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狂花

    正如顾续明所猜测的一样，沈黛逃离囚牢之后，第一时间回到父母家里。

    她强忍泪水，言简意赅地道：“爸，妈，我和顾续明的婚姻出了一些问题，你们先到外地避一避吧，给我点儿时间，让我自己处理。”

    沈青松想说什么，被田书君拦住。

    女人忧心忡忡地看着曾经明艳照人，如今却憔悴颓靡的女儿，张开手臂抱住她，长长叹了口气：“黛黛，是不是小顾欺负你了？都怪我们不好，你跟他闪婚的时候，我们应该拦着你的。”

    她们一直见不到沈黛，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已经生出怀疑，只是出于长辈的宽厚和对女婿的信任，努力忽略心里的不安。

    “没有，跟你们没关系……”沈黛贪恋地靠在母亲的怀抱里，泣不成声，双肩颤抖，“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负责。mama，我给你们订了机票，你赶快收拾一下行李，今晚就走，要是顾续明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千万不要……”

    “我们现在就关机。”田书君温柔地抚摸着她瘦削的后背，表现出无条件的支持态度，“说来也巧，我和你爸正准备出去转转，放松放松呢。你不用挂念我们，好好吃饭，注意安全。”

    她又看向紧跟在女儿身后的贺杭，眼里既有担忧，也有慈爱，沉默很久，才道：“阿杭，我们不在的时候，你能替我们照顾好黛黛吗？”

    这是沉重的托付。

    她们虽然相信贺杭的清白，却因他对沈黛的暧昧态度而心怀不满，颇为失望。

    不过，眼下沈黛的状态不大对劲，又不肯让父母插手，仓促之间，确实找不到比他更合适、更让她们信任的人。

    贺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黛，闻言受宠若惊，用力点头，道：“田姨，沈叔，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黛黛，不让她出一点儿闪失！”

    沈黛站直身体，擦了擦眼角的泪，对贺杭的保证有些不以为然，道：“mama，你们动作快点，我先进去换身衣服。”

    晚上，沈黛送父母走进机场，坐回车里，一手搭着方向盘，另一手打开车载电视，专注地观看本市新闻。

    贺杭放的那一把火成功把顾续明送上头条，她看着他像没头苍蝇一样绕着别墅乱转，看着他义无反顾地冲进火里，又形容狼狈地被人背出来，眸光微微闪烁，唇角泛起讥讽的笑意。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贺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到地下室“处理”何阿姨的时候，看见满墙的调教用具和金色的笼子，受到剧烈冲击。

    他猜测顾续明大概有些匪夷所思的爱好，当阴暗的另一面暴露在沈黛面前，她无法接受，两个人产生冲突，终至决裂，这才给了自己绝处逢生的机会。

    他不在乎顾续明的死活。

    多行不义必自毙，顾续明敢伤害沈黛，就该做好遭到报应的准备。

    失去沈黛的日子，对他而言如同炼狱，那样深刻的痛苦和绝望，他不想经历第二次。

    所以，只要沈黛还在身边，只要她还允许他接近，别的一切都不重要，无论放火，还是杀人，他都乐意之至。

    贺杭怀着激动得无以言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偷瞄沈黛，见她微勾唇角，跟着露出一抹笑意。

    沈黛眼尖，看清贺杭的微表情，控制不住强烈的攻击性，语气尖锐地问道：“你很高兴？”

    她还没多少逃离魔掌的真实感，脑海里时不时闪过顾续明疯狂占有自己的画面，因极度的耻辱而满腔愤恨，迫切需要分散注意力，因此将无处发泄的怒火全部倾泻到贺杭身上。

    “你笑什么？觉得我跟他分开之后，就只能跟你在一起吗？”她望着贺杭俊美又错愕的面孔，残忍地打碎他的纯真，把他拖进吞噬了自己的、肮脏又腥臭的血池里，“六年前，要不是你自私自利地玩弄我的感情，说出不想结婚的话，把我逼到英国，我根本不会遇到他，更不会被他强jian。”

    “你说什么？”贺杭在一瞬间从天堂跌到地狱，脸色变得煞白，失态地抓住沈黛的手臂，“黛黛，你说什么？强jian？”

    沈黛在刺激贺杭的过程里得到代偿性的抚慰，揭开陈旧的伤疤，说出深埋在心里的不幸遭遇，末了挑眉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回国就跟你上床？我可怜你，更心疼我自己，觉得那次性体验太过可怕，把你当成止疼药而已。”

    贺杭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眼珠一动不动，薄唇剧烈哆嗦，牙关不停打战，紧抓着她的双手暴出道道青筋。

    “所以……你那时候根本没有撒谎……”他觉得自己跌进冰窟里，从头到脚都不听使唤，冷得钻心，疼得麻木，“你的第一次不是我的……他从那个时候就盯上了你……”

    情敌虎视眈眈，像擅于伪装的病毒一样，无声无息地侵入他们的生活里，骗取沈黛的信任，离间他们的感情，终于再度对她下手。

    而他像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不止如此，他还委托何阿姨偷拍了我们的视频……他当时甚至入侵了你的邮箱，以你的名义发送给我。”沈黛要来贺杭的手机，打开邮箱，“密码多少？”

    贺杭双目无神地看着她的手指，报出一串数字。

    是沈黛的生日。

    他所有的密码，都是她的生日，自青春期开始，再也没有改过。

    沈黛动作微顿，片刻之后，找出那段视频，递给贺杭看。

    她苦涩地道：“我以为视频是你拍的，以为你身败名裂，打算跟我同归于尽，被他的话吓住，这才失去自由，受尽折磨。”

    她知道自己不该恨贺杭，却做不到不恨，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道：“阿杭，我所有的磨难，源头都是你。”

    贺杭本就脆弱的神经，在沈黛的连环暴击下彻底断裂。

    他一边哭一边道歉：“黛黛，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十恶不赦，死不足惜……”

    沈黛被他哭得心烦意乱，正打算阻止，眉头一皱，手指前方：“那是不是双双？”

    曾经敢爱敢恨、爽快泼辣的女人黄着一张脸，穿着半旧的连衣裙，怀里抱着女儿，边看手机边急匆匆往机场走。

    沈黛下了车，隔着马路喊道：“双双！”

    阮飞双眯着眼睛看了她十几秒，和她一样有些不敢认。

    绿灯亮起，沈黛快步走过去，两个瘦弱不堪的女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黛黛，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你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跟贺杭在一起？”阮飞双关心过她，才说起自己的遭遇，“老何和女领导搞暧昧，被我发现，我们俩大吵了一架，我打算回去跟我妈商量商量离婚的事！”

    沈黛见阮飞双的女儿也跟着哭，勉强压住心里的酸楚，把孩子接过来，亲亲她香香嫩嫩的小脸。

    她道：“我这边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顾续明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双双，你把机票退掉，跟我们走吧，我们出去散散心，顺道送你回老家。”

    “行！”阮飞双一口答应，似乎想起什么，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出来得急，连行李都没带。”

    “我也没带。”沈黛又哭又笑，紧紧握住她的手，“没事，只要人还好好的，别的都不重要。”

    她们将贺杭赶到驾驶位开车，钻进车后座，如同一对末路狂花，奔向未知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