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抢夺先机的人们

    长史牢记姚清的嘱咐，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才骑马朝道观赶去，等他赶到时日头都微黄了。

    道观的门庭比他想得还要萧瑟，长史心中有丝不祥的预感，他装作第一次来的香客在拜过三清后，拉了一个看起来稚嫩的小道士问道：“小道长，贵观是刚建好吗？怎的有些静？”

    小道士瞥了他一眼开口道：“先前观里的道士都云游去别处了，官家按时来核人发现这里空了便贴了告示，我们师父看到告示后才带我们来这里的。”

    “原来如此。”长史面上连连点头，心里已经慌成了一团，怎么办？那些家伙跑了事小，要是把事情捅出去了那可就麻烦了，得快点回去跟爷说才行。

    长史想到这里，给小道士行了个礼，便步履匆匆回去了，他没注意到的是，那个小道士长得同彬儿有些许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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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长史的汇报后，姚清出奇地没有像往常一般发怒，他只淡淡地叫长史换件府上粗使小厮的衣服同他晚上出去一趟，似乎是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长史诺诺应了。

    夜幕降临后，姚清也换上了一件深色的麻布衣服，他还准备了两张面具递了一张给长史，两人驾着马车赶在城门上钥前从长安西门出去了。

    长史知道他们这是在向西北的山中鬼市跑，他也不是第一次去鬼市了，如果说长安城里汇聚了天下的商贾货物，那么长安鬼市则是它的阴面，你能想到的各种见不得光的东西那里都有。

    他们此次便是要去专门做杀人生意的牙行——汇通行，这名字瞧起来十分普通像是长安街头随处可见卖粮食杂货的店铺，但在鬼市里，这看起来越正常的店，反倒显得诡异。

    “哎，瞧一瞧看一看，西域来的茶饼！喝了能通神！”

    “两脚羊两脚羊，上等货色，拉车干活不比驴差！里面还有小羊！”

    两边小贩都戴着狰狞的面具，吆喝着售卖自己的商品，姚清的脸藏在面具下，也难以掩饰自己对这里的厌恶，卖致幻茶的，卖壮丁的在这里都是常态，他无视了路边叫卖的小贩，径直向汇通行的方向走去。

    “二位。”姚清还没踏进门槛就被守在门边的女人拦住了，她的手直接伸到了姚清的面前，姚清从暗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女人的掌心，这是汇通行的规矩，想进门就得交钱，交的钱越多，说明主家的委托越棘手。

    “请随我来。”女人收下钱也不废话，领着姚清两人就往帘子后面的地窖里走，地窖修的不慎平坦，墙上挂着的火烛也阴惨惨的，姚清眯起双眼勉强辨认路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不知道向下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一处极大的地下洞xue，洞xue里修建着一座和地上别无二致的铺子，气氛十分诡异，就像埋人的墓xue一样。

    “两位，三两。”一个瘦得活似老鼠的老头，提着精致的小称，借着通明的烛光写下了姚清交的定金，随后头也不抬问道：“劳驾怎么称呼？”

    “就写四爷。”姚清也随意报了个诨名。

    “四爷，里面请。”小老头从抽屉里拿出两块竹牌，在上面写下了姚清报上的诨名，又画了几笔让人看不懂的符号，想来是他们行里的暗语，姚清两人拿了牌子便跟着女人往一个包间走。

    “请稍候。”女人带到路后就关上了门，连茶水也不给他们上。

    姚清也不以为意，他们敢上他还不敢喝，谁知道里面会掺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所幸等待的时候并不久，一个戴着罗刹鬼面具的精瘦男人推门而入。

    “四爷。”罗刹鬼倒不像之前那两人，一进门就拱手行礼，很是客气，但姚清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可不是先前的小喽啰能比的。

    “敢问四爷有何烦心事？”罗刹鬼行完礼便开门见山问了。

    “天天都有几只小臭虫来烦我。”姚清说的隐晦，手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字条递给罗刹鬼。

    罗刹鬼展开字条看了一眼后，便将它举在火烛上烧了个干净：“原是如此，四爷这单可是大活，我得为行里的兄弟们考虑啊。”

