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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激灵,她终于反应过来——这样的对话,以前发生过。她在梦里面想起陶问陶曾经做过的一个梦,他向她形容那个悲伤的梦境,他说,他哭了,mama抱他起来,给了他一朵花。方梓仪的脚步停在遗相旁边,她从环绕照片的鲜花丛中抽出了一朵。那是一支白色马蹄莲,在西方,它也会出现在婚礼上,花语是虔诚、永恒、忠贞不渝。安如觉得自己变成了瓷做的假人,浑身上下布满了斑斑裂痕,她眼睁睁看着方梓仪走到陶问陶面前,递给他那支花。她记得曾经问过他,花花好看吗?陶陶喜不喜欢?二陶疯狂摇头。“不喜欢花花,喜欢爸爸!”“我要爸爸!”方梓仪将二陶抱了起来,脸埋进儿子小小的、稚弱的肩头。安如站在他们母子对面,抬头望去,陶仲凯以一个不近人情的姿态定格在遗相里,再也没有人会知晓他内心的温暖,他也再不能对他心爱的家人展露笑容。裂痕扩大,安如看到自己在梦中分崩离析,坍塌成灰。……她醒来以后很久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睁眼躺在床上,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她好像已经死去,又一次。直到她听到琴音。飞花点翠。近在耳畔的琴音一点点砸碎了她与世界的隔阂,将她自冰封的囚笼中释放。安如侧了侧头,看到枕边放着手机,正在播放君徵的琴音。她知道是他的,虽然这世上不只他一个人会弹琴,虽然她对古琴一无所知,但她就是能分辨他的琴音。安如坐直身,发现自己换了套崭新的还带着洗衣液香味的睡衣,身下的床单被褥枕套搭巾也是新的,嗅一嗅就带有纯棉织物的芬芳。强迫症,她想,洁癖。床下整整齐齐地摆了双大头向外的拖鞋,安如把脚伸进去,一只手拿起手机,另一只手扶住床柱,慢慢地站起来。她环顾四周,不是她自己的房间,也不是她在君徵家借住的客气,安如多看了几眼,想起这是什么地方。是君徵刚装修完没多久的新房,结构与她的新房一式一样,家具的风格则更为简洁,恨不得把性冷淡刻在每条棱角里。她走出卧室,对面是另一间卧室,中间是卫生间,所有的门都敞开着,没有见到君徵的踪影。客厅内灯火通明,原来已经到了晚上,落地窗半开,一只飞蛾在玻璃门和豁口间傻愣愣地扑腾,无数次撞上玻璃,就是不肯稍挪尊步。琴音随着安如的脚步漫游,灯光的颜色是橘黄色,却要比吉安站值班室那盏台灯要明亮许多,偏一点点rou红,安如抬头看,像掬在手心里的一团火。她继续往前,客厅与厨房接壤,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的挡板,她听到了热油溅锅的声音,闹哄哄的,如在眼前。安如瞬息间有点恍惚,她想起以前听过类似的声音,在陶仲凯和方梓仪的家里,他习惯把两个笨手笨脚的女人撵出厨房,方梓仪最后总是会摸回去,留她一个人在门外无聊地玩手机,耳朵听到里面两只爱情鸟的喁喁细语。而现在厨房里没有他们的笑声,只有锅铲磕碰锅沿的闷响,既热闹,又冷清。安如在门外发呆了许时,轻轻推开一条缝。热火朝天的炒菜声立刻放大了数倍,油烟腾腾地冒出来,狭窄的厨房里到处是烟,仿佛自酿了一朵云,君徵围着围裙在云中翩然来去,侧首望她一眼,目光宁定,莹润生光。耳边是他的琴曲,眼前是他的面孔,呼吸间充满他创造的人间烟火气,这让安如产生一种错觉,好似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漫长无际的时光,磨合出最舒适的相处方式,收缩各自羽化模糊的边界,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吃饭了,”君徵对她抬了抬下巴,“可以换支曲子。”…………安如真的换了一支曲子,手机里还存了几首也是君徵弹奏的琴曲,她随便挑了支“月光”。菜上桌的时候,月亮真的穿出云层,清光铺满阳台,安如在落地窗内望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默默拉拢窗帘。她想在桌畔坐下,君徵端了菜盘出来,皱眉问:“洗手了没?”安如只好又起身去洗手,抽了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指缝和指甲盖都不敢放过。卫生间里从卫浴到地砖纯白一遍,比旧屋还要恐怖,她找不到地方扔废纸,小心翼翼地丢进马桶里冲掉。桌上放了四个盘子两只碗,安如定睛再看,他做了四道菜,都是素菜。君徵的强迫症比她以为得还要严重,过去在旧屋的时候,他实行的是分餐制,也是他做饭,她不被允许进入他的厨房,同样一道菜分装成两盘,分别搁置在两人面前。为什么今天不分餐了?安如想,是不是表示他没有那么嫌弃她了?君徵盛了两碗饭,也不做解释,坐下来直接动筷。安如胃口不佳,看着他吃,灯光照在他的侧面,怎么看都是一张正常的俊脸,皮肤比她还好些,呈现半透明的玉白。“你原来是什么样子?”她突然开口,“肯定没有现在好看。真狡猾,假装帅哥,不知道欺骗了多少少女……哦不,少妇的芳心。”她想起“漫士培训中心”那位前台小姐,想起她为了一面之缘的英俊男子擅自逃离方梓仪的监控范围,那时候她连江帆影的名字都不知道,失去的记忆仿佛只是她抛弃不要的负担,她轻装上阵,不回头地往前走,沉溺于沿途微小的喜悦与动心……那些不久前发生的事,都好像上辈子般遥远。“我的真实面貌……”君徵放下筷子,用“你要来碗汤吗”的口气平平淡淡地问:“你想看吗?”他的坐姿大约是练琴的同时练出来的,端正劲挺,脊梁像一竿指向天空的修竹,肩膀却又是放松的,颈项微向后仰,显得傲慢而矜贵。安如认真地思索。须臾,她摇了摇头,“算了,我今天已经受够了。”君徵于是拾起筷子继续吃饭,安如端详他片刻,又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这么觉得。我就想,世界真美好,人生真奇妙,下一朵新开的花可能比上一朵凋零的更美。虽说我经历了糟糕的往事,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也有好事发生不是吗?塞翁失马,否极泰来,总不可能让我倒霉一辈子吧?”她笑了笑,“梓仪劝我相信爱情,因为我以前是个愤青,跟她说过什么:‘我们的职业逼我们看尽了人类所有的阴暗面,这个世界如此肮脏、嘈杂、乏善可陈,如果连爱都没有,这么努力活下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其实我不同意过去的我,现在的我觉得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