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不是

    3

    去医院的路上，谢怜一直抱着那孩子没放手，怕他紧张害怕，就歪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漆黑的眼瞳里，映出了一个蓝白的倒影。

    半晌，他才低下头，道：“……红……”

    他声音又低又小，有点含糊，像是不想说，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谢怜只大概听清了一个“红”字，又问道：“你几岁了？”

    那小孩儿道：“十岁。”

    谢怜只是随口问问，意在打消他的警惕性，听他腼腆地答“十岁”，却是一怔，心想：我还以为只有七八岁，居然十岁了？那这孩子真是很瘦弱了。

    顿了顿，谢怜哄道：“你别怕，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伤。”

    到了医院，医生护士给他检查身体，谢怜问情况怎么样。

    医生皱着眉头，面色不善地看他：“这孩子怎么伤这么重？你是他什么人？”

    谢怜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说：“我是他的哥哥，这伤是我的疏忽，伤势很严重吗？”

    医生瞥了一眼谢怜，见他不像说谎的样子，便说：“可能需要住几天院观察观察。”

    谢怜心里一惊，没想到他的伤这么严重，心中对于戚容的所作所为更加气愤。

    他去医院大厅交了钱，又打电话到家里，让家里的保姆王姨来照顾这小孩儿，毕竟自己还要上学，不能时时照看他。

    小孩儿身上的伤处理好后，谢怜问他：“你家在哪里？”

    他总得告诉小孩儿家里一声，赔礼道歉，负担责任。

    那幼童摇了摇头，说：“没有家。”

    看这孩子又瘦又小，衣服也破旧，总不可能是个孤儿吧。

    “那我去找警察叔叔好不好，帮你找家人？”谢怜想着，万一这孩子是被拐到这里的，那他的家人一定急坏了。

    就算找不到家人，以后也好把他送到福利院之类的地方，免得流落街头。

    谁知幼童却急道：“不、不行！家里吵架，被赶出来了。走了很久，没地方可去。”

    看他极为抗拒的模样，谢怜只好作罢，反正这几天他得在医院待着，先让王姨照顾着再说。

    王姨来得很快，还贴心地煲了汤做了些饭来，谢怜和她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听得王姨唉声叹气，嘴里连连道，这遭的是什么罪！

    临走时，谢怜又进去看了看那孩子，摸了摸他的头，说：“哥哥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那孩子不愿离开他，张开手臂，似乎想抱住他。

    谢怜好笑，又安抚了他一阵，最终在他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走了。

    谢怜还得回去处理戚容的事情，将今天的事情都讲给谢母听，好好管教戚容。

    4

    第二日，谢怜放了学来医院，推开病房门，看见那小孩儿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像是一直在等自己似的。

    一看见他，漆黑的大眼睛里就盛满了惊喜，看得谢怜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

    谢怜走过去，看他的身体已经擦洗过了，还换了一套衣服，不再是之前见到的脏兮兮的模样。

    王姨没在，应该是出去了。

    谢怜在他床边坐下，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那小孩儿摇了摇头，看上去乖得很。

    “小朋友，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红什么？”他又问。

    那幼童注视着他，小声道：“我……我没有名字。”

    谢怜一怔，问道：“你母亲没给你取名字吗？”

    那幼童再次摇头：“我母亲走了。”

    谢怜心生怜悯，问他：“那你母亲以前叫你什么？”

    那幼童迟疑片刻，道：“红红儿。”

    谢怜笑了一下，说道：“你这个小名蛮可爱的，那我就这么叫你了。”

    红红儿似是一跟他说话就腼腆，低下了头。

    这时，王姨回来了，看见谢怜正在和红红儿说话，脸色微变，连忙把他拉到了一旁。

    “王姨，怎么了？”谢怜扭头看了一眼红红儿，见他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小少爷，这孩子有问题！”王姨压低声说，但她嗓门实在是大，即便压低了声音，红红儿还是能听见。

    谢怜一脸尴尬，正想阻止她，王姨又接着说：“这孩子我认识！”

    他惊讶，道：“你认识？”

    王姨略弯着腰，说：“这孩子就住在我隔壁的一片平房里，他邪门的很，刚出生没两年，他妈就死了。有道士给他算过命，说他是天煞孤星灭绝的命！他老子是个烂酒鬼赌鬼，一有不顺就打他哥和他姐，他也没少挨打。去年，他哥也死了，听说是护他的时候一头撞着了柱子！可不巧，前两天他姐也死了，也是因为他，说是……”

    话没说完，红红儿突然翻身滚下床，爬起来大叫一声，狠狠地冲王姨撞过去。

    他声音虽然稚嫩，这一阵大叫里却满是愤怒，仿佛满心都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谢怜眼疾手快拦住了他的腰，把他的身体圈了起来：“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

    红红儿紧抿着嘴，死死抱住腰间的胳膊，犟着忍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那一双睁得滚圆的黑眼睛突然滚下一行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谢怜从背后搂着他，肯定道：“不是你的问题。不是你的错。”

    红红儿猛地转身，把脸扑在谢怜怀里，哭叫起来。

    王姨缓过来，想把他抱下来，谢怜避开了她的手，顺着红红儿瘦弱的脊背，说道：“王姨，你先出去吧。”

    王姨面色微动，只能先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红红儿不抽了，在谢怜的怀里安静下来，他紧紧抱着谢怜，大哭一阵，哭累了，睡了过去。

    谢怜将他放在病床上，替他掖好被子，然后轻声开门出去。

    王姨就等在门口，见他出来，立马上前说道：“少爷，还是把这孩子交给警察吧，要不……”

    她原本想说丢了，但看着谢怜的表情，这句话生生噎在了喉咙里，没说出来。

    “王姨，你先回去吧。我再找个人来照顾他。”谢怜微皱着眉，显然是对她刚刚在病房里说的话有些不满。

    王姨努努嘴，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走了。

    但是他们谁也没想到，红红儿连夜逃出了医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