    “需要多少钱？”姚清也没时间虚与委蛇，罗刹鬼这么说就是要钱呗，他有的是钱。

    “四爷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行里养个人起来不容易，四爷这单要的也都是精锐，要是折进去了，可不是钱的问题，行里上下损失不知凡几啊。”罗刹鬼说话很慢，但声音里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压迫感，加之他的手一直把玩着腰间的匕首，本就危险的人物，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姚清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扔出了一个钱袋，沉甸甸的袋子磕在桌上当啷作响，罗刹鬼哦了一声，随后捏起钱袋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黄澄澄的金子。

    “这样吧，四爷。”罗刹鬼收下了金子：“我们立个契状，这些钱算是四爷付下了，任务结束后每折损一个，就加十两。”

    “十两银子？”长史皱起了眉头，这也太贵了。

    “此言差矣，是十两金。”罗刹鬼直接狮子大开口。

    长史还想说点什么，刚抬起手就被姚清拦下了：“可以，只是你们得守好规矩。”

    “那是自然。”罗刹鬼知道姚清说的规矩是什么，他拍了拍手，门就被推开了，还是那个女人，她拿着一张写好的契状和一把匕首。

    姚清和长史仔细读了契状，判断里面并无猫腻后，便用匕首划开指尖，在契状上滴了血，盖了两人的血指印。

    罗刹鬼也不含糊，他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划开手掌，直接盖了个血掌印，这单生意就算是成了。

    姚清收下属于自己的那份契状后，拉着长史就匆匆离去，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待。

    直到两人走出鬼市坐上自己的马车，长史才敢说话：“爷，他们要钱也太贵了。”

    “买命钱，自然贵。”姚清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这些钱给出去了，他也能收回来，等事成了，他就带兵把这里一锅端了。

    在两人走后，罗刹鬼掂了掂手上沉重的钱袋，拿了张条凳坐了下来：“果然如那姑娘所言。”

    “做吗？”女人看了眼手中的契状问道，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自然是做的。”罗刹鬼从女人手里接过了契状，收进怀中，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晦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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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前。

    “你们鬼爷在哪？”颜钟玉挑的是张长须老者的傩面，与姚清不同，她张口就要见罗刹鬼。

    “鬼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站门口接待的是个青年汉子，他不屑地推了一把颜钟玉，与之前打发上门找事的一样，可这次他连颜钟玉的人影都没碰到，扑了个空。

    就在汉子诧异的时候，颜钟玉再度开口：“有一单生意想同鬼爷商量，要是你们这边不做，我就去别家了。”

    “姑娘留步。”罗刹鬼其实从始至终都藏在铺子的横梁上隐匿气息观察来行里的人，他快速翻身下来，叫住了颜钟玉。

    颜钟玉转身，透过面具开的孔看到了罗刹鬼，身条修长，下盘极稳，领口处隐约可见刺青的痕迹，看来这就是汇通行的管事鬼爷了。

    “不是我吹嘘，这鬼市里姑娘找不到第二家像汇通这么大的牙行了，那些小牙行虽然不要命，但他们本事不够啊。”罗刹鬼说着就走到颜钟玉面前拱手行礼，继续说道：“我这兄弟性子直率粗野，冲撞了姑娘，我替他向姑娘赔个不是。”

    “鬼爷客气了，我们去别处聊吧。”颜钟玉环视了一圈汇通行，这里不像是可以谈事情的地方。

    “姑娘。”汉子有些窘迫地走到了颜钟玉身侧，伸出了手，他也不知道罗刹鬼现身后自己还要不要跟颜钟玉收定金，但今天是他轮值，还是要照着规矩来做事。

    颜钟玉不以为意，直接拿出了一锭小金子放在汉子粗粝的掌心，汉子的眼睛都瞪直了，哪有人一上来就交金子的，这姑娘是有多大的事要让他们做啊？

    “姑娘既然给你了，就收好。”罗刹鬼让汉子收下钱，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导颜钟玉走进地窖。

