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8) 薛宁行礼离去,按照长孙夫人的吩咐去了马厩把泠儿放了出来。 泠儿没有被关太久,但脸上灰扑扑的,好像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看到薛宁,他安心不少。 薛宁道:“夫人要把你安顿在其他地方,她要去找真正的杨公子回来与少爷和离。” 泠儿惊讶道:“为什么要和离……” 薛宁说:“因为那杨公子不是失踪,是逃婚,他不愿意嫁给少爷,少爷也不喜欢他,这桩婚事自然会取消了,不然对两家人都没有好处。” 泠儿点点头,却又有一点听得不是很明白:“少爷也不喜欢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少爷的心上人吗?” 薛宁闭眼呼了口气,缓缓说:“今日,难道你没听见他亲口说的话?他现在喜欢的人,不是杨公子,而是你。” “什么……”泠儿的脸哗的一下红了,长孙燧护着他的那番话还说喜欢他,实在令他受宠若惊,从未有过那样感动的感觉,“可是……可是……” 可是,他的心中有一个别的心上人,这该怎么办呢? 泠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现在他连自己真正的心意都没有搞清楚呢。 薛宁看他为难的表情,似乎猜到了泠儿的心思。他也不打算多说,道:“总之,你去收拾包袱吧,等少爷这边事情尘埃落定,肯定会去接你的。” 泠儿默默点头。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心里想说的那些话暂时找不到机会说,便先听从了薛宁的安排。 泠儿不知会被送去哪里,有些迷糊地去收拾了一下贴身细软,坐上了停在府邸门口的马车,而薛宁则和车夫坐在前面。 下车后,泠儿吓了一跳,眼前这条花街灯火通明,好不热闹,离他最近的这栋挂满花灯帷幔的楼阁,竟然是醉花楼! 难不成长孙夫人是要把他赶回青楼吗? 泠儿焦急地看向薛宁,而薛宁泰然自若的神情,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薛宁大哥……这里……” “嗯,泠儿,你最近暂时安顿在这儿。” “唔。” 泠儿没有反对,只是心生疑窦罢了。 薛宁望着醉花楼的后门,暗想,少爷从小就养尊处优惯了,不知道该怎么追求一个人,更不知道如何表白,而现在正是让少爷放手一搏的时候了。 他把泠儿从后门领了进去,并叫来了老鸨和管事的人,泠儿此前认识的几个jiejie也来了。 薛宁还有事和她们交代,至于泠儿,她们则让他先去了一间房内放下包袱好好休息,虽然长孙家是把他送回来了,却没说要他在这里接客卖身,这才让泠儿松了口气。 泠儿躺在床榻上,脑海里满是长孙燧的脸,一想起来又想哭又害羞,左右睡不着。过了好久,他听到门被敲响,原来是青楼的几个jiejie要和他说话,进了屋。 “泠儿,听说长孙夫人把你赶回来了。”她们担忧地扑了上来。 “那又如何,长孙家的少将军喜欢他,肯定是要把他接回去的了。”另一个jiejie说。 泠儿对这件事显然没什么自信,没有应声。 “话说,泠儿你和心上人相认了吗?” 泠儿摇头。 “那你喜欢少将军么?” 泠儿正想摇头,又犹豫了,又在犹豫后说:“我……他之前对我可坏了,而且他原本的心上人也不是我,他怎么会忽然喜欢我呢。” “他亲口说喜欢你了?” 泠儿捏着手手说:“他……他的确这么说了,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一个jiejie扬眉吐气地说:“哼,男人就是口是心非的,之前天天欺负泠儿,还喜欢别人呢,现在忽然又说喜欢你,真是三心二意。若是他要来找你,可不能轻易跟他走了,得让他知道你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傻兮兮跟人走的。” “就是就是。” 和jiejie们聊完天,泠儿放心地睡了。 与此同时,将军府上。 长孙燧被关在柴房不过两个时辰,便急不可待想出去找泠儿,又怕爹娘会对泠儿做什么。薛宁回到府上后,长孙夫人就让他去把少爷放了,但必须守着他,不能让他现在就去找泠儿。要等杨引弦回来与之和离,再商议泠儿的去留。 “你说什么?泠儿被送回醉花楼了?”长孙燧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薛宁强硬地拦下了他。 “虽说送回去了,但我已向醉花楼的人交代过,不许让泠儿卖身,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长孙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唯有见到泠儿才能缓解他的担忧。而且,他还没有和泠儿相认,无论如何也得赶去醉花楼一趟。 在薛宁的劝说下,长孙燧总算是挨到了次日,随意地收拾了一番后,长孙燧便出门了。 长孙夫人得知儿子赶去找泠儿,却也没有阻拦,看起来她早有预料。 长孙燧匆匆赶去花街,今日的醉花楼开张格外早,不过正午便开门迎客。 醉花楼是这一带名气颇旺的青楼,同时也是酒楼,规模极大,许多达官显贵都曾光临过这里。这天醉花楼的姑娘们和地坤都站在门口,似乎在宣传着什么。 长孙燧走近一听,原来是醉花楼晚上要举办一场宴席,而她们醉花楼新来了一位花魁,竟要以拍卖的形式卖给客人,而且关于这花魁的身世相当神秘,姐妹们半分都不愿意透露,实在让路过的客人起了兴趣和好奇之心。 长孙燧心有种不详预感,他望向二楼的勾栏,醉花楼新来的花魁打扮清丽地坐在那儿弹琴表演。长孙燧大惊,这个新来的花魁不是别人,正是泠儿。 楼下这些过客图个新鲜,都上前凑热闹,仰着头看向泠儿,对着他指指点点,还说晚上要来醉花楼看戏! 长孙燧当即冲进了楼里,三两步上了楼梯,寻觅了泠儿坐的位置,泠儿被jiejie们打扮得格外漂亮,这身衣裳更是清尘脱俗。 “泠儿……”长孙燧上前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薛宁不是说你不会在这里卖身吗?” “唔,将军!”泠儿回过头,停下弹琴的动作,却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身边的jiejie含蓄地撞了撞泠儿:“泠儿!你家那个将军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泠儿颇觉害羞,正想问将军来干什么。 这时醉花楼里的女子们又缠上了长孙燧,拦下他说:“这位爷,您要是看中泠儿,那就等晚上再来参加拍卖,他可是很受欢迎的。” “拍卖?”长孙燧还对此有所异议,因为此前泠儿本就是醉花楼的小倌,忽然一夜之间成为新来的花魁,必然是有什么内幕。 泠儿没有解释,长孙燧很快就被这群女子给挽着双臂被迫走出了醉花楼。想来今天想见泠儿是不可能了,长孙燧赶回了府上,把这件事告诉了薛宁。 长孙燧道:“这下怎么办?若是还有其他人参与拍卖,就麻烦了,若是动用家里的金库……” 薛宁嗯、啊……地回答着他,显然没什么可着急的,半晌才道:“少爷,其实前些年您存下来不少军饷,正好派得上用场。” 长孙燧敲了他脑袋一下:“是吗……怎么不早说。”他自己并不记得还剩什么军饷,这些钱一般都是交由薛宁和长孙家的管事打理。 准备好了钱,长孙燧便要直奔醉花楼去参加晚上的拍卖了。 “此事你千万不要跟我爹娘提起。”长孙燧警告道。 “知道。”薛宁颔首。长孙燧小跑着离开,看到少爷如此为爱痴迷的样子,薛宁忍不住发出一声“噗”。 这天晚上,薛宁跟着长孙燧去了醉花楼。 泠儿作为“新来的花魁”被拍卖这事儿不假,他此前从未如此盛装打扮,换上了一套崭新的纱衣,头发也是精心梳理过,妆容淡雅,和从前在醉花楼朴素的打扮完全不同,几乎没有人会认出来是他。 其实这件事,泠儿也被蒙在鼓里,他一起床便被jiejie们拉去梳妆打扮,还以为有什么活动,打扮得漂漂亮亮以后才知道,醉花楼是想把他打造成新来的花魁拍卖出去。 “为什么?”泠儿不解这么做的含义。 jiejie们说:“你就别管了,按我们说的来便是。” 醉花楼内,围观的看客们已经坐满了大厅,在大厅内有一个搭建的戏台,随着鸨母的热情介绍,泠儿被推上了台。 这位便是今晚接受拍卖的花魁,由于是刚被卖到醉花楼,还是位处子。最高出价者,便能获得他的初夜春宵,为其赎身带回家了。 醉花楼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谎言,可是谁也没有揭穿此事。 有看客指出泠儿似乎有些眼熟,原本就是醉花楼的小倌,根本不是处子。但鸨母并不在意这些人,只是扶着泠儿说:“哼……!若是不愿意出价,走人便是,别留下来诋毁我们醉花楼的花魁。” 泠儿乖乖坐到了香软的丝绸垫上,戏台上的灯光衬出他脸颊上的红云,实在是羞怯极了,台下的人不由得赞叹,这样清纯的类型在醉花楼可不多见,果真是含苞待放的花蕊。 泠儿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但是人有一些太多了,他一时不敢多看,怕面对那些客人垂涎三尺的猥琐表情。 