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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的雨点砸下来,掉在帐篷的油皮上,敲得帐下像铁皮鼓内似的闷响。老者似乎也被这雷惊的够呛,半晌道:“报应啊。”但在巨雷之下,总有人是不怕的。就算他做了大逆不道之事。白矢站在汾水对岸的树林里,膝下黑色战马就算见多识广了,还是被这雷声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惊蹄。白矢拽了一下缰绳,居高临下的望着乐莜和他带来的四五个卫兵。乐莜耳边似乎还有滚滚雷声,他吼道:“听见了么?这雷声有多大,你所做之事就有多么亵渎神灵天地!”雨点落下来,白矢毫不畏惧,冷笑:“怎么,你是说这雷要是天罚?若真是天罚,怎么不往这儿劈呢。”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白矢身边的随从中,有站在他身后拿刀的蒋克里,有被雨水浇的更瘦小寒酸的齐问螽,还有一身白嫩肥rou却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最角落的狐逑。狐逑前一日才知道白矢要做的事情,他连忙让人送信出去。他才多大,哪里遇到过这种弑王的大事儿,一下子慌了神,只恨不得长兄就在身边告诉他该怎么办。更重要的是,白矢曾派人回去,想把他二子一女都接出来,到了城外才发现孩子的头颅都挂在城墙前头。蒋家被屠了,但狐家没有被杀,只是他长兄被人押到了曲沃为阶下囚。是长兄向晋王投诚了?还只是晋王心软了?那这会儿,白矢都已经杀了晋王,等他回曲沃,会不会也要把长兄从牢里拉出来,以叛徒为名五马分尸?白矢就算是为了震慑那些想背叛他的氏族,也一定会这么做的。更何况两子一女的性命、下毒被人反算计的恨恼,他肯定想杀人泄愤。他们狐氏又没什么本事,肯定就是拿来被杀鸡儆猴的下场啊!他本来以为阿兄向晋王低头,就算是有条活路了,谁又能料到晋王躲得过战场的刀剑,没死于重伤和下毒,却在祭天之前被卜算凶吉、敬天祀神的大巫给暗算,让白矢活活割了脑袋啊……前头是针锋相对,他缩在这儿就是满脑子想活路。在白矢知道狐氏没有被屠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疏远他了,狐氏苟延残喘这些天也没有用,时运不济,怎么都是要死的啊!他能不能想办法溜回曲沃,就哪怕只能救下阿兄也行,他不管别人,就把阿兄从牢里背出来,偷偷跑出晋国……狐逑实在没办法,满脑子都是这些不切实际的cao作,以至于前头白矢与乐莜的相见,他都没注意去听。乐莜望着白矢,也不知是不是雨水掉进眼里,眼角竟淌下水来:“白矢,你君父将你带在身边教大,我知道他对你偶尔凉薄了些,你若不打胜仗,他便没个好脸色。可你想想那些被驱逐被杀死的公子,想想他还写下告书想要立你为太子。你走时与我说,你再也不回来了——可如今你却割下他头颅,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点,摆在那祭坛之上!你!”大雨骤然,砸在脸上,使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乐莜胸口大痛,几乎要呕出血来,他声音惨厉的指着天道:“他是复国后我大晋最鞠躬尽瘁的王,是你我能四处征战胜利的后盾!你却将他活祭与天!你——白矢!我为何要放走你,你又怎么想着要我来帮你!还不如当日,你把我开膛破肚、把我头割下来罢!”白矢没能说,自己确实有那种打算的。他觉得自己天生少点感知情绪的能力,看到乐莜这样的痛苦,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荒唐可笑。暴雨滂沱,湿了河岸众人的衣衫,白矢也从未想过初春会有这样的暴雨,淋得脊梁冰凉,他反问道:“你不是经常在我面前抱怨他么?”乐莜瞪大眼睛,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他:“是,淳任余那个老东西是事儿多又爱插手,是让我觉得烦……可那只是他性格如此。他就是劳心劳力放不开手!”乐莜满脸陌生的望向白矢。他半晌才道:“也是他将我从戎狄俘虏中挑出来放在军营里,是他让我一个部落子嗣做了大晋将军,我对他有再多抱怨,那当大敌之战我也愿战死,败仗我也愿自刎!你这孩子……竟不懂旁人哪一句是真心实意,哪一句是琐碎之语么?”白矢心底竟泛起一阵恼意来:“当初在战场上我救了他,今日杀他又如何!他还命给我罢了!更何况,你又知道什么。他派宫之茕到我身边来,说做什么玩伴,可宫之茕比我大七八岁,也对我没好脸,就跟个门卫似的天天跟着我,注视我一举一动。后来在我五六岁才知道他是用来干什么的。在我有一日睡着后,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转头问司宫,说‘大君要现在动手?’我吓得肝胆俱裂,只能装睡。还是魏妘挺着大肚子赶来将我抱走,留下我的一条命来!”乐莜哪里知道这些宫闱辛秘,他愣在原地:“所以你才放过王后?”又一道白光劈过,白矢眼前陡然浮现刚刚魏妘大恸的脸。还有她明明知道他意图弑父,却下意识的第一声唤他:“大儿——”白矢不能回忆那两个字,他心底烫的一哆嗦。白矢冷笑声融在雷鸣里:“不过也是杀她不杀她都没有差别罢了。幼时哺育之恩,我是想报恩,可等我入主曲沃,她怕是要发疯来杀我罢。我叫人寻你出来,不过也是惦记你教导我的恩情罢了。”乐莜拔出铁剑,雨水骤急,刚拔鞘的剑,瞬间就被雨水洗出莹凉凉的绿光来:“我对你没有恩情。”白矢皱眉:“虎符我已令人送往曲沃,大军拿到虎符必定会来,就算你是将军又如何?太子已死,我这是给你找条活路,想让你继续做大晋的将军,你莫要犯傻。乐公其实心里知道,谁才能带领大晋杀出重围,夺得生路。就舒那连宫门都没迈出去几步的样子,他做得到么!”乐莜手顿了顿。白矢知道若乐莜不在,他弑父割头流言又传出来,军队看着那字沟里有洗不去血污的虎符,未必真的会完全听他的。但如果乐莜站在他这边,那他胜算就大的多了。风雨交加中,白矢吼道:“乐公又知道什么!我有二子一女留在旧虞,全都被宫之茕所杀!宫氏这一家,多少次将刀划在我脖子上了!你又知道其实淳任余多少次想杀过我!”他喉结动了动,睫毛都被雨水打湿,翻身下马,恳切道:“我若是有哪里比不上舒也就罢了,但乐公觉得如今大楚逼至上阳的情况下,谁才是该继任的那个!更何况舒已经死了,乐公不选我,难道还要离开晋国么?”乐莜用短粗的手指痛苦的扣住了自己的额头。白矢靠近半步:“杀君父是我为了震慑氏族的手段,若是乐公觉得我做的不对,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