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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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俊从没想到能再次见到他,在怀古山上,在合欢宗里。 那时他正在接待极乐宫的一行人,少宫主绿绮来自西北,是中原少见的西域佳人,杏眼桃腮、明艳大方,裹着玉簪色的缠枝纹莲纱袍,深黑色如海藻般卷曲的长发从脸侧倾泄而出,比月牙湾的湖水还要透亮的浅色眸子,与她宝石绿的耳坠交相辉映。绿绮似乎对他好奇极了,非要他领着参观合欢宗。 “少宫主,过了前头大堂,这儿就是我们大师姐严皓月的住处,太舒院,不过她不大喜欢旁人去打扰她。二师姐封华露就住在书院旁,若是有什么需求,找她或直接找我也行……” 绿绮笑眯眯地打断了他的话:“龚少侠,你也太客气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好的,绿绮姑娘。此次极乐宫的住所就安排在尘心院,距此不远,依山傍水,别有一般景致,我这就领姑娘过去。” “尘心自洗,清风绿绮……”绿绮大大方方挽着他的手臂,冲他挑眉一笑,“还是龚少侠会挑地方,挺衬我的。” “不是……呃,住处都是二师姐定下的……” 绿绮却好似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发问:“龚少侠还没告诉我你的住处在哪呢,要是我晚上有什么头疼脑热、缺衣少食的,还少不了要麻烦你呢。” “……哪有什么麻烦,我就住在后山的云津院,不过姑娘若是有头疼脑热,还是去寻五师姐的道侣比较好,他是江南名医的弟子,最擅长开方治病了。” 绿绮松开了挽着他的手,指尖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笑意根本藏不住:“龚俊,你可真是个呆子,同你谈天怪没有意思的。喏,那儿是有人等着你吧,盯着我们好一会儿了。” 龚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尽头看到了一袭火红的身影。 那人银灰色的半长发在后脑绑了个小尾巴,碎发被金线细细地编成了辫子,披着枫叶红的丝缎袍子,系着珍珠链的面纱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瞥见那双清澈明亮的多情眼眸,和他眉间一点鲜红的吉祥痣。似乎察觉到了龚俊和绿绮的视线,他转过头去,与身边人低声交谈着。 龚俊见过那双眼睛。 他见过那人眼尾绯红、情动的模样,也见过那人含泪泫然欲泣的模样,更难忘却那一袭鲜红的衣裳,昂首扬鞭的骄矜姿态,高傲地睥睨众生,他总是随心所欲地行事,仿佛没有什么能停下他的脚步,也没有什么能击溃他天生骄子的防线,就如同那一封信,绝情又决绝,不留一点余地。 “张……” 名字就在嘴边,龚俊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就算那三个字就刻在心底,就算这两年的每个夜晚,他闭上眼睛,始作俑者都会降临到他的梦境里。 “是个生面孔啊?让我想想,风月行当里爱穿红衣的除了翠虹轩的妙仙姑、渡缘山庄的日月弓祝明,只有曾经的竺桃夭前辈了,不知道这位仁兄是哪位。龚俊,你认识吗?”还没等龚俊回话,绿绮就兴致冲冲地拉着他的手臂向前大步走去,“不猜了!我们上去搭个话不就知道了吗?” 绿绮清了清嗓子,向那人伸出手:“咳,在下极乐宫少宫主绿绮,这位是合欢宗的小师弟龚俊,敢问阁下名讳?” 那人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人,只在绿绮拉着龚俊的手上停留了几秒,便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袍子里伸出戴着层层叠叠手环的手,握住了绿绮的手,轻声回答。 “南诏赤狐族族长,张哲瀚。” “初次见面,还望多多指教。” *** “竟然是南诏的人,不是听说他们从不与外界交流吗,怎么这回的风月大会还把这尊大神召唤出来了?” 没聊几句,张哲瀚就借口有事在身离开了,绿绮只好拽着龚俊四处转悠。 “不知道他为什么蒙着面纱,刚刚我趁起风的时候偷瞄了一眼,这赤狐族族长长得也不丑呀,好端端的美人非要蒙面故作神秘……”绿绮老成地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道侣,哎呀,刚才怎么忘了问!我还寻思着给我哥牵条红线呢,他看似眼高于顶,其实就喜欢这模样的……龚俊,你知道他们住在哪个院子吗?” “……我?我不太清楚,要不待会我去书房查看一下名单,再告知姑娘。” 绿绮疑惑地看着他:“龚少侠,怎么自从撞见了赤狐族族长,你就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你认识他?是老相好?” “绿绮,这儿!” 好在绿绮被另一个声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过下一秒,绿绮就激动地拉着龚俊一齐跑了起来:“是我哥!他比我迟了一步才到山上,现下应该在尘心院里布好茶水,就等我们大驾光临了。” “这我就不得不跟你吹,我哥九霄,可是我们极乐宫百年来唯一的天才,曲艺、制药、床技样样精通。正好趁这个机会,拉着你俩结识一下!” 绿绮的哥哥九霄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至少在龚俊看来是这样的。肌肤如雪,高鼻深目,同绿绮一般有着深黑色的卷发,精致的额饰中镶着一颗夺目的绿宝石,浅色的眸中星河灿烂,明明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当他望向你的时候,却格外深情脉脉。 “龚少侠,久闻大名不如今日一见,果然是青年俊才。在下极乐宫九霄。”见到两人前来,九霄庄重地站起身来作揖行礼。 