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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潮,有些可惜。莫说阿停蠢蠢欲动,在旁不住地撺掇,便是洛神,听了也有些心动。她自小长于建康。白鹭洲畔,江潮泛滥。原本对于大江夜潮,也不陌生。但今日,或许是身畔多了个陪伴之人,竟觉什么都新鲜好玩。其实昨夜被折腾了大半宿,今日又游了半日,腿脚早就乏力,但心里却不舍得就这么回去,不用阿停撺掇,自己看向了李穆。也不用她开口,李穆只瞧了她一眼,便捕到了她眼眸里的期待之意。她既还想观看春江夜潮,他又怎会拒绝?含笑点头。于是一行人便继续盘桓在寺里,等那夜潮到来。说来也是好笑。原本是阿停期待最甚,天一黑,月才出江,她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游龙台,道要在那里坐等江潮。不想因了白天奔来跑去,很是辛苦,晚饭又吃得太多,渐渐犯困,打着哈欠回来了,道自己不如先睡一会儿,等潮水来了,叫阿兄阿嫂唤她。洛神答应。阿停便放心睡去。夜潮还未到,洛神随了李穆先夜游山寺。两人从观音阁里出来之时,听知客僧说潮水快要到了,她想起阿停的叮嘱,急忙亲自回来去唤。不想她却睡得死死,一连叫了数声,不过只翻了个身,咂吧几下嘴,又呼呼地睡了过去。洛神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正想再推醒她,身畔伸过来了一只手,将她手悄悄地捏住了。“叫她睡吧!我们自去观潮。”李穆附耳过来,低低道了一句,便牵了她手,转身带出了她。山中月光皎洁,道旁树影重重。洛神被身畔的男子握了手,牵着,慢慢地走在被月光洗成白色的山阶之上,朝着观潮台而去。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早春特有的花木香气。耳畔静悄悄的,偶只闻几声藏在昏暗里的夜鸟惊飞之时,发出的翅膀扑腾之声。这个初春的江畔月夜,是如此的闲适和安宁。洛神驻足,站在了脚下的这块观潮台上。春江明月,冉冉东升。远处,视线的尽头,一道宛若白线的潮水,正向着金山漫涌而来,渐渐到了近前,因江道陡然变窄,潮头急促回旋,拍击着江岸岩石,漫卷出片片雪浪。春潮疾过,江面陡涨,波光粼粼,犹如接天连海,一望无际。这个夜,江水流,月朦胧,烟波袅渺。江畔桃花,在这春夜月影的映照之下,亦宛若梦中的一片飞花幻影。洛神靠在身畔男子的肩臂之上,一动不动,整个人,沉浸在了这片如梦的月光之下。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清越的山寺禅钟之声。钟声尚未消去,远处,也不知江渚的何方,应和似的,随风又起了声声渔鼓,中间夹杂几缕苍凉歌声。细听,唱的竟是思乡古曲。“……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歌声飘飘渺渺,曲不成调,隐约可辨,带了旧都洛阳的几分残余口音。才不过几声,便低了下去,渐至消隐。只剩禅钟声声,余音袅袅,散入一片江波月影。洛神猜想,那应是早年南渡而来的故地东都之人,今夜泛舟江上,触景生情,才唱了这一曲古之宋人的思乡之谣。她生于南朝,长于建康。记事起,江北的中原,便已是胡人之地。哪怕自己的名字,也是因了洛河而来。但对那片从未踏足过的中原之地,其实也并无多深的执念。但在如此一个春江花月的夜晚,许是受了方才那苍凉思乡古曲的感染,想起中原如今依旧胡马嘶鸣,想到阿耶当年的北伐之举,心下竟也微微有所触动。她抬头,望向身边的李穆,看到他的双目正眺望着前方。她不禁亦随了他,望向大江之彼。入目,月影茫茫,一片虚空,唯江潮不息,从脚下滚滚而过。他一直望着,沉默不言,目光仿佛越过了夜色下的这道大江天堑,望向对岸那片她目力无法企及的地方。“你在想什么?”她不禁迷惘,跟着他又望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她看到他被唤了回来,低下头,凝视着自己,久久,却还是没有答她。月光之下,他面容端肃,目光沉凝。这样的一个他,是她此前未曾见过的。甚至,纵然昨夜和他已有如此肌肤相亲,却依旧感觉陌生。心里愈发迷惘,又带了一丝不确定的惶然。“你怎的了?如此看我?”她迟疑了下,又问。他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里,抱住了。那种熟悉的,令她心安的感觉,顿时又回来了。“阿弥,我要做一件事。”“或许到了那日,天下人将与我为敌。”她听到他在自己耳畔,慢慢地说道。“但你记住,日后,纵然全天下与我为敌,我也不会伤害你和你的父母。”洛神愣了。她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从他怀抱里抬起脸:“你要做何事?为何天下人要以你为敌?”李穆低头,凝视着月光下的这张面庞,微微一笑。“日后你就知道了。我只要你记住我的话,便可。”他在对她笑,目光又是如此的温柔。但在他的笑容里,洛神却分明感觉到了一丝孤独。犹如暗夜踽踽独行于世,唯一陪伴着他的,便是身后的一道孤影。她怔怔地望着他,心底慢慢地,涌出了一阵酸楚,又一阵的怜惜。不管他往后要做什么,亦不管天下人是否要和他敌对。从前如何,她不得而知。但从今往后,她想,她是不会再继续留他一人独行,叫他孤独如斯。“郎君!我记住了。”她心口一热,话便冲口而出,第一回唤他以郎君。话音落下,人便靠向了他的怀里