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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上)

    江月眠跑出去没多久,鸿绡很快锁定了怀疑对象。

    她气势汹汹地来到总坛,却被守门弟子拦到大门口。

    现如今已不是她当年可以旁若无人出入总坛的光景,守门的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在他们眼里鸿绡与外来人无异。

    鸿绡忍着火气,刚要开口叫他们去喊大祭司出来,抬眼却看到了从里面走来的巫祁。

    “阿祁!”她高声唤道。

    出来找人的巫祁加快了脚步,“您怎么过来了?”

    “我问你——”本想发火的鸿绡转而想到身边还有守门弟子在,忙忍着火气收了声,用眼神示意对方跟过来。

    他颔首,跟随其后来到一处僻静地方。

    经这一打岔,鸿绡的火气减了不少,她先问对方:“阿眠去找你了么?”

    巫祁摇头,“我正跟她说着令堂的事迹,她突然就跑出去了......”

    “果然是你在乱讲!”她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怎么了?”巫祁不安地解释:“刚巧她看到了令堂的手札,问我此人是谁,我想着你们都是一家人便毫无保留地告知。”

    “算了。”她长叹一口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当然希望真相永远被掩埋,可真的叫徒儿发掘了,她无措的同时还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那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被撬开,尘封了十多年的往事再次浮现她的眼前......

    十九年前,也是花山节的这天。

    鸿绡在射箭比赛上博得头彩,当她高兴地将银项圈送给当时心悦的男子时,对方却当着众人的面一脸嫌弃地回绝了。

    他的态度叫从小顺风顺水备受宠爱的鸿绡十分没面子,碍于场合忍着没有发作,待晚上的篝火舞会上寻机会将此人灌醉,而后将人剥光了吊在树林里被喂了一夜的蚊子。

    翌日,被解救的男子欲寻死觅活,他的母亲一怒之下想出手教训鸿绡,好在察觉事态严重的海哈西岐叫来了他母亲和姨母,鸿绡这才免受一顿毒打。

    但身世就这么被对方给揭露出来了。

    “一个不知感恩的野种,仅因我儿瞧不上就怀恨在心,小小年纪如此歹毒,祭司大人您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茵孟的meimei自知理亏,只能赔着笑脸跟巫氏族长道歉,

    本以为这事总算是摆平该翻篇了,她却不知被自己打发出去的养女,其实躲在屋外将长辈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是这样......

    一直以来,藏在鸿绡心中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母亲总是一门心思研究生育这方面的医术,为什么从来不提叫她学习较为机密的蛊术,为什么老祖海哈罗伊的次女那一脉族人敢处处对嫡系不敬......原来她根本就不是海哈氏嫡系的孩子,她只是生母不详,被抱养的养女。

    她连最瞧不起的笨蛋堂哥西岐都不如!

    曾以为自己是嫡系唯一继承人的她,哪里受得了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差距,她当下脑袋一热收拾东西,留下一封信便悄悄离开了五仙教。

    外面的世界繁华迷人眼,鸿绡就像是刚进城的土包子,看见什么都稀奇。性子也阴晴不定的,心情好的时候就好善乐施,恨不得把全身家当都赠予人;心情差的时候看到有人打架原本是想去劝架的,却把两头的人全给打了鼻青脸肿。

    她在五仙教的时候仗着养母宠爱,姨母又是尊敬的大祭司,同辈人自然都是能让则让,不与她计较太多。但在外面可不是四海之内皆她娘,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她若惹了事自然也会有苦主不善罢甘休,哪怕是当时脚底抹油溜了没抓住,也不妨碍人家花重金请来唐门的人惩治。

    没甚江湖经验的鸿绡最终被五花大绑在苦主面前,其实她那个时候只要跟人家诚恳道歉,人家郭员外也不是非要跟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死命计较。奈何大部分江湖小年轻都有这毛病,脑子就跟被浆糊糊住了似的,又倔又轴,见了人家苦主梗着脖子就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直嚷嚷“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只听得这帮老江湖又怒又想笑。

    最终,了解来龙去脉的苦主明白这小妮子本性不坏,就是是非全看心情做事,将来很容易误入歧途,秉持着给对方一个教训拉倒,便命人将她绑在小树林里静思一夜,吃吃教训。

    那时昼夜温差较大,虽说免了被蚊虫叮咬的惨痛,但经了一夜冷气嘴都被冻得发紫。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太阳升起,鸿绡以为会有人来替自己松绑,却没想到苦等到傍晚来的竟是几个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就在她以为今天难逃一劫时,一个锦衣男子忽然出现将那些人制服,救了她。

    此人正是江月眠的生父——江益元。

    按市面上广为流传的话本子来说,女子被人救了,若瞧上对方可能会来句“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小女子愿以身相许”,或者没有那个意思时,就以“下辈子定要当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这句为说辞。

    总之不是鸿绡这种倒打一耙,说这些地痞流氓是被他派来的,目的就是让她感激涕零,更甚至一许芳心,事后他再道出真相好看被戏耍的自己如何像个小丑一样可笑。

    少女的指责叫江益元感到莫名其妙,心道这人莫不是被吓癫傻了?

    不过他也没功夫深究,将倒在地上的流氓们都捆起来,又询问少女是否需要他护送归家,待得到回绝后只好催促对方快些回家去,他便转身假意离开,实则远远地跟随其后,见少女进了热闹的城镇才离开不提。

    离开城外野林的鸿绡是知道身后有人跟着的,等她进了热闹的城镇发现那人已经走了,这才明白对方真不是坏人,是她过于紧张有些草木皆兵了。

    从未受过如此欺辱的鸿绡本想杀到罪魁祸首家寻求理论,却不想当她推开郭宅的大门时,发现昨天还冲她翻白眼的两个看门家丁倒在血泊中。她刚蹲下身子探鼻息,忽尔听到后院传来一声惨叫,鸿绡一个激灵站起身便寻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这一路,甭管是人还是宠物,没有一个活口,血腥气熏得鸿绡直犯恶心。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跑到后院,她见一蒙面黑衣人正提着刀冲一少女脖子上招呼。

    “住手!”

    鸿绡大喝一声,手左右乱抓,摸到个什么全都当暗器投过去。

    纵是如此,她还是没能将那行凶者抓获,见那人要跑,她对瘫在地上满脸呆滞的少女说了句“快去报官”,便急匆匆追了过去。

    结果当然是没有追到。

    非但如此她还成了被通缉的杀人凶手。鸿绡看着城门上贴着的通缉画像,还有守城人一个个仔细端详进城人的脸,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背了这好大一口黑锅!

    ……

    “您方便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巫祁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见陷入沉思的绡姨还没有回神的意思,只好出声打断她。

    “不方便。”意识到自己走了神,她不自然地拂了拂袖,而后又说:“不过你得帮我找人,眠儿跑出去了,既然没来找你,那大抵是还在外面。”

    话音刚落,天空掉起雨点。

    两人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