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田书屋 - 经典小说 - 月色朦胧在线阅读 - 、拾 过去的过不去

、拾 过去的过不去

    段豫奇带着笔电出门,他跟李嗣说想出去找个地方喝一杯,匆匆离开的模样看在李嗣眼中就跟落荒而逃没两样。而他确时也是被吓着了,李嗣说徐钧磊是千年墓室的主人,虽然李嗣后来又解释这可能的意思,比如墓主投胎后变成了徐钧磊,但近来实在发生太多玄之又玄、光怪陆离的事,不能怪他这么敏感。

    所以他选择先离开租屋处去喝一杯平静一下心情,顺便逃避一下自己混乱的心绪。脑海中还残留着稍早的片段,他说要出门喝一杯,独自静一下,回头时他觉得李嗣的眼神好像有点受伤和无奈。

    虽然李嗣私底下不太有情绪起伏,也总是那么淡定自若,分开时什么话都没说,可是他却感觉李嗣的目光里包含许多东西,因为只是一瞬间的事,快到几乎以为是他的错觉。开车的时候他也心不在焉的想着李嗣,他一直告诉李嗣「你生来就是人,就算有点特别也不是怪物,而是特别的人」可是现在他却逃走了,只因为李嗣总能扰乱他的心思。

    他喜欢李嗣,那种在意和心情已经明显到无法自欺的程度,但同时他也害怕李嗣跟自己,对他们之间的牵系有许多不安。他很混乱,除了日子要过,工作要忙,三餐要吃、觉要睡,李嗣和那些神神鬼鬼的事让他不知所措。现在他只想到要出门喝杯酒,放空一下,开着车来到过去常去的平价酒吧,现在时间还早,酒吧刚开店不久,还没什么客人,他习惯的绕过吧台要到楼上禁菸区,吧台的女孩一认出是熟客就跟他说:「你跟阿虎有约啊?他们在楼上。」

    段豫奇一听觉得巧了,问她:「阿虎还有谁?」

    女孩擦着杯子,耸肩回答:「不认识的中年先生,长得蛮英俊瀟洒,不像是会来我们这种酒吧的人。他们刚点完东西,你要点什么,我等下帮你送。」

    段豫奇:「清酒加奶酒特调。一份炸物拼盘、算了,拼盘不要。我跟他们没有约,我来做点工作,自己坐角落,你不必跟他们讲。」

    「好吧,随你高兴。」

    段豫奇绕着店里的螺旋梯上楼,二楼上去就能看见一道木头推门,那是洗手间,往反方向走是一条摆着各种工作室、设计展等名片、传单的小通道,通道是隔间墙与柱子相连,拐个弯就是客座,一侧是和室隔间,需要脱鞋,仅有垂帘没有门,另一种就是普通桌椅。其间有较细的柱子或盆景充作隔间保留一点隐私。

    他提着笔电上楼,发现最末端的和室隔间确实有人,他并不想打搅与被打搅,默默坐到另一头的隔间里,二楼播的音乐轻快但并不吵闹,楼下店小姐给阿虎他们送餐饮时也顺便替他倒水。

    他开起笔电打了五分鐘的稿子,实在没心情继续,闔上萤幕喝着店家送来的酒放空。音乐越来越轻,他思绪飘忽,楼下好像陆续进来客人,都是喫菸的,目前还没人上楼,然后他听到阿虎跟孙叔的交谈声,捕捉到关键字而被拉走注意力。他们在谈李嗣的事。

    阿虎:「你的意思是李嗣的危险不单单是他有办法吃掉小豫的魂魄,而且他也会害小豫遇到越来越多麻烦?这怎么讲?」

    孙晟叹了声,再叹一声,然后解释说:「其实是这样的,当年段太太、也就是苏小姐,她胎里的孩子没有魂魄,然后那栋鬼屋其实是块灵地,地下有灵物,可是被人用邪术逼出来,很快的时间就会消失,所以我才让李嗣把灵物送到苏小姐的肚里投胎。不过那样一来也会引来别人覬覦,生出来的孩子很难顺利长大,之前谋害我师弟的那伙人搞不好也会盯上灵物。为了让灵物转生的孩子长大,也为了让我师弟他那个妖魔转生的孽种尽早消失,我……做了些手脚嫁祸。我把阿奇身为灵物的能力跟气息封住,每隔几年就得做一次,而且将他的劫难转嫁到李嗣身上,李嗣一个人要担两人的劫难。

