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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叛军,这是他坊间的邻人,周里敦认识的。他张着嘴,没能出声。自那一日睁眼醒来,发现京都沦陷时,所有的人都疯了。周里敦茫然地环视四周,外头有人跑过的声音令他回神。“去龙首原。”周里敦的畏惧很快被欢欣压了过去,他扯着姚师望往外走,“听说陛下回銮,留守的禁军都去龙首原接驾了,我特地来寻你一起去的!这几个月乱的很,我没敢随便走动,你可还平安?”听到皇帝回銮这事,姚师望顿时双眼大放异彩,他挣开周里敦,飞快地将玛瑙盒捡起来藏回怀里。“这是什么宝贝?”周里敦道。“书。”姚师望道,“艺文馆的几本古籍。”怕周里敦还要看,他将衣襟一合,喊着周里敦往外奔去,“快走!”龙首原上人潮涌动。疲惫的禁军,仓皇的官员,麻木的百姓,顿时所有人都一改颓丧,脸上焕发着神采,奔至龙首原后,推挤着往御道上翘首期盼。皇帝的大驾卤簿,在郭佶派遣的五千精兵护送下,抵达京都。滚动的人潮中,玉辂,华盖,彩幡,依次而过。闻风而来的叛军不自量力,意欲犯驾,没等摆开阵型,便被滚滚的人潮碾了过去。皇帝在玉辂中,看不清面目,在所有京都人的眼里,他的气魄从来没有如此神武,身躯从来没有如此英挺,面目从来没有如此俊美过!“陛下……”周里敦痴痴地望着皇帝仪仗,热泪盈眶,“姚兄,”他喃喃着,要转身去跟姚师望抒发一下对皇帝的敬仰之情,却见姚师望奋力挤过人群,往玉辂前挪动。“姚兄!”犯驾可是大罪,周里敦惊愕之下,赶紧也跟着挤了过去。姚师望还没靠近玉辂,便被禁卫拿住了,他先是声嘶力竭地喊陛下,无果,又喊固崇,竟真将固崇引了来,揪着发髻把姚师望那张血泪横流的脸抬起来,固崇皱眉,认出了他。“姚师望?”“中贵人,”姚师望激动地浑身发抖,将怀里的玛瑙盒取出来,他如奉仙物似地捧到固崇眼下,“乱贼闯宫那日,在下誓死保住传国玉玺,中贵人请看!”固崇将玛瑙盒上机关一揿,白玉印玺上镌五龙交纽,印缺一角,独一无二,正是国玺。固崇珍而重之,将国玺接过,捧至玉辂前,扬声道:“陛下,国玺失而复得,京都止乱安民,天佑我朝!”顿时群情激昂,欢声震天。皇帝返还京都这一日,因姚师望献国玺这个插曲,禁军与百姓大受鼓舞,又有三辅及京畿乱军苦于朱邪诚义暴戾,弃了义旗,上下同心对抗朱邪诚义麾下番兵,竟然势不可挡,不到半月,将番兵赶出京畿,朱邪诚义伏罪就诛,被乱刀砍死,横尸于西市数日后,消失无踪。弥山大军拔取灵武,横扫朔方,攻伐河西时,晁延寿一面抗敌,一面留意各方动静,闻得朱邪诚义兵败而死,京都平定,晁延寿心头的风向瞬时逆转,拒守武威几日之后,便半推半就地放了平卢军进陇右,无声无息地投诚了。攻破陇右,比弥山自己想的还要快,几乎算得上兵不血刃。他暗自庆幸,带领姜绍、戴度等人进驻武威陇右军治所,受了晁延寿降表。晁延寿投诚投得十分爽快,将陇右、河西两地所有关防、布兵、簿册悉数奉上,各州县守将大多跟风投诚,有些拒不降敌,还没等到戴申大军回援,便被晁延寿带领平卢军攻破城池,或杀或撤,换了一批心腹之人。陇右大军自河东撤退,在途中闻得河西、陇右火速被占,戴申大为震怒,快马加鞭赶至平凉,城头却已经改作平卢军旗帜,守将也换了人,戴申命全军强攻,数日攻城不下,他麾下三四万的人马,马不能一日无草,人不能一日无米,无计可施,依徐采提议原路折返,趁温泌势弱,抢占河东各州县,以作陇右军驻地。戴申自平凉退兵,消息传至武威,弥山知道陇右无虞,这才彻底松口气,解了铠甲,回到衙署,命人大开庆功之筵席。夜幕初降,陇右军衙署里灯火通明,鼓乐大作,百官齐聚一堂。弥山和陇右这些官员都不熟悉,也不爱听他们那些阿谀奉承之词,索性都交给晁延寿去敷衍,自己去了武威城头查看城防。时值冬末,春意将近,马牙山上积雪皑皑,在夜里泛着青白的色泽。弥山负手上了城头,见城垛边已经有人先自己一步,来这里躲清静了。他有些诧异,随即笑起来,“姜绍。”那人回头一看,果真是姜绍。自晋阳到朔方,到河西,再到陇右,弥山与姜绍两个已经混得很熟,光听脚步声都知道是对方来了。姜绍一点也不惊讶,也对弥山付之一笑,两个人脾气相似,没什么可说的,并肩站在城头上看夜雪。“有酒?”弥山作为统帅,连破数城,正是心潮澎湃的时候,见城垛上静静放置了一瓮酒,也不客气,抢过来就喝。姜绍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拦。“这酒真好啊。”弥山感慨地说,饮了酒,浑身暖洋洋的,他靠在城垛上,望姜绍一眼,“别人都在庆功,你一个人喝什么闷酒?”姜绍平静道:“大将军你又为何形只影单?”“那些人说话都是陇右口音,我听不懂。”弥山心情甚佳,又酒意微醺,“我有点想我家娘子了,”他嘿嘿地笑,“她这两天该临盆了,也不知道生出来是男是女。你家是儿是女?”“一子一女。”“真好。”弥山轻叹,又拿过酒瓮。他是春风得意,话便多些,东拉西扯,姜绍却沉默得近乎失礼,只是望着夜雪发呆。握惯了刀枪的手,掌心guntang,他抓了一把城垛上的积雪,攥在手里,感受着冰凉的雪融化成温热的水。他直起腰,用雪水狠狠搓几把脸,呼吸着清冷的空气,他看着弥山,说:“开席了,回吧。”两人并肩走回衙署,刚一进门,一个锃亮的脑袋闪了出来,是杨叔宝,“弥山,”他闻到弥山满身酒气,捂着鼻子往后躲了躲,然后道:“你别急着进去,我有要事要和你商议。”姜绍止步,见杨叔宝欲言又止,他对二人拱了拱手,径自往厅堂去了。杨叔宝把弥山扯到院墙角落里,远远传来厅堂上的鼓乐声,杨叔宝明知弥山此刻有了酒意,不是说话的时候,但他这几日辗转反侧,心里的不安再也按捺不住,他慌里慌张道:“弥山,你这就去杀了晁延寿!”弥山皱眉看他,酒意也退了大半,“杨寂,你这是什么意思?”“晁延寿降得太快,城破得太容易,我心里觉得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杨寂冥思苦想了数日,都没想出个所以然。他总隐隐想起似乎在凉州见过清原公主一事,但又不愿妄加揣测,只能含糊其辞,又异常严肃地说:“你还是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