    与姚清二人到达的普通铺子不同，颜钟玉付了金子，被罗刹鬼带到了一处洞窟中建造的三层小楼中。

    原来这地窖中并非一条路，其中有暗道通向不同的地方，这也是汇通行保护自己的方法，做这行的难免会遭报复，总得多考虑几步。

    “姑娘请。”罗刹鬼亲自给颜钟玉泡了一壶茶，并非是他见钱眼开，而是他见识到了颜钟玉的功夫，不是等闲之辈，她所委托的事也绝非俗人可比。

    颜钟玉小饮了一口赞道：“这茶不似长安卖的寻常货色，十分浓郁，闻起来还有些许甜香。”

    “姑娘真是识货，这是我特别调配的，加了些许酿干的西域甜橙花。”罗刹鬼客气地又倒了一杯。

    “鬼爷，我们也不必兜圈子了，相信鬼爷这么好地耳力也听到了我说的。”颜钟玉从袖中拿出来一张画像。

    “这是？”罗刹鬼头一次困惑了，他前倾了脖子看这画上的人，这画上的人没有五官，只画了体型，看起来是个肥硕的胖子，体态臃肿至极。

    “这人之后会来你们行里委托杀人，我想跟鬼爷商谈的就是关于这个人的生意。”颜钟玉比姚清还要干脆，她掏出钱袋，打开扎口倒出里面的金子。

    “姑娘是要我杀了这个胖子？”罗刹鬼还在腹诽怎会有这么肥胖的人，杀起来一定十分费劲，下药也要多下。

    “不，我想请鬼爷接下这个人的委托，然后把个中细节一五一十告诉我。”颜钟玉又拿出一个钱袋，倒出了里面的金子。

    “姑娘怕是有所不知，我们汇通行最讲的就是信誉，要是将主家的事泄露了，那我们也就别想干了。”罗刹鬼将面前的金子全都推向颜钟玉的方向，干脆地拒绝了这笔交易。

    “周羽将军一口一个我们汇通行，不觉得别扭吗？”颜钟玉一句话惊得罗刹鬼猛地站起身。

    罗刹鬼迅速拔出腰间的匕首指着颜钟玉的鼻子，喉咙管里传出野兽才有的沉闷低吼：“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方才见你身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是来寻仇的吗？！”

    “周将军多虑了，我真的是来跟你谈生意的，你就不想替你主子报仇吗？”颜钟玉丝毫不慌张，她将面前堆起来的金子再次推到对面。

    “你先回答我！”罗刹鬼的嘴唇都在发颤，这个女人什么来头，不仅知道自己之前的身份，还知道他真正的主人是谁。

    “你当真要浪费大好的机会吗？你的主子被废后是怎么死的？你不想知道吗？”颜钟玉站起身，拨开了指着自己脖颈的匕首。

    “主子……”罗刹鬼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低头看向那张已经飘在地上被自己踩着的画像，面具下那张疤痕纵横的脸抽搐了起来。

    “姚清！”罗刹鬼认出来了，画上那肥胖的男子就是姚清，他的眼睛瞬间充血，愤怒、仇恨。

    “正是。”颜钟玉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你的主子被废后虽说一蹶不振，但也不至于刚到黔州不出三个月就暴毙而亡，他是被人一点一点毒死的，从羁押在长安开始，饮食中就被下入了磨成粉的曼陀罗……”

    “够了！”罗刹鬼的手慢慢垂了下去，竟然是曼陀罗，他做了杀手后对用毒也是略知一二，这种花会摧毁人的神智，侵蚀人的五脏六腑，极为阴狠毒辣，他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画像，抬脚就碾碎了画像的脸。

    随后罗刹鬼慢慢坐在了长凳上，沉默了一会后，抬起头看向颜钟玉：“你是宫里的人吧。”

    颜钟玉没有回答他，罗刹鬼继续自顾自说道：“我做，但话说在前面，你们两边的钱我都照收不误，至于姑娘你能不能事成，我就不能保证了。”

    “有将军这句话就够了。”颜钟玉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交换消息的地址，然后就飘然离去了。

    罗刹鬼看着颜钟玉消失的背影，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虽然不知道你的主子是哪个皇子，但你们一定要成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