    虽然他是我师弟的孩子,但我感觉出他太危险,尤其当年他露出的凶相和煞气,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能镇住太平巷尾的那块地,普通人住不到七天,要嘛死伤要嘛疯癲,搬走也不可能没事,但他不仅在那里开店做生意,还赚得风生水起。哼,实在是祸害遗千年,没想到那样也没能让他被天道淘汰。」

    孙晟的话一字不漏被段豫奇听去,段豫奇惊愕的坐在原位,背对着彼端包厢的两人,此刻才晓得自己虽然也属于比较特别的那类人,却能一路平安顺遂的长大,原来全部都是因为李嗣代他承担一切苦难?而这些都是孙叔做的,但他无法对此心怀感激,反倒毛骨悚然,失望难过,原来孙叔从来没把李嗣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他一直认为李嗣是个坚毅强大的人,曾经他们间聊时讨论过彼此的家庭背景,他说拥有再失去会更痛苦,但李嗣却觉得起码曾经拥有过,那时他就觉得李嗣很坚强,却不明白李嗣为什么能这么强大。现在他好像有点懂了,因为李嗣只有一个人,只能靠自己,不够强大的话一下子就会消失在这世上了。可是李嗣说过修炼是因为想存在,所以李嗣……

    段豫奇茫然摸着微凉的脸,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那头王騫虎也被孙晟的话吓了跳,他疑道:「可是再怎么说李嗣是人,这么做不太好吧。而且他现在也还活得好好的,万一他知道以后反扑孙叔你怎么办?或是迁怒到小豫身上。」

    「所以我才想尽快让阿奇远离李嗣。李嗣已经买了你们王家那块地,那块地其实还是适合修炼的,可是它太多麻烦,会被那伙人盯上,就让他们自己去斗好了,狗咬狗、黑吃黑。现在就是想办法让阿奇远离是非地。我再找个机会和李嗣谈,先礼后兵,先文后武。」

    「孙叔,一切就拜託你了。我不希望我学弟出事。至于李嗣,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做,但你应该也不会赶尽杀绝吧。」

    「他只是个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孙晟哼笑:「世间法律规范不了的。做人不能太天真,阿奇现在就是跟一头狮子面对面,那是狮子还没有起心动念,等牠咬死人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是的。李嗣不是野兽,不是妖魔鬼怪,也可能……不是正常人,但李嗣就是李嗣。段豫奇在内心反驳孙晟的说法,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收好东西准备下楼结帐。他知道李嗣不简单,但不管李嗣是什么,他的心已经在李嗣身上,就算真的被迁怒,他也不想再这么欠下去。

    下楼时与一组客人错身而过,酒吧的客人越来越多,王騫虎又跟孙晟聊了会儿才各自离开。王騫虎拨手机给段豫奇,对方没有接电话,他只好传讯息关心,顺便跟他报告自己和孙叔在外头吃饭。段豫奇在车上瞄了眼那些讯息,没有太多的感受。

    好像心里有些东西陨歿,他知道无论是王騫虎或是孙晟都在为他好,只是他难以心存感激,只想逃避,躲得远远的。过去他一直认为没有人有义务对另一个人好,哪怕彼此间的关係是父母兄弟亲友,所以当有人对自己好,他会非常感激,哪怕有些关心或好意会有点困扰。但现在他知道很多事不是绝对的,孙叔他们为他所做的设想及付出,是种自以为是,是致命的,尤其他切身体会到他可能失去李嗣或其他重要的事物。

    「命果然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段豫奇握着方向盘喃喃自语,苦笑了下:「就算要丢了这条命也是我亲手丢。」

    回住处时换了居家t桖跟一件五分裤,李嗣不在家,打手机直接转了语音信箱。他握着手机对二楼客厅那束花发愣,空气中有股极淡的香,也可能是他错觉。他在想李嗣是不是也对他有好感,不然为什么对他好?亲了他,又送他花,还两次救他性命,三餐偶尔消夜几乎都由李嗣包办,虽然李嗣的态度总是淡淡的,也讲过自己天生缺乏感情,可是……就算李嗣真的无心做这些事,或是之前抱着护食的目的,他都还是对李嗣动心了。

    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他有太多机会能掐灭自己对李嗣的心思并离开,但他没有走远,只是赖在这里享受被李嗣照顾,给自己找许多理由,得寸进尺。

    「李嗣,你去哪里啊……」话音低沉沙哑,夹杂无力吁叹。他望着花束发呆,忽然手机震动,他赶紧看了下,一看来电的人是张姍,脸上的亮光不自觉归于平淡。这不是他头一回喜欢人,更不是初恋,却第一次患得患失到什么事都不想做。

