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顾千寻仰躺在床上，因绝食而消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像睁着眼入眠的鬼魂，生与死在她这里没有差别。

    惨白的灯光洒在她脸上，她想躲开这无温度的光，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想制造一些噪音来充盈一下这空荡荡的房间，但是这里什么也没有。

    没有可以摔碎后用于割腕的玻璃杯，没有可以将自己悬于梁上的绳索，没有吃多了会口吐白沫的药，没有呛进喉咙里能诱发窒息的水，更不会有人来救她，只有房间角落里的监控一直盯着她。

    三个月前，在她19岁的生日宴上，哥哥没来参加，而她莫名其妙发疯，被关进精神病院，当晚自杀失败，又被哥哥接回来锁在了地下室里，再也看不见月光。

    好可怜啊——顾千寻对监控摄像头扯出一个灿烂到失真的笑容来，她的哥哥好可怜啊，竟然以为这样就可以锁住她。

    她那可怜的笨蛋哥哥，连他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懂，居然自顾自说着什么“不可以、你只是病了”如此一堆废话，然后不经她允许就私自跟着别的女人跑了。

    背叛了主人的小狗，该罚。就算他又重新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也该罚。

    该怎么罚呢？

    当然是让他失去自己最重要的宝藏。

    让他失去她。

    顾晚离开这里有三个小时了，顾千寻算着航班时间，她的笨蛋哥哥应该已经下了飞机，说不定正通过监控看着她呢。

    她闭上那双深邃又空洞的绿色眸子，将身体控制权交给脑海里的另一个灵魂。

    “酒生，就现在，带我回家吧。”

    回到那茫茫宇宙，回到她母亲温暖潮湿的zigong里，和亿万个同胞共享永恒的生命。

    顾千寻笑起来，似在回味那充盈的美好。

    她哪里是想惩罚她的哥哥，她只是嫌这里过于无聊，想回家了而已。

    “乖乖，可能有点疼，稍微忍一下哦。”

    酒生轻声安抚着顾千寻，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起伏，却在少女不知道的地方掺杂了神明的私心。

    回家？回到那个祂无处不在，又无处存在的宇宙里，自此以后再无交集吗？

    祂不会带她回家的，祂和她的灵魂早已交织糅合成一体，再无分开的可能。

    祂要把她藏起来，藏在无尽轮回里，和祂永远在一起。

    相生相伴，永不分离。

    “咿——呀——”

    痛苦的低吟声从嘴角溢出，顾千寻感受着自己的双手攥紧了自己的脖子，窒息感和饥饿感都从骨头里生出嫩芽，开花，结果，在她的皮rou上长成参天大树。

    “哈——哥——哥——”

    她看着监控摄像头，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屏幕那头的哥哥。她笑着，鲜艳如血般的双唇碰撞，吐出最后两个字。

    “再——见——”

    人是没办法掐死自己的。

    但是她的尸体就在棺椁里，带着笑容，那么安详。

    顾晚发现自己已经流不出泪来，干枯的眼眶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刻骨的悲戚。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他们感叹着这个盛大到不像葬礼的葬礼，感叹着顾家对一个养女这般慷慨，感叹着那具尸体带着古怪的香。

    顾父顾母在和来客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间这里早就不是庄重的葬礼现场。

    顾晚抚着冰凉的棺椁，无声轻笑，他知道这是她给的惩罚，罚他听信别人背叛了她。

    有人踩着高跟鞋走近。

    “顾晚，你不要太伤心了，她就是个贱人，脑子有问题，带坏你，还想着和你……”罪孽的词语没有说出口，被顾晚如枯槁一般的眼神和诡异的笑容吓得噎在嗓子里，“你，你怎么了…？”

    顾晚看着眼前安慰自己的女人，笑得更深了。

    就是这个女人，说他的meimei有精神病，把他骗走了，等他察觉不对赶回来时，他的meimei已经不再理他了。

    顾晚轻声道：“我没事，你先走远一些可以吗？”

    不要让血弄脏了他的meimei。

    女人闻言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听话地远离了棺椁。

    一步、两步、三步…

    “好了，不要动。”

    女人停下脚步，回头，是漆黑的枪口。

    凄厉的尖叫声和一声枪响同时划破天空，紧接着是第二声枪响。

    顾晚看着女人倒下，转身跪伏在棺椁旁，对着自己的太阳xue扣下了扳机。

    他那孤独的meimei，痛苦的meimei，生病的meimei，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走在黑夜里，他会陪着她的。

    ——“哥哥，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会。

    ——“哥哥，你骗我。”

    没有骗你。

    子弹穿过皮rou骨头，诱发脑脊髓液振动，奇异的频率变作晦涩难懂的语音，却不是宣布死亡，而是预告开始。

    “欢迎来到【轮回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