长孙燧站在人群的末端咬了咬牙,和薛宁在大厅挑了一个低调的角落坐下。 “这么多人,难说会有对手,怎么办,薛宁。” “不要紧,依我看他们多半是看客。”薛宁说。 又是一番小小的演出后,鸨母宣布拍卖开始,立刻便有一个高声从另一桌传来。 “一百两。” 一百两?当有人出价后,台下尽是嘈杂的讨论声,众人对于这个小花魁能卖价这么贵,他们感到十分惊异,断定一定是个水灵的货。 紧接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加价声音,很快就加到了两百两,鸨母满意地笑了笑。 泠儿看起来很受欢迎,台下人里油腔滑调的纨绔子弟比比皆是,还有些上了年纪的富商,似乎都希望为这样一个清纯美人赎身。 若是有人出手抢了泠儿,后果可不堪设想了。 泠儿看向台下,迟迟没听到长孙燧的声音,好像失去了希望,泠儿身边走来两个jiejie说:“泠儿你家将军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还不出来。”另一个jiejie说:“别急嘛,还早着呢。” 泠儿已经被卖到快三百两银子了,这样一大笔钱对普通的商人来说十分高昂,开始有人沉默退出,唯独一个看上去十分顽劣的富家少爷和一个老头还在竞争。 “这个糟老头,多大年纪了竟然还来醉花楼。”长孙燧低声不满道。 泠儿不安地捏住手指,正当泠儿失落之际,长孙燧从后排站起身,一身黑衣,完全没有引人注目。 长孙燧高声道:“三百一十两。” 老富商看到这个忽然半路跳出来的黑衣少爷,自然是不甘,叫价:“四百两。” “这位客人好大气。” 鸨母哈哈一笑,竟鼓起掌来,眼神又飘向了另外两个竞争者。 泠儿看向长孙燧的方向,他难掩笑容,不过眼下不能打招呼。 泠儿的卖价超出很多人的想象和预期,老富商摸了摸胡子,十分享受这被人赞叹的瞬间。而另一个顽劣的少爷犹豫片刻,也不甘示弱地又加上了价:“五百两。” 台下有百姓窃窃私语:“区区一个地坤,怎么能这么贵……” 长孙燧咬牙说:“五百一十两。” “六百两——”顽劣少爷眼神一愣,不悦道,他头一遭在拍卖上棋逢对手,心中十分不爽,不胜压一头是不会逼退另外两人了。 老富商见第三个竞争入场,自己有台阶下,便一声不吭,准备退出。 “六百一十两。”长孙燧咬咬牙接话道。 前面那些客人的围观,纷纷转过头来形成两拨人。 顽劣少爷嘁了一声,呸道:“你是不是专门给醉花楼抬价的?”身边带着的小厮也看不下去,跟着吐槽道:“少爷你可不要着了他们的道,这个地坤哪里值得这么多钱。” 顽劣少爷说:“你懂什么,这一看便是上等的清纯货色,地坤本就少见,这个更是值得带回去好好调教。就是不知道这醉花楼怎么会请来抬价的,分明是想坑本少。” 长孙燧并未解释过多,鸨母赔笑道:“这位客人加价有些慢,大家不要误会,他绝不是我们请来抬价的。” “若真是抬价的,似乎也玩得有点儿过头。”顽劣少爷把玩着一把玉扇子起身,“毕竟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一千两。我看他还敢不敢再抬!” 众人哗然,长孙燧更是额上青筋四起,他哪里来这样一笔钱,再这么加下去他是输定了,即便付得起,难免要动用家里的金库,迟早会被爹娘知道。 长孙燧没有往上再加,台下议论纷纷。 泠儿紧张地望着他,只怕自己要被带走了。 鸨母喜出望外地,即刻让人宣布拍卖终止,jiejie们也着急起来。 这个时候,薛宁竟站起身说道:“一千一百两。” 此话既出,长孙燧也震惊了,薛宁怎么忽然跳出来帮自己拍卖呢? 顽劣少爷则不屑地看过来,他不知是不是又来一个竞争者,还是又来一个抬价的。 薛宁出价完毕,还向那少爷行礼。 顽劣少爷感觉自己是遭到了醉花楼安排的暗算,心情索然无味,到手的鸽子不如就让它飞了,看醉花楼到底是不是暗箱cao作,于是迟迟没有再出声。 长孙燧震惊不已,拉住薛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出价?” 薛宁低声悄然说:“少爷,我是帮您出价的。老夫人给了一笔钱,让我安排泠儿拍卖的事宜。您再加一百两银子,我便不吭声。” “什么……” “这样一来让泠儿的身世清清白白,同时这笔钱买下醉花楼日后成为长孙家的产业,正式改为酒楼经营。”薛宁快速解释道,“至于您嘛,趁这个机会博得泠儿的好感和他相认便是。” 长孙燧短暂地消化了这件事,即刻在鸨母正式宣布之前,扬声说道:“一千二百。” 鸨母拍手贺喜,而顽劣少爷似乎也不打算再参与了,价格总算终止在这一千二百两。 “看来,我们要恭喜这位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