    张姍说跟朋友约看电影,结果被放鸽子,问他要不要帮她消化多的那张电影票。他问:「你朋友王侑邦呢?不约他?」

    张姍呵呵两声,冷然微慍:「就是他放我鸽子啦。他这鸽王!」

    于是段豫奇把完成一半的稿子寄给其他组员,然后跑去陪张美女看电影。华丽的高级电影院,他换了件衬衫长裤才出门,张姍则和平常一样柔美的打扮,两人早早进场吃着消夜点心。张姍抱怨王侑邦,段豫奇没心情听她的牢sao,反问她:「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还有我想到一件事,之前你去参加天灵圣修会是因为于蘩介绍的,不是因为王老师,那现在发觉不妙为什么不先退出来,王老师他也不是小孩,会有分寸吧。」

    张姍咬着饮料的吸管一脸无辜,她说:「我知道啊。但我不希望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遇到危险,万一有事我还能陪他。」

    「陪他一起出事吗?」段豫奇知道这么说不太妥,可能会伤人,但他自己心里也乱,一方面也是关心张姍,所以才口不择言。「你是不是喜欢他?」

    张姍没回话,可是表情说明一切。

    「告白了吗?」

    张姍摇头:「我知道他不喜欢我这型。而且他喜欢艾莉。」

    「抢过来啊。他跟艾莉还没在一起,艾莉知道吗?」

    张姍又摇头:「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吧。反正我就这样看着他、守着他,直到有天我自己累了死心就好了,随时都可以结束。如果告白的话,不但没完没了,也觉得麻烦,而且说穿了我虽然喜欢他,但我没想过跟他谈恋爱耶。反正他也不喜欢我,我就自嗨吧。」

    「傻瓜!」段豫奇念她,驀然觉得这一幕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算了,我不说你了。」因为他自己也是这种人吧,太过谨慎小心,太怕受伤、怕麻烦,不愿意为了自己或在意的人去冒险、承担。他们都是普通人,别人有的反应他们也有,有相近的顾虑、相似的缺点、相同的取捨。

    那么李嗣呢?李嗣是那么的不寻常,那么冷漠和置身事外,不仅从未将任何人放在心上,恐怕自己对自己都是那么漠不关心的。想到这里,段豫奇的胸口如针扎,针如细雨,疼痛酸软的感受渗透着他的肤rou骨髓,他有一种预感,此生会和李嗣没完没了了,不管他最初抱着怎样侥倖的心态,都不可能拍拍屁股就走。就算李嗣让他走,他也不愿意……

    电影开演二十分鐘,段豫奇已经睡着了。张姍一个人盯着大萤幕,笑点特低的她是笑到哭,又哭到笑,不管怎样她都还是能笑,只要知道自己还笑得出来,日子就能过下去,未来也就还有希望,一场失恋算什么?

    电影散场后,段豫奇开车送张姍回去,张姍住的公寓外墙被泼漆,有三个凶神恶煞的人围过来,段豫奇硬着头皮下车问清楚情况,让张姍在车上等。那三人是来讨债的,原来是张姍的房东借高利贷,房东跑路了,讨债的人跑到这里来堵人,没堵到房东倒是堵到了房客。

    张姍不敢下车,握紧手机准备报警,段豫奇不知道跟他们讲了什么,那三人并没有为难他们,竟然就让他回车上。段豫奇倒车退出巷子外,张姍紧张问:「现在什么情况?」

    段豫奇安抚她说:「我看你暂时不要回去,明天我请假陪你搬家,你搬到我住的地方。那三个人,其中一个以前跑新闻的时候认识,所以比较好讲话。下次可能就不是这么好混过去。」

    「那你怎么办?」

    「我跟李嗣挤一下,我想他应该能通融,再不行我另外找地方租。总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头。」

    张姍感动的表情有点古怪,她半开玩笑说:「如果你们收留不了我的话,我本来打算去找王侑邦的。」

    「你个大笨蛋,不要自己贴上去!」

    张姍吐舌,她其实也不是真的会那样做,不过段豫奇这么维护她,让她很感动。一路上段豫奇又说了些安抚的话,夹杂着一些玩笑缓和气氛,她对稍早的危机已经不那么紧张,笑累了跟他说:「我想,能被你喜欢的人应该蛮幸福的吧。之前李嗣说他店里二楼租给一个记者,我本来对记者印象很差,我有朋友就吃过记者的亏,而且现在的记者不是加工业就是製造业。可是你跟我印象里的不一样。」

