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一段旅途的结束

    Chapter　28

    远征的年轻人们顺利地按时完成任务，并且得到了意料之外的丰厚酬劳。即将加冕的女王亲自为他们送行——指的是从城堡内部送到瞭望台的魔法阵旁边。亨利作为女王的近亲与从属大臣，同样陪同在旁，为他的《布卢瓦诗篇》获取大量一手素材。

    嗯……当然是叠加上八百层滤镜和闭眼无脑吹捧的……美化版，马蒂尔达如何以礼相待，上天派来的使者折服于马蒂尔达的王者气度，认为她已强大到不需要任何外界帮助，叹服着请求离开，大度的马蒂尔达陛下赠予厚礼……什么什么的。

    这实际上只是一次很简单的道别。

    年轻人们在异世界停留了不超过48小时，同发布悬赏令的委托人简单交谈，参与了一场村口械斗规模的战役，一头雾水地结束两位王室成员之间的王位之争，改变了历史原本的走向。

    布兰登的手握住剑柄，有点感慨地举目四望。

    陌生的建筑群、河流与城镇、着装与文化……他们不打一声招呼地贸然闯入，以为是一次大展拳脚的艰难任务，结束得却有点儿莫名其妙。

    但……就这样吧。布兰登想。

    作为一位严重晕血的剑士，避免血流成河的杀戮，对他个人来说也是好事。

    “美丽的马蒂尔达陛下，我在此向您道别，愿您的王朝繁荣昌盛。”布兰登优雅地行礼，头也不回地第一个踏进魔法阵。

    亚历克斯显得更加拘谨，表达对马蒂尔达的感谢和祝福之后，奶妈转身走向魔法阵的神情简直如释重负，满脑子都是“赶紧回工会走交接流程”，并且抽空思考“今晚吃什么”。

    想来内向者被迫做公共演讲的痛苦之处，并非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

    辛西娅的道别显得自然许多。她甚至与亨利进行了简单的寒暄，马蒂尔达耐心地带着欣赏的微笑听着。

    ——亨利在《布卢瓦诗篇》中提到的高雅、庄重的对话内容纯属瞎编，至于为什么狂吹辛西娅的彩虹屁……

    身份再高贵的男人，也很难不被辛西娅的颜值击倒啊。

    “你的美貌真是让人叹服。”马蒂尔达感慨。

    这位雍容的女士再次向弓箭手发出邀请：“亲爱的辛西娅，是什么让你义无反顾地选择回到你的世界？如果你陪伴在我身边，以后便是女王最亲近的女官。你会拥有更多的财富、更高的地位、更高层次的交际。你能使用魔法阵穿梭于两个世界，依然可以见到家人朋友。”

    这是女性之间的惺惺相惜。

    辛西娅对马蒂尔达露出灿烂的笑容：“非常感谢您的邀请和肯定，马蒂尔达陛下。我的职业是弓箭手，承接探险悬赏。我喜欢我现在做的事儿。我能感受到您的诚意，但——或许我就是个更喜欢自由的普通人吧。”

    马蒂尔达也笑了，并没有生气，也不感到意外，随意地冲着辛西娅挥挥手：“知道了，你走吧。”

    “再见，马蒂尔达陛下。”辛西娅俏皮地行了个男士告别礼，“愿您一切顺利。”

    弓箭手带着她的弓，没有什么留恋地迈进魔法阵。

    马蒂尔达开出的诱人价码足够为她招揽其他优秀人才。

    这将成为她人生奇妙旅途的其中一段回忆。仅此而已。辛西娅不会选择在此停留。她没有什么改变世界的野心，只想做个保持快乐的成年人。

    眼前一片白光闪烁。

    辛西娅握紧她的弓——必要时，它也可以作为近战武器。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亚历克斯拉着辛西娅的手，把她带出魔法阵的控制范围之外：“希茨把我们直接送到探险者广场啦。德里克呢？”

    “应该马上要来了。”辛西娅说。她接过眼镜，回头看了看，刚才站立的一小块地面没有任何魔法痕迹遗留，这意味着他们无法反向回到马蒂尔达的世界。

    几秒之后，弓箭手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咱们有没有忘了什么呀？”

    成功摸手的亚历克斯停止了思考：“马都留在希茨隐居的小镇了，问题不大，等等德里克就好。”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

