一句，而我想拗一枝幼嫩的白花，在阴沉天里泛着光，像你，也赠你，赠我的十七岁。 没人知道我是在写他。 但我想让他知道。 莫弈说，祝你生日快乐。 祝君，青霄有路。 05 高考前班里集体大规模携带手机，我晚上窝在对面床铺里用她的手机给莫弈发消息。 我：快要高考了。 M：嗯？偷偷带手机进学校了吗。 我：对的，用一下，等下马上要还给人家的。 M：【恭喜发财】 我：啊？怎么突然。 M：讨个彩头。忘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现在补上，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我：【恭喜发财】学长也要期末考了吧，也祝学长一切顺利。 等收到莫弈点开红包的消息提示后，我才点开他发的红包。 我：这么多？ M：好事来临的远比你想象中要多。 我：接你吉言！这笔钱就请同学们吃东西啦，会转告她们是学长请的！【玫瑰】 我：不早了，学长也去睡吧。 再三考虑，最后端盒了学校的棒棒糖，甜腻的气味久久包裹住我，包裹住整个教室。 高考前的黑板报写着每个人的祝愿。 我偷偷写了两条。 「要看一整日的烟花。」 「山顶见！」 烟花是教务处主任兼数学组组长说的，要是今年比去年考得更好、KPI更高，就放他一整日的烟花，给环保局的钱，学校会出。 山顶再见了。 这次苦夏远比以往每一次都来得更重，一整天一整天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正式考试前几晚就封了教室搬到行政楼去自修，校园广播换上了熟悉的英语听力试听。 我在办公室里哭得昏天暗地，无他，地理老师刮痧下手太狠而我又中暑太深。 从那以后每天有事没事来两颗藿香正气。求心安。 考数学前一晚，我第一次去问数学老师问题，温温柔柔的数学老师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去找她问问题，并感谢了我在语文课上用便利贴折的花。 语文老师在一边说着，她倒是经常在晚自习来我办公室，一群人一待待一节课，对着空调口就是猛吹，也不知道是来蹭空调还是干嘛的。 主科里语文最拿的出手，却也最爱在语文课上做手工，抬头看老师做的简易版PPT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个月里折了一整罐。 拿莫弈钱买的糖人人有份，我的那颗糖纸变成了甜腻腻的千纸鹤，在那个罐子彻底被封存之前屹立在最顶端。 高考结束的毕业聚餐后他去新疆支教了一年。语文组组长暂时变成了另一个老师。 高考最没实感的是高考生，就如最紧张的时刻是高二为了高考收拾教室那天，我站在班级门口，隔着一整间教室望向高三。 一切都未曾到来却又知道祂即将到来。 我给莫弈写了一沓手写信，在行政楼的自修室里写下了最后一封，拍照留下的记录现在还留在手机相册收藏夹里。 那是当初的我能想到缓解压力的最好方法。 「八张机。青轻玉柳润如丝。汉江濯尽春波媚。香遗囊麝，花旁嗅醉。归去意迟迟。」 高考最后的那天，我留到了最晚一场，考的是地理。考完早的早回家，留着我们几个班学地理的还要奔赴最后的战场。 雨下得很大。连着四天。 等到我上大学的第一年，高考的那天依旧下雨，就像高考前一晚，就像最后那场。 雨伞根本就挡不住这样大的雨势，我们躲进了考场下的大遮阳棚等着开警戒线。泥土味一下子冲刷上来，充斥着整个鼻腔，小腿及以下的裤脚连着鞋袜湿了个彻底。 考场里前半页的空调正对着我的位置直吹，监考老师不知从哪弄来的长杆子，把出风口的扇叶调高。分明是夏天，衣服上水分蒸发带走的热度和布料贴着皮肤的触感让我感到如初春或深秋一样湿冷。 我的生命中势必有无数场雨落下。 打铃交卷的那刻我才意识到，哦，原来高中真的结束了。 我一个人走出教室，外面的雨早停了，雨伞还滴滴答答淌着水，下楼的瞬间与过往无数个片刻重合。 Merry Christmas的贺卡写了二十来份。不同花色的便利签是高中的必备。 日记本几乎一学期一换，内页还夹着不少文学创作和给莫弈的信，只不过没人知道。 高三那年掀起了一阵制作植物标签的热潮，新发下来的语文读本用来夹标签正正好。 莫弈被推成学生代表在台上发言，他说——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