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Chapter 02 晨风瑟瑟。 身着白色军装、披一件厚重黑色披风的年轻女子笔挺地站在高台之上，沃尔夫冈站在她身后半步，一齐望着眼前秩序井然的三队人马。 “骑兵队负责城外巡防，步兵队负责城内秩序维护与协助重建，术士负责房屋、基础设施的维修工作。”拉维//尼娅的声音不大，指令清晰，“骑兵队——普通骑士在必要时保护平民，及时求援，‘夜枭’可以在必要时清除威胁，但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先；普通术士负责维修被破坏的住宅，‘夜枭’负责修缮、补全残破的魔法阵；步兵队……听从沃尔夫冈的具体指令。” 她微微一笑，语气轻快：“骑兵、步兵由沃尔夫冈总领，术士和所有夜枭听我的。各分队已经排好任务和值班表，照着来就行。请大家好好工作呀。” 救援队员们秩序井然地向各自被指派的任务点散开，沃尔夫冈单手放在胸前，对拉维//尼娅行礼：“那么，我去向温德城的国王汇报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拉维//尼娅笑眯眯地对他挥手。 摄政王雷吉纳德这几天才能从床上起身走两步，即使国王本人明确表达了对他的关怀，并告知他伤愈前不需要去见自己，雷吉纳德依然挣扎着去国王的病床前露了个脸。他们非常客气地互相寒暄几句，国王就让他回去养伤。 此时雷吉纳德步履缓慢地穿行在庭院之中，腹部伤口随着他的动作隐隐作痛，摄政王依然维持着受过良好教育的优雅仪态。 庭院另一侧，身着黑色军装的骑士向他走来，礼节到位地对他行礼：“日安，摄政王陛下。” 雷吉纳德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沃尔夫冈面色如常地完成问候，在他面前站定。他的目光在沃尔夫冈的服饰上一扫而过。这个骑士胸前佩戴着若干枚徽章，其中一枚是矢车菊纹样——他是希尔维斯特的亲卫。 在拉维//尼娅今晨派发任务之前，摄政王默认沃尔夫冈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而拉维//尼娅，只是挂名队长，出于外交意义地到此一游。 雷吉纳德语气冷漠地询问：“任务由拉维//尼娅下达。为什么？” 与沃尔夫冈面对面站着的年轻男人高大挺拔，摄政王的五官很是俊美，但气场强大冷冽。重伤初愈，这位摄政王显得有些瘦削。想到拉维//尼娅与雷吉纳德曾有婚约、而他主动解除婚约、短期内娶妻又丧妻，沃尔夫冈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语气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简略地答复：“队长是‘渡鸦’。” 雷吉纳德一滞，近乎失态地瞪大眼睛。 追随拉维//尼娅的骑士继续用那谦卑的语调说：“您应该猜到了，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吧？” 以沃尔夫冈的身份，并不能出此僭越之言，不过——管他呢。沃尔夫冈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雷吉纳德不爽，拉维//尼娅大概会开心吧？ 就算是为自己国家的公主出口气呗。 说起来，拉维//尼娅和希尔维斯特的关系实在很不好，估计也会一直差下去。每次希尔维斯特有事嘱托于她，都会派遣身边近卫、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沃尔夫冈简直成为亲卫队中专门负责盯梢拉维//尼娅的存在，他们就这样慢慢地混熟了。 沃尔夫冈始终是希尔维斯特的骑士。通常情况下，他不敢保证自己对拉维//尼娅的忠诚度，他们默契地维持着略有上下级之分的同事关系。 骑士单方面认定，眼前这件事不算在“通常情况”内： ——什么人啊，居然主动跟中央王城的长公主解除婚约？长得帅又有权势很了不起么？拉维//尼娅也是超级大美女哎。这摄政王成天板着一张死人脸，好像是喝露水长大一样不近人情，对贵族姑娘们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吸引力吧，居然还挑剔拉维//尼娅？！ 说实在的，五十年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能算是生命中太漫长的一段时间。况且公主成为“渡鸦”以后，她还活着的消息就不再是秘密了。没人是傻子，五十年没见面，并不意味着五十年都不知道拉维//尼娅是死是活。 ——所以，希尔维斯特都没发话施压，凭什么雷吉纳德这么快就主动提出解除婚约、还飞快地娶老婆生娃啊？！有这么管不住下半身么？！ 沃尔夫冈内心吐槽得风生水起，眼皮子也不动一下，神情自然。拉维//尼娅也是个槽点颇多的姑娘，他早练就了吐槽不耽误装正经的好本事。 摄政王喜怒不辨地看着他。 沃尔夫冈是个大高个儿，应该和希尔维斯特差不多年纪，五官端正立体，左侧下颚处有一道短疤，右手似乎只是随意地搭在佩剑的剑柄处，但他胸前的另一枚勋章告诉雷吉纳德，这个亲卫的魔法能力不容小觑。 他们二人无声对视了一会儿，沃尔夫冈一副完全不受威压影响的样子，简直是胆大包天地继续说：“国王派人将她从温德城带回中央王城的时候，没有人觉得她能活下去……不过她做到了。这次援助行动，我方派出‘渡鸦’和部分‘夜枭’成员，相信摄政王已经体会到了我们的诚意。” 雷吉纳德没有什么表情，对他颔首，两人擦肩而过。 