    面无表情、但嘴角隐隐抽搐的法师德里克与作为礼物的名贵坐骑面面相觑，林林总总的礼物堆在法师的脚边。

    德里克非常崩溃。但他说不出口。否则人设会崩塌成碎嘴奶妈亚历克斯。

    此处友情提供近战法师的内心独白：

    ——所以你们就这么放心大胆地把所有的黄金和礼物都留给我、自己拍拍屁股就跑了吗？？这么多东西，要我怎么带啊？！我并不能制造出可以无限储物的空间好吗？？你们对法师的能力到底有什么误解啊！全能后勤是全能到任务完成为止吗？连出于人道主义的提醒都不提供了么？

    事实证明，共同远征建立的情谊倒也没有那么脆弱。德里克在平行世界分批次地将物品转移进魔法阵，亚历克斯和布兰登在这头努力将它们搬离魔法阵传输范围，以免挡住后续战利品的传输。

    辛西娅：“这种程度的咒语我是会的……”

    哼哧哼哧的亚历克斯：“辛西娅，保持弓箭手身份就好，只差最后一点点——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我真的好怕这个魔法阵突然消失啊！！”

    比起只需要默念咒语的法师，剑士和奶妈实打实地进行了若干次的物理搬运，以至于站在探险者工会那位矮人副会长面前、书面确认远征任务的完成时，两人还两股战战、坐立不安，好像做错了什么大事似的心虚气短，惹得副会长狐疑地盘问了许久。

    “签名吧。”副会长终于大发慈悲，示意年轻人们在解散队伍的文件上签署姓名和职业。

    “按名字首字母顺序签字吧。”布兰登提议。

    年轻人们先后签下自己的名字，互相笑着握手拥抱，说着“很荣幸与您共事”、“祝愿您一切顺利”之类的客套话，就像每次完成任务那样。

    德里克恰到好处地为新鲜出炉的前队友们打开办公室的门，布兰登流畅地掌握节奏，挥别矮人副会长，年轻人们鱼贯而出。

    有些奇怪的是，此后没有人讲话。就好像他们的嘴被缝上了那样，在一片有些诡异的静默之中，远征小队的成员们走出探险者公会的大门。

    德里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布兰登意味不明地看了一会儿辛西娅和亚历克斯，对后者露出“我想看后续故事”的了然神情。

    他们依然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刚才，他们已充分体会到，公式化的寒暄让他们感到不适。不管他们是否愿意承认，四人的关系在不知什么时候起，从“同事”升级成为“互相见证过很多糗事的朋友”。

    因此道别显得尤为艰难。

    他们亲密无间地相处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在彼此身边鸡飞狗跳；突然之间，新的习惯被彻底打破，他们都回到了现实世界。

    “那么，我想我们是时候说再见了。”布兰登率先打破沉默。

    不再是队友的年轻人们再次互相拥抱道别，这一次他们都格外用力。

    与辛西娅拥抱的时候，布兰登在她耳边说：“我为我最初的轻浮向你道歉，辛西娅。你是一位出众的弓箭手。”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所有姑娘都不会说你坏话了。”辛西娅笑着接受了剑士的道歉。

    德里克在短暂的情绪波动后又恢复了冷静，双手插兜：“你们——有什么计划么？”

    “我应该有一些公众活动要参加。”布兰登说，“得查一下日程……抱歉，我不能多留了，你们都有我的私人联系方式了吧？想约我一起出任务、或者单纯喝酒聊天，随时联系。我往南边走，有人同路吗？”

    德里克对他颔首：“我要去马洛的店取些东西。一起走吧——再会，辛西娅、亚历克斯。保持联系。”

    晕血的剑士和近战法师共同把目光投向奶妈，用眼神无声表示“我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之后，并肩远去。

    亚历克斯倍感压力，动作古怪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努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仰头看天，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急着回家吗，辛西娅？”

    “没有呀。”弓箭手重新戴上了眼镜。

    恢复视力的弓箭手注意到这位全能后勤的耳朵红通通的，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微风拂过辛西娅的发梢，把洗发水的香味带到亚历克斯的鼻尖。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步履匆匆的探险者们在公会周围来来往往，树梢上有鸟类轻灵的叫声，生命力在年轻人之间流动。

    “……那么，我能请你喝个下午茶吗？就我和你。”亚历克斯低头看她，他整张脸都红得要命，好像热气要从脑袋顶上冒出去似的，声音也带着可疑的轻微颤抖，但他的眼神非常专注、非常真诚。

    让她无法转移视线。

    诶。好像他还是很帅气的嘛。

    辛西娅饶有兴趣地笑了，大方地说：“好呀。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