龚俊也只好回礼:“不敢不敢,阁下谬赞了。” “龚少侠,桌上茶水已经备好了,要是不忙的话,不如留下来尝尝来自西北的紫阳毛尖。”九霄头也不抬,就使唤道,“绿绮,去我屋里把石榴糕拿来,出门左转第三间,就是我的屋子。” “没问题!” 眼见绿绮出了门,龚俊盛情难却,只好找了个位置坐下:“那就叨扰九霄少侠了。” 谁知他刚入座,才注意到身旁端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对上那人,连九霄的语气都柔和了好几分:“哲瀚兄,茶水此时正温着,你慢些喝,就不会烫了舌头。” 那人轻轻地“嗯”了一声。 龚俊握着茶杯,紧盯着杯中那上下翩飞的茶叶,看似心无旁骛,实际上余光不住地往身旁飘。 张哲瀚已然摘掉了面纱和外袍,穿着双层半袖短衫,下身是鲜红的灯笼裤,缠着珍珠玛瑙的腰链比从前更为繁复,颈间的多宝璎珞坠在胸前,正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落,难以忽视胸前波澜起伏的弧度。他伸手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尝了口茶水:“滋味不错。” “哲瀚兄要是喜欢,晚些时候我亲自送一些到你的院子去!” “望舒。”张哲瀚抬头对上了龚俊的视线,但又很快移开,对着九霄认真重复道,“我住在望舒院。” 龚俊摩挲着杯沿,仔细思考了一下云津院到望舒院的距离,正想着要不晚上去找张哲瀚问个清楚,绿绮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屋子。 “哥,你要的石榴糕!是给我准备的吗?” 九霄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头:“臭丫头,这是给张少侠准备的!先前我在路上撞见他有些晕晕沉沉、身体发软,想着他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精神不济,才吩咐你去取来的。” 绿绮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坐在了九霄身边。 小巧精致的糕点偏甜,一口一个正好,张哲瀚解释道:“不要紧,是老毛病了,我回去闭关打坐几天就无碍了。” 屋内的气氛还算平和,谁知一直默默喝茶的龚俊突然发难,一把抓住了张哲瀚的手腕,追问道:“是旧伤?严重吗,要不要让合欢宗的医师看看?” “这……”拿着茶壶给张哲瀚添茶的九霄愣住了,“你们……认识?” 龚俊还没张口,张哲瀚就挣脱了他的手抢先回答:“不认识。” 绿绮见氛围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笑呵呵地把糕点往两人面前推:“哈哈,我们先前在路上撞见过一回,就是刚认识,刚认识哈。张少侠,龚俊说他师姐的道侣正好是江南名医的弟子,你要是有什么身体不适的话,直接找他就行……” “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龚俊瞧见张哲瀚颊上浮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捏着糕点的手都在轻微地颤,他似乎对自己的病情讳疾忌医,话不投机半句多,披上袍子就要辞别众人,路过门槛时还脚软绊了一下。 “诶,诶!哲瀚兄,这么急着要走,我送送你!”九霄赶忙放下茶具追了出去,“我扶着你,望舒院是往这儿走是吧,你小心些,这儿有个台阶……” 龚俊原本也想追出去,结果被绿绮拦下了:“你放心吧,我哥办事靠谱的,保证能把他平安送到。” 绿绮喝光了茶水,连往嘴里丢了两块石榴糕,八卦地凑近了龚俊:“啧,这人可真怪,好端端地发什么脾气啊……你们原先认识吧?” 龚俊点了点头。 “那不就得了,我看这人心胸狭窄,肯定是对你怀恨在心,今日故意搅了好一桌茶局……” “绿绮姑娘。” 绿绮被截了话头,茫然地望着龚俊:“啊?” 却看见龚俊面有愠色,盯着她的眼睛,极其郑重地说:“绿绮姑娘,他不是那样的人,请你慎言。” ***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时,龚俊看似随意地闲逛,在门派里接待了好几波宾客,实际上兜兜转转又路过了望舒院的门口,正好看见极乐宫的九霄从里面出来,想必是履行了白日里送茶叶的诺言。龚俊再等了一会,向门口的南诏侍从递了消息。 “我们族长正闭关修炼呢,阁下还是改日再来吧。” 龚俊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你们少……你们族长,经常闭关修炼吗?” “那肯定啊,一年里头起码要闭关六个月吧,他可是南诏数一数二的高手,高手不都是经常闭关的吗?” 龚俊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两年前的玄阴山之战竟然让他伤得如此重,那张哲瀚为何闭口不提,甚至还要断绝关系? 在入睡前,龚俊特地跑了藏书阁一趟,借了十几本有关医治伤情的书,打算明天无论如何都要拉着张哲瀚去见一见怀古山上的医师,正巧风月大会召开在即,山上多是擅长杏林之术的前辈,不管怎样他都要把张哲瀚治好。 亥时刚过,龚俊抓着医书昏昏沉沉地睡去,屋子的窗户就被轻轻推开了,穿着夜行衣的人身手轻巧跳了进来,他定定地看了龚俊一会,手里捏了个诀,龚俊便睡得更深了,手上失了气力,医书掉下了床。 来人毫不客气地掀开了他的被子,单手解开了他亵裤的系带,就要握住他腿间蛰伏的阳具时,却被龚俊死死地扣住了手腕。本该熟睡的人此刻却神色清明,另一只手点xue的速度飞快,在肩关节和腰侧处疾点两下,来人就软了半边身子,不过他并未松懈,鞭子紧锁住龚俊的手腕,将龚俊双手紧紧束缚在床头。 来人用黑布蒙着面,看不清面容,可龚俊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 “张哲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