    「嗯。因为我只是造业。」

    「哈哈哈哈你又来了,胡说八道。」

    段豫奇跟着笑,心中悵然,其实他不适合当记者,当初也是莫名其妙走上这条路,更早之前他本来是想当电台dj,不过……做什么都好,他只是不想孤独寂寞,也只是好奇别人接触的这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段豫奇载张姍去买些日用品,然后就回到「旭」,车停屋后,从旁门进屋,李嗣的机车停在屋里,人应该也在。一楼黑黢黢的,只有墙上掛鐘的边缘和数字亮着蓝光,还有外面路灯散射,他带张姍上二楼,李嗣恰好听到动静下楼,张姍就把情况交代一遍。

    李嗣听完没什么特别反应,点头同意:「那你跟段豫奇缴一样的租金,前三个月先付,不收押金。他如果同意,你就先住吧。至于你,你如果不介意跟我挤三楼,合约内容把楼层跟细节稍微更动一下就好,我明天弄好再拿给你们签。」

    段豫奇跟张姍齐声同意:「可以。」

    李嗣下楼检查门窗,逕自又回三楼,段豫奇带张姍瀏览二楼的状况也就拿了些东西先搬上三楼,主要是笔电和一会儿沐浴用品、保养品。李嗣坐在客厅看杂志,瞧见段豫奇挎着大包包走上楼,手里拿着插在瓶里的那束花,淡然收回注视。

    段豫奇把花摆在客厅桌上,一手揪着衣摆说:「你这么晚还没睡?」

    「嗯。」

    「我去洗澡。可能会吵到你。」

    「无所谓。」

    段豫奇想起今晚在酒吧听到的事,心里难受,但现在太晚了,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他沐浴完,李嗣已回寝室,一人一张凉被,空调温度适中,李嗣还在看杂志,只不过是从客厅移到床上。

    段豫奇摊开被子坐在床铺上看李嗣,凑近问:「在看什么杂志?」

    杂志翻开的那页是精品名錶跟男香的广告页,没什么特别内容,李嗣根本没在看杂志吧。他一抬眼就发现李嗣正看着自己,两人近到能感觉彼此的呼吸轻吐,他嗅到李嗣那支蜂蜜生薑的牙膏味,有点甜,李嗣大概也会发现他用了那支牙膏。他自首道:「我借用了你的牙膏,不介意吧?」

    「不会。」

    段豫奇撑着床铺的手随着紧张的心情揪着床单,他低唤:「李嗣。」

    「嗯?」

    「我有事跟你讲。」

    「我在听。你讲。」两人不进不退,彼此近在咫尺。

    「晚上去酒吧喝酒时碰到阿虎跟孙叔他们在二楼,我没打招呼坐去另一头,听见他们交谈。在这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孙叔为了让我平安长大,把我本来会遭遇的劫难都转嫁给你。」

    「嗯。」

    「……」段豫奇一点都看不见李嗣的神色变化,彷彿这事一点都不令他讶异。他低头深深吐了口气,难道说──「你知道?」

    李嗣半瞇着眼回话:「知道。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而且因为这缘故,多了不少『粮食』。所以不必放心上。」

    「我怎么可能不放心上。为了自己好过就牺牲别人,这种事我都没想过。」他又问:「你不会气我?没有一点不甘愿?」

    李嗣看他比自己气愤、不甘,心里有点好笑,忍着摸他头的想法改成拍拍肩:「以前会不高兴,也想过将来要是遇到你,把你当补品吃了。我都想过,所以你不用替我感到不爽。」

    「那现在?」

    「还是不爽。可是我不想吃你了。」李嗣搭他肩的手慢慢往下抚摸,然后握住他的手,他在发抖,似乎无法控制。「你怕我?也是,毕竟一般人……孙叔想对付我也没什么错,换作其他修炼到一个程度的人都会将我视作妖怪。其实我本来不会出生的,他们没有透露过,可是我知道。我爸做过一些不好的勾当,本来我应该是死胎。为了度过死劫,我化了一个分身,让分身代替我死。」

    段豫奇没想到话题一下子扯到这么久远,表情有些迷惘无措。他疑问:「双胞胎?」

    李嗣轻点头:「对。我还没出世就会杀人了。实际上,不光是灵物转生,任何不寻常的东西转世为人都会早夭,除非祂们有机缘,或有求生的一套本事。但是天道不容,也是绝对活不了的。你是灵物转生,每次打雷的时候,你是不是会既兴奋又害怕,却不知道原因?」

    段豫奇狐疑点头,听李嗣跟他讲:「那是种源于灵魂的本能。既想摆脱躯壳的拘束,又怕度不了雷劫。孙叔封了你的能力让你像普通人一样长大,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我可以在书房摆张床。」

