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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十分难看,无论齐腾说什么,他都只是摇头,缓慢但坚决。黄梓瑕还在迟疑,李舒白已经拍了一下她的肩,说:“跟我来吧。”他带着她走过清晨的街道,向着他们走去。黄梓瑕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就像一个小厮模样。就在快走到他们身边时,李舒白在一个摊子边站住了,说:“来两个蒸饼。”他们看着老板拿饼,背对着禹宣他们,听到他们两人依然在说话——齐腾说:“禹宣,我实则是舍不得你的才华。其实你我平日交往不多,但对于你的学识,我是最仰慕的。如今黄郡守一家早已死光了,你光靠着郡里发的银钱补贴,能活得肆意么?范将军是爱惜你的才华,所以才请你入节度使府,一去就是掌书记,而且年后就转支使,这是将军亲口说的!”禹宣声音冷淡,似乎完全没听到他说的重点,只说:“黄郡守一家未曾死光,还有一个女儿呢。”“嗤……黄梓瑕?她敢回来,还不就是个死?这毒杀亲人的恶毒女子,她也能算一个人?”齐腾嗤笑着,腔调不软不硬,“当初还是你向范将军揭发了她,怎么如今你还提起她来了?”禹宣沉默片刻,然后转了个方向往前走:“我还有事,失陪了。”齐腾脚跟一转,又拦住他:“哎,你还能有什么事?省省吧,人都死了半年多了,你三天两头去黄家墓前洒扫烧纸干什么?不过是个义子嘛,官场上培养后继助力而已……”禹宣的声音陡然变冷,如同冰凌击水:“我本是一介微尘之身,哪敢接近范将军?请你帮我回禀范将军,今生今世禹宣不过一扫墓人,不敢踏污节度使府门!”“呵呵,你还真高洁啊。”齐腾冷笑,讥嘲道,“听说你被郡里举荐到国子监任学正时,与同昌公主打得火热,差点就借裙带关系爬上坦荡仕途了?可惜啊,时也命也,怎么偏巧同昌公主就死了,你又灰溜溜回到蜀郡了?这一回到蜀郡,在长安做的事情就全忘了,又成了圣贤一个了?”“两位,蒸饼出炉,小心烫手。”蒸饼摊的老板将饼用芋叶包了,递给他们一人一枚。李舒白看见黄梓瑕伸出去的手略有颤抖,便替她接过,在她耳边说:“再看看,别出声。”禹宣也没有出声,他只站在当街,长出了一口气,许久许久,才说:“我此生,唯求问心无愧。”“哈哈……哈哈哈哈……”齐腾大笑起来,他笑得太过激烈,差点将身边卖桃人的担子都打翻了。等旁边好几个担子都赶紧挪走避开了,他才指着禹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问心无愧……哈哈哈,你当然活得问心无愧!因为你要是有愧的话,你早死了!”禹宣不知他这句话何指,只冷冷地看着他。齐腾拍着身旁大树,笑得不可遏制。禹宣在他的笑声中,终于觉得一股阴寒的气息从自己的心口慢慢泛起来,游走向四肢百骸,最后像针一样扎向自己头上的太阳xue,痛得不可遏制。他捂着自己的头,那里血管突突跳动,让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听见齐腾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诡异又嘲讽地问:“你还记得,我那条小红鱼哪儿去了吗?”禹宣愕然睁大眼,那双一向清湛明净的眼睛,如今已经充满血丝,瞪得那么大,惊惶而茫然,仿佛窥见了自己不敢看破的天机。“唉,你看,我本来只是想给你谋个好差事,谁知你却这样对我。”齐腾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颊,“回去好好想想,我等你消息,毕竟——其实你我交情还不浅呢。”禹宣咬紧牙关,嫌恶地将他的手一把打掉。齐腾又笑出来,此时的笑却已不是刚刚那种狂笑与嘲笑了,恢复成了脸上一直挂着的温和含笑模样,说:“多心了吧,我又不是温阳,怕什么。”说罢,他拂了拂衣服下摆,便向节度使府走去。这一场争执就此结束,只剩得步履虚浮的禹宣,排开看热闹的众人,独自向着街尾而去。也有人指着他的背影说:“他不就是禹宣嘛!当初说郡守府中日月齐辉,一位是郡守千金黄梓瑕,一位就是郡守义子禹宣。这一对璧人交相辉映,都是惊才绝艳人物,蜀郡人人称羡,想不到短短数月时间,竟变成了这样。”黄梓瑕默然站在街边,许久,才转头看李舒白。他从她的手中取走一个蒸饼,说:“走吧。”原本香甜的蒸饼,此时味同嚼蜡。她想起自己已经吃过早点了,但那又如何,她木然又咬了一口。李舒白带着她,一直往前走去,一路跟着禹宣。禹宣踽踽独行,直到快走到城门口时,才感觉到身后有人,慢慢地回过身看他们。李舒白向他说道:“幸会。”神情平淡,仿佛真的只是在路边巧遇一般。禹宣点一下头,看向黄梓瑕。黄梓瑕真是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自己还手捧着那个蒸饼,而且不知不觉已经吃了大半。她捏着那个蒸饼,扔也不是,吃也不是,最后只好捏在手中,有些尴尬地朝他点点头。还是禹宣先开口,问:“两位何往?”李舒白说道:“我们到成都府多日,还未曾游赏过周围风景,今日抽空过来寻访一下城郊胜迹。”禹宣也只顺着他的话说:“是,明月山广度寺是蜀中古刹,山间奇石流泉,茂林修竹,景致非常,颇值得一玩。”黄梓瑕点头,说:“我们也想去拜访一下沐善法师。”“沐善法师与我相熟,我倒是可以引见。”禹宣说着,示意他们往城郊而去。蜀中山多险峻,明月山更是气势非凡。沿着山脚的石阶而上,黄梓瑕跟在禹宣的身后,一步步往上走着,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天气晴好,他们也曾登过明月山。那时他们并肩笑语,一起拾阶而上。在险峻的地方,她稍微落后,他便回头看一看她,向她伸出自己的手。有时候,她毫不理会,口中说着“我自己会走”,赌气要超过他;有时候,她抓住了他的手,借一借力飞身跳上两三级石阶;有时候,她将路边摘下的小花放在他的掌中,假装不懂他的意思。她去年曾摘过的花,如今依然在道旁盛开。她在经过的时候,无意识地摘了一朵,捏在手中,抬头看前面的两人。修竹般的禹宣,玉树般的李舒白。一个是铭心刻骨的初恋,少女时第一次心动的梦想。一个是足以倚靠的对象,她如今并肩携手的力量。一个仿佛已经是过去,一个似乎还未到来。她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细碎黄花,抬手让山风将它吹送到遥远的天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