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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然而与他纹丝不乱束起的头发、庄重持成的仪态比起来,显得尤为可笑的是,他穿着一身布满大红大紫牡丹花样的衣裳。其实这衣料并不难看,红紫牡丹好似剪下大慈恩寺三月春光,花枝之间更有翠羽的鸟儿嬉戏飞舞,花色羽色俱随目光移动而换,几欲脱出幅面。但是衣服的主人冷若冰渊,却把轻浮的春色喧嚣穿在身上,难免突兀得像个稽优。他一丝不苟地抬手行过礼,仿佛穿得滑稽古怪的不是自己一样,神色冷淡地开口:“不知殿下归来,竟未出长安相迎。”李声闻都不由得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讷讷道:“燕楼主,许久不见……怎么、怎么今日穿得这样……”“花红柳绿?”李天王插话道。燕秋来直起身子,眼皮都未抖一下:“太子殿下今日回长安,是为了何事?”李声闻笑道:“哦,瑛儿也来了?他在何处?”燕秋来冷声道:“臣所迎的惠明太子殿下,就在臣眼前。”“燕楼主眼前的,不过是一已死之人、孤魂野鬼罢了。”李声闻虽在抱怨,语气中却并无怨怼,“你们司天台官员,虽能洞彻幽冥鬼狐之怪,却也莫要看得太清了。切记慧极必伤。”他们一言一语打着机锋,李天王听不太懂,但仍不甘寂寞地上前一步挡住李声闻:“这里只有泾河龙君之妻,没有什么惠明太子。”李声闻“咦”了一声:“泾河夫人也在?我在龙宫叨扰许久,只见贵主,未见夫人,礼节不周,一直颇为记挂呢。”燕秋来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偏偏李天王在言语上吃了亏,不得不祸水东引,颇不识趣地旧话重提:“我说,你为什么穿得这样花花绿绿,如今长安风尚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么?”“托太子……托六郎之福,臣赌输给别人,正在践行赌约。”“文彩靡丽,色艳质柔,这是女蛮国所贡龙油绫罢。看来这赌约,圣人应有亲眼见证。可我鲜少与长安联系……”李声闻低声道,“莫非是凉州时我传信给叶天师,托他带圣人去西凉观景时,燕楼主与他打了什么赌?”“龙油绫?”李天王汗毛倒立,多看了燕秋来两眼。李声闻却突然想起一事,将柳条递给燕秋来:“我今次只是恰好路过长安,楼主不必介怀。但有位娘子将此物错还,我想劳烦楼主,将它物归原主。”“还给谁?”李声闻沉默片刻,才缓缓说出一个名字:“邺王,李缘觉。”第59章燕秋来道:“六郎既然回到长安,何不到十二玉楼见见邺王殿下,亲手将此物交还呢?”李声闻低下头,看了一眼脚下的路面:“楼主说笑了,我眼下踩在灞桥上,哪里算入了长安呢?何况当日带来圣人手书,命我永不可入长安的,不正是楼主么?”燕秋来一言不发,李声闻又轻声问道:“七郎……邺王他,应该不知道我到了灞桥罢?”“放心,六郎气息收敛潜藏,长安城中感受不到。臣今日为良人扫墓,路过灞桥,恰巧遇到六郎,所以问问近况罢了。”燕秋来望向长安的方向,“叶天师不知从哪带回一坛千日醉,带去和邺王共饮,他们现在恐怕正在玉楼沉醉不醒。”“臣只是不明白,六郎为何独留邺王在长安?如此一来,岂非手足零落,永世不得相见?”“七郎不像我,他本来就该属于富贵。我既然已经回不去长安,索性就断了他的念想,别让他为我奔波了。”李声闻把柳枝塞进他手里,“所以,这枝柳条,就拜托燕楼主替我转交了。如此一来,也算我们折柳为别呢。”燕秋来一口答应:“我定会转交到邺王手里,只是我尚需为良人扫墓,晚间才会归家。”“我许久未见过霜楼了,随你同去罢。我从凉州带了他没尝过的无花果来,正好拿给他——啊,险些忘了,我这里还有一副西凉舞乐的画卷,可以先带给霜楼一观,再由你带回长安进献给圣人。”燕秋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六郎生为皇亲贵胄,却一直惦念着他,霜楼若是泉下有知,应当也甚快慰。”李声闻摇摇头:“霜楼是我旧友,我自然思念他,和身份地位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年我才入长安,法力低微,霜楼更不过才能化人形。于圣人眼中,怕与雪衣娘之属无异,不过是会说人话的珍禽罢了。六郎却始终如待人般待我们,更屈尊与霜楼为友。”李声闻不以为然道:“凡人观众生皆有皮相,方士观万物皆为无物。我不过有双与他们不同的眼睛罢了。”说话间,他们已走下灞桥,绕过河提,走到驿道旁的树林中。林中光线昏沉,李声闻没走两步就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而旁边伸出一只手,扶了他一把。这人只是扶他站稳,就甩开了手,撅着嘴缀在后面。李声闻好笑道:“你怎么了,连话也不说?”李天王看看他,看看燕秋来:“你们说话,有我插嘴的份么?”“我们叙叙旧而已,不是有意忽略你的,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李声闻朝他伸出右手,轻轻晃了晃。李天王依旧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把他手指拽住一根,好像迫不得已拿起什么东西似的,但是手上力道用得倒大,甩都甩不脱:“我才不管你是什么燕子楼、燕子阁的,他正儿八经住过的是泾河龙宫。”李声闻好笑道:“这是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呓语。”燕秋来拨开覆着冰霜的蓬蒿,露出草后无名的荒冢:“霜楼,你看谁来了?”——————————————————————————————————————————————霜楼:我不看第60章新雪旧冢,无碑无铭,泉下泥销尘骨。若非燕秋来出言提醒,谁能想得到眼前荒草丛生的土堆下,还埋着一副为人所牵念的遗骸。燕秋来解下背后所背的琴囊,在坟前坐下来,毫不在意千金的衣裳被雪水玷涴。他一路背来的是一把阮咸,紫檀为身,洁白螺钿于琴面上镶出一双比翼的燕子,正穿过牡丹与柳枝。阮声绵长而温厚,余音却多作悲声。来自曹国的琵琶圣手将曲项琵琶与妙音仙曲一并带来长安后,阅尽天下奢华的长安子民,多爱曲项琵琶铿锵金石之声,将直项琵琶束之高阁。便是在大明宫梨园之中,也许久未见过阮咸了。燕秋来调试着阮弦,抚过螺钿的双燕,突然叹了口气:“当年邺王以‘子夜四时’阮咸赠我,霜楼还曾笑话此阮名字颓丧,须要在鳏寡孤独手中拨响,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他自说自话,并未期待李声闻接话,调好弦便自顾自拂弦成调。阮声幽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