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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一夜无梦,那自然是极好,可方棠偏偏是惊醒的。杨青絮不在他身边,厚实的被褥落了一半在地上。一身的冷汗昭示着他的恐惧,方棠攥紧了手里的布料,再松开。 方棠屈起双膝,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他逐渐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安抚好自己因为梦境而过分激动的心脏。方棠抬起头,回忆着昨晚先生说的那些话。他换上衣物,下了床,站在地毯上的那一瞬膝盖一软又坐了回去。 杨青絮回房的时候,方棠正坐在床上发呆,脸色煞白。他走到方棠身边坐下:“怎么了。” “先生。”方棠的声音带了些颤,“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方棠的喉结动了动,“以前的朋..以前认识的人。”他有些哽咽,“..他们看到我跪在您身边,嘲笑我,羞辱我。” 杨青絮有些意外:“你在担心这个?”他握住方棠放在身侧的手,“我不是说过,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我的小狗。” “可是昨日..您说..” “他们不会听见的。”杨青絮打断了他的话,“我保证。”他看着方棠两眼攒着泪,无奈从袖间取了帕子,“怎么又要哭了。” 方棠的眼泪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他揉了揉眼睛。先生的话说得坚定,这让他鼻子有些发酸。 杨青絮看着他强忍的模样,给了方棠一个简单的拥抱:“好了,只是个梦,不要多想。” “我马上就要出发了。乖乖待着,要学的东西都给你备下了,等我回来检查。” “是,先生。”方棠抬头看向杨青絮,“路上小心,我等您回来。” ... 杨青絮走的这半个月,天气逐渐凉了下来。温度降得厉害,甚至下了几场细雪,只是掺着雨,落在地面上不曾积起。 先生安排的课业并不少,也不轻松。幸在方棠聪明,更有先生特意在书上留下的注解,学起来甚至比别人还快些。 学习讲究循序渐进,方棠学完了一日的内容便是学完了,第二日复习一遍,再读新的。既不会落下课时,也有了闲暇。 这多出来的时间,方棠自然是有事要做。他从袖口摸出了几日前翎歌带回来的那封信,上面的文字让他再一次眉头紧锁。 自己先前做的梦并不是空xue来风,那个曾经在东海挑唆前辈找自己麻烦的混蛋,不知为何也来了中原,且人就在长安。 他本不是那么睚眦必报的人,但他不想有任何可能,让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到别人手里,也不愿因为这样的“小事”让杨青絮费神。这到底是他自己的事,先生没有追问过他的过往,便是给了他十分的信任。 方棠收到密信的时候便派了父亲的手下去查那人的行踪,只是先生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始终没有机会离开。方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将信纸收回袖中,披上外袍准备出门。 只不过在外头待了五分钟,方棠就被冻了回来。他老实回屋加了衣裳,若是染了风寒,被先生知道了,又要白惹先生生气。 他提前约了马车,特意多花了些银两。一是为了让自己坐得舒服些,二是为了说服车夫带上翎歌。 方棠没有时间浪费,把翎歌从温暖的树屋里喊了出来,上了马车。翎歌并不喜欢这个陌生的环境,局促压抑,还总是晃动。方棠拉开侧边的帘幕,翎歌欲意展开翅膀飞出去,又被方棠阻止了。 好在路程不算太远,一人一鸟没有折腾太久,马车便停了下来。方棠瞧着眼前还算富丽堂皇的建筑,抿了抿唇,踏进了客栈。 方棠穿得正式,又有翎歌相伴,老板一瞧便知是贵客,亲自上前来迎。 “给我找个雅间就好。”方棠率先开口。 “好勒,客官跟我走就是。”老板在前头带路,“说来还真是稀奇,您是最近第二位东海来的客人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东海来的客人?” “客人说笑了,您带着的这位爷可不就是最大的象征吗?” 方棠问这话不过是为了挑起个话头,他跟着老板进了二楼的雅间,装修清丽素雅,却也不失贵气:“在我之前来的那位客人,你可知道他的去处?” “这..”老板看着有些为难,方棠知道规矩,朝他手里塞了个钱袋:“别误会,只是我初来长安,想知道别的同乡来此都会选择何处游玩。” 老板掂了掂沉甸甸的银两,乐着开了口:“这个好说。那位客人来了有些时日了,每天都是上午出门,快傍晚时分才回来。” “说是去了城南的集市,每天回来却也没见他买什么东西。说来也怪,那地方我去过,总归逛个两三日新鲜感也就过去了,一连能去那么久也是稀奇。” “若是真想玩,我建议您去城东,那里的集市有意思的东西才多呢。” 方棠笑着说是,老板看了眼外面的日头: “估摸着时辰,那位客人应该也快回来了,或许您亲自问他会好些。这位客官,您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我帮您上些小菜。” 