走出几步，沃尔夫冈才长出一口气，背部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雷吉纳德站在原地，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牙齿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 夜枭是中央王城战斗力最强的一支秘密队伍。具体人数不明，最高指挥官代号“渡鸦”，由在役成员中身份最高贵者担任。这支队伍的选拔和训练的过程极为残忍，最终成为夜枭的人数，不到入营训练时的百分之一。 另一件没有多少人知道的事，则是夜枭代代只效忠于指挥官、而非中央王城的国王。历任国王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掌握夜枭。 他的想象力实在匮乏。料不到希尔维斯特竟然强行带走拉维//尼娅、把她就这样丢进训练营。 而那个娇气又天真、活泼且聪明的明媚少女，究竟是如何一点点往上爬、最终继承“渡鸦”称号的—— 他不敢想。 拉维//尼娅在雷吉纳德的私人宅邸安顿下来，很自然地把临时办公厅也设在了那里——反正空房间多得很，还给沃尔夫冈留了一间临时办公室。 但当雷吉纳德匆匆赶到时，她穿着一身浅粉色连衣裙，身披黑色厚斗篷，双手空空，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看他翻身下马，她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我有点儿事，先走——” “拉维//尼娅。”雷吉纳德翻身下马姿态熟练而优雅，但落地时不自觉地踉跄几步，皱眉右手捂着腹部伤口，咬牙保持呼吸平稳，冷冷地说，“你要去哪。” 拉维//尼娅对他的伤势视而不见，俏皮又柔和，只管自己继续说：“去贫民区替你收拾烂摊子呀。” 雷吉纳德：“换个人去。” 硬邦邦的，好像在下达命令。 真是遗憾，猝不及防地分别几十年，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拉维//尼娅依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并不是命令，而是真切的担忧。她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姑娘独身走在贫民窟里，如果没点真本事，不知道有多危险。 那个“柔弱而没有战斗力、只能依附于他生活”的她，早就死在五十年前啦。 他明明很好地消化了她不告而别的事实，他主动解除婚约，他此后的生活里彻底没有了她的影子，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现在他应该有一位妻子和好几个孩子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快地解除婚约，狄奥多里克不会有胆子对她下手。 狄奥多里克……拉维//尼娅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眼底就隐藏不住地划过杀机。 沃尔夫冈曾说驭龙者爱她，只是他的成长经历实在悲惨，不懂得如何表达正确自己的情感。拉维//尼娅那会儿刚成为渡鸦，还没现在这么淡定，记得自己迎着夜风抬头看星星，试图让瞳孔里星星的反光掩盖自己闪烁的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近几个月，希尔维斯特也对她说了一次类似的话。 国王唯一的meimei，中央王城的珍宝，当然要待价而沽、利益最大化。风之城的摄政王妃听上去不错，所以曾经的希尔维斯特没有让她解除婚约的想法。但现在，面对驭龙者多年如一日的执着、和他那越发扩大的领土版图，把她送给狄奥多里克，也能得到很不错的回报。 拉维//尼娅已经能很好地把憎恨压在心底，对异母哥哥好声好气地、笑眯眯地问：“哥哥，二十多年说不出一句‘我爱你’，就是你们男人表达爱的方式吗？” 希尔维斯特立刻露出了那种“我说不过你，但你并没有让我改变想法，在我发火前你快点滚蛋”的表情。 算了。是她迁怒。也不该责备雷吉纳德。 不告而别的是她。他有权利做出任何选择。 拉维//尼娅那种要宣泄情绪的想法很快消失了。她安抚性质地对他笑笑：“我会戴上兜帽的。” “……不是兜帽的问题。”雷吉纳德打断她，语气冷冰冰的，惜字如金地不肯解释。 他以前不是这种性格的。或者，只是面对她的时候，才表现得过于冷漠？ 拉维//尼娅的忍耐也有限度，她依然保持着微笑：“雷吉纳德——我在你眼里，很像傻子吗？” “别这么说。”他立刻否认，目光下移，下垂的长睫毛就挡住了他的眼睛。 拉维//尼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从他捂着腹部的手、脖颈和手臂上的绷带、有些绷紧的肌rou处一一划过。他的伤势并没有恢复得太好，这样勉强地快马赶来找她，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曾经对他的感情……都是真实的。 很多时候，她就是依靠着“雷吉纳德还在等我回去”的信念，一次次地挣扎着活下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更加柔和：“中央王城派遣队伍来，是为了提供帮助。安心休息吧，雷吉纳德。” 她戴上了兜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