    「不用,我在这里就好。」段豫奇秒答,随即抿嘴、红了耳根。

    李嗣目光犀利看着他:「不怕我?」虽然他也希望段豫奇不要变得怕他,他生来无情,但也生而为人,是这个人挑动、牵着他的情绪,勾出了一丝丝的寂寞。

    段豫奇偏头想了下,这才意识到李嗣一直握着他的手,他觉得浑身都热了,别开脸试图冷静,思考道:「之前就算知道你是开玩笑说要吃我,也是会怕。现在就算你认真的说要吃,我也不怕。我欠你的。而且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听到孙叔那些话以前,我以为是遇到你自己才开始遇上这些奇怪的事,还差点出事死掉,不过现在看来是我本来就该死,没有你的话我搞不好死一百遍了。其实我还是想过普通人的日子,但我不想让任何人替我承担,而且我也……该怎么讲才好,我知道这么讲也是一种自以为是,但我希望你也跟我一起过平凡人的日子,不要跟那种玄之又玄的事扯上关係了。如果你自认不是人,也是你的自由,可是在我看来你就是个人,不管你是什么,李嗣都是李嗣。」他深吸一口气,胸口酸软涨疼,无可救药的心疼着李嗣,他涩声低语:「我不想看到你不幸。」

    「呵。」李嗣竟是笑了。

    段豫奇错愕望着他,不懂他笑什么。

    「你真是傻。不像什么灵物转生,可能当初我送你投胎的时候,把你脑子打坏了吧。」李嗣仍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似乎有几分柔和。他把人扳过身面向自己,两手握着段豫奇的肩膀说:「我根本不在意什么幸或不幸。任何事情,只有我想与不想。你不用顾虑那么多。如果你因此疏远孙叔或是谁,那也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段豫奇还消化不了那番话,究竟是不希望自己愧疚难受,还是单纯不想让他搅和、觉得麻烦?是不想让他感到压力和负担,还是想撇清关係?同吃同住同睡,可是要撇个乾净?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不是自己另外找个地方落脚会更好,但他并不想离开李嗣。他拉下李嗣的手,挪开一点距离疲惫浅笑:「我是有点自以为,不过,我觉得你是有点在意我的,不然也不会跟我搅和这么久。我每次跟人谈感情都不太平顺,更常无疾而终,可能也不差这回吧。你一点都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我是男的。」

    「废话,我不瞎也不傻好吗?」他已经做好去外面客厅睡一晚的准备。

    李嗣问:「你想跟我在一起?」

    段豫奇已经抱着凉被准备滚了,听李嗣这么问还是不顾羞耻的猛点头,却不敢抬眼看人。

    「那就在一起。」

    「噫?」

    「事情大概都解决了。先睡吧,明天不是休假日。」李嗣关了大灯,逕自躺下就寝,留下状况外的青年男子在幽暗中诧异瞪大眼。

    「李嗣!」段豫奇激动得扑过去,两手撑在李嗣脑袋两侧,双眼闪烁着水光:「你说的在一起是我想的那样?」

    李嗣睁开眼对上这人明亮的眼眸,不笑时这人看起来还挺精明狡黠,此刻却笑得很傻,让他胸口淡淡的情绪变得柔暖、浮动,他昂首,唇在段豫奇的下巴轻印,浅淡应了声。段豫奇顾不得一个晚上大悲大喜,像隻大犬似拼命舔李嗣的脸,李嗣被扰得不轻,倏地翻身把人压回床上沉着脸命令:「乖乖睡觉。」

    段豫奇心脏狠狠跳动,在李嗣强大气势下乖顺点头应是。李嗣瞇眼,大概很满意他的反应,俯首在他额头印下轻吻。这一夜段豫奇严重失眠,又不敢乱翻身,闭着眼兴奋到快天亮才睡着。

    翌朝,张姍见了段豫奇就发出疑问:「奇怪,你的黑眼圈好重,怎么没睡好吗?」她纳闷,碰上无家可归的事,她才该是不好睡的那个人,但昨晚她睡得出奇的好。

    王侑邦一早来「旭」看到张姍坐在店里吃早餐,同样意外:「你怎么这么早来吃早餐?」他知道张姍没轮班的时候,通常会睡到下午的。

    李嗣交代店员看店,上午送段豫奇去上班之后自己也出门,约他的人是孙晟。

    而这天段豫奇被邀去某个节目上通告,聊的内容是生活美学及一些展览的介绍,却碰上隔壁棚发生意外,整栋大楼停电,不仅无法录影,电梯、自动门也无法正常使用,原以为能从逃生口疏散,可是没有人离开该大楼。事发一个小时后,该大楼的人只能进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