方棠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翎歌的羽毛:“你看着来吧。” “好嘞。”老板说着便退出了雅间。 方棠长吁一口气,虽说自己是找到了那人,却也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处理这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去做,无非是要摸查这人来长安的目的。城南的集市..今日的时间定是不够了。总是出门难免会令先生起疑,何况方棠于长安不够熟悉,或许还是要靠别人继续查了。 方棠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只是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身下的异物感便会尤为明显。金属到底是硌人,怎么坐都不舒服。他看着翎歌站在一旁梳理自己的羽毛,倒也算是分散注意,打发时间了。 动物的敏感度总比人要高些,翎歌骤然停下了动作,张开翅膀对着门口。方棠一下回了神,走到房门边,细听门外的动静。 “你们要做什么!”那人的声线与从前不同,只是话语间的口音还是让方棠很快确认了,这就是自己在等的人。 方棠还在犹豫是否要离开房间,紧接着便是一阵桌椅碰撞与碗筷碎裂的声响。 方棠皱了皱眉,外面情况不对,他推开门,躲到二楼的屏风后观察着楼下的景象。 那人被几个一身黑衣的歹徒摁在桌上。周围的客人里,胆小的已经跑走,几个胆大的聚在不远处看戏。只是方才接待自己的老板对此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少废话,带走。” 方棠眯起眼,这领头人的声音有些熟悉。虽说以楼下人的角度应当看不见方棠,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没有轻易露头。他试图看清那领头人的样貌,只可惜那人一身黑衣还蒙着面,方棠实在无法辨认。 楼下的小插曲很快结束,那几个歹徒绑了人便离开了。方棠不能亲自出面,翎歌便接手了跟踪的任务。 方棠没有急着回去雅间,仍站在廊上听楼下客人们的只言片语。 “你有没有觉着这歹徒有点眼熟?” “说什么呢,你怎么会眼熟歹徒。” “不是,你想啊,若是真歹徒,老板能是这个反应?而且隔壁就是天策府,为什么没人去报官?” “这..许是别人不想多事呢?” “最近上头不是说了吗,举报有这个拿。” “反正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我跟你说....” 声音渐行渐远,方棠瞄了一眼,是那两人吃完饭离了去。 方棠看了眼天色,距离与车夫约好回程的时辰还有些时间。他回了雅间,先前上的菜还未动,正好边吃边等着翎歌回来。 ... 回程的路上翎歌仍是不太安分,这让方棠有些苦恼,若是以后还有需要让翎歌在冬日出行的计划该如何是好。 方棠将翎歌带进了屋内,翎歌对着自己的主人叫了几声。方棠伸手挠了挠它的脑袋,翎歌说那人被带出了城外,朝东面去了。 东面的城镇不少,若是要查,必会有频繁的书信往来。这定会让先生起疑,方棠有些为难,他安排了人手去城南集市打探消息,剩下的,或许就听天由命了。 再者,那两位客人说的不错,老板的反应不似寻常,就好像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既无人报官,也没有引起sao动。难不成,抓人的便是隔壁的天策府... 方棠拍拍自己的脸颊,罢了,只要是能与那人老死不相往来,究竟是什么情况倒也无可厚非。 将翎歌送回了树屋,方棠又吩咐厨房给翎歌加了餐,算是弥补今天坐车时受了罪。 ... 说来也怪,从方棠回来的第二日起,天公就好像不想让他出门一般,下起了大雪。外面风雪交加,所见之处一片白茫,别说是路了,就算是有人站在眼前也不一定瞧得真切。 这样的雪,翎歌定是不能留在院子里的。在风雪尚未积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方棠把翎歌接到了屋内。十足的暖气让翎歌忍不住伸了伸翅膀,好在它的主人在一旁及时制止,才避免接下来可能会因为它这一双翅膀而引发的悲剧。 一连几日的暴雪让人在院中都寸步难行,积雪堆得有小山高。每日铲完了雪,过了一夜便又积上了,可算是苦了院中的下人了。 外头出不去,方棠也只能在家老老实实地看书,只是最近咬毛笔末端的频率越发高了。 方棠细数着日子,原本这几日杨青絮就该回来的。只是这连日的暴雪必然要耽误了日程,且先生走时带的衣裳不多,这让方棠难免有些担心。 正想着,外面突然有人敲门禀报,说是先生明日便能回来了。方棠心中惊喜,免不得多问了两句:“这几日天寒,先生近日可好?” “小少爷放心,家主一切安好。” “那就好。” 待禀告的人离开,方棠有些坐立不安,一下对桌上的书本失了兴趣。他支起窗户,让寒风吹进来些,好让自己冷静